〓第 2127 期〓
文|半碗盐汤 编辑|尘竹
火车慢慢起动啦，终于，我又踏上了回乡之路。
这是自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父母去逝之后三十多年时间里我的第一次回乡。
并不是我不留恋故土，也不是我不思念亲人，只是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令我无地自容，无颜面对故土的父老乡亲。
我终于找到自己的座位，7车厢11号，上铺。我这火车票是姑爷给从网上买的，说是当时没有下铺了，让我凑合一下。唉，管行啦，这也是花乜姑爷的钱，要是我自己买，肯定是硬座。虽说回乡的路途遥远，坐车得十多个小时，但硬座花钱少，省下的钱也能割十大几斤猪肉，家里又能吃好多天，何乐而不为呢？咱从小家穷，啥罪没遭过，这还算点啥？
我虽然年近花甲，但还是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了上铺，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坐能睡觉的火车，想着就心花怒放。
我曾许诺过妻子，等有钱后，领着她坐坐那飞机，去一趟大城市北京，伸手摸摸天上的白云，游游皇帝住过的故宫，登一登举世闻名的长城，在长城脚下自拍一张我俩布满皱纹的面容，妻子默默地看着我，似乎有点不相信，但嘴角还是露出幸福的笑容。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2017年，妻子得了一场大病，我和姑娘、姑爷陪她去北京看病，为了省钱，四人坐了火车，最终也没让她摸上白云，更没游那故宫，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更不可能登上长城。所幸的是妻子手术后，恢复得很好，直到今天也没有一点后遗症，可我也没能兑现了我对她的承诺。
三十多年啦，是该回去眊眊兄弟姐妹了。心烦意乱的我有种说不出的凄凉，躺在那个有限的空间里翻来覆去地折腾着，睡不着。尤其对面中铺那个死胖子，尼玛的，大概三辈子没睡过觉，鼾声如雷，震的火车都在晃动，戴的那口罩吹得像个气球，一会儿鼓，一会儿扁，整个车厢怨声一片，我也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只好趴在那儿打开手机看快手。
突然，那个死胖子的电话铃响起，他听到电话，爬起来就接，大概是开启免提的原因，对方的声音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打电活的是个女的。“喂，三岗哇，快到呀不？”
“大梅，岗估计得下午四点多到站……”
“唉，还得七八小时，你坐了一夜啦，火车上有饭吗？”
“你嫂子给拿了好多吃的，饿不着，放心吧。”
“嫂子不是也回来了吗？”
“她在隔壁那个铺上睡的了。”
“这么多年啦，我可想三嫂了，霞女还是那么漂亮？”
“唉，大梅，她也老啦，就是有个漂亮脑袋。”
“只要身体好就行啦，都多大年纪了，三岗，你快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让兰生去接你。”
“好的，大梅，你忙吧，要是顾不上，岗打个车去也行，去的人不少了哇？”
“三岗，咱们四十多个兄弟姐妹都来啦，现在就不知汤汤来不？我反正也通知他了。”
汤汤，我的心一惊。这不是说我吗？这声音和人的名字多么熟悉！
死胖子突然叹了一声：“那个讨吃鬼，三十多年啦，连点消息也没有，莫非还没死了？我以为他早死的连骨殖也没了。”
“三岗，他还活得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就别提它啦，我也没指望他能回来。”
我的心跳得更厉害啦。
没错，这个死胖子就是他——我的堂哥三铜头。难道他也是回乡参加堂妹大梅儿子的婚礼？
我的心快跳出嗓子眼了，但还是悄悄回过头看了一下。那个死胖子摘下了口罩，脸上露出一道疤痕。我彻底崩溃啦，没错，是堂哥三铜头，真是狭路相逢啊！
“大梅，人那么多，你就别管岗啦，到时岗下车和霞女打个车就去啦，兰生肯定忙。”
“三岗，咱们包的饭店，不用自己抛头露面。兰生刚才跟一伙小舅子们亮大A了，你快到的时候提前打电话，让兰生去火车站接你。”
“好的，大梅，那岗就挂了啊！”
我吓得着急把头蒙起来，浑身是汗，不敢往出探斗，不知过了多久，居然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那一幕又出现在我的梦里……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那年我二十一岁，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了。我兄弟三人，我是垫窝窝。在三年里，我大哥、二哥相继成家，虽说家里没有塌下饥荒，但日子过得也挺艰难。
我们家娶了两房媳妇儿，身不动膀不摇，有人就传言说我爷爷当年是老财，临终时给我们家留下一大瓮洋钱，其实这都是造谣。我爷爷虽说是个地主，也是个穷地主，大概是有那么几十块现大洋，但赶上那些运动，吓得到处乱藏，最后埋的找不见了，后来我大爷翻修旧房，挖出一小坛坛，一共四十来块，给他家的七八个孙子分啦，一人才几块，我们其他人知也不知道。
那年冬天，我出外工回来，正好同村二歪嘴老婆的侄女来她姑姑家走亲，二歪嘴老婆那个侄女叫霞霞，长得一表人才，村里的后生看的都流含水。可二歪嘴老婆大概误听到我们家也挖出一大瓮洋钱，想把她侄女介绍给我，去了我们家四五趟，话里话外透露出想让霞霞给我当媳妇儿，可是母亲知道自己的家底，三年两房媳妇儿，还没缓过身来，套貂也得个油捻日了，但又怕误过这么好的媳妇儿。心里一想，那就不行先占上哇。可后来才知道，霞霞是个退婚的，对方供了她三年的花销，现在退婚呀，人家连本带利算了她八千多块，限她一个月还清。这不，来姑姑家找对象的目的就是补窟窿，我家一下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那年头借一块钱都难，何况是快上万的，就是拓泥钱钱也得半年六个月，何况人家要的是真金白银，最终，母亲还是打了退堂鼓。
其实我也真的喜欢霞霞，因为她长得太迷人啦，但快上万的钱真是个天文数字，大哥、二哥俩人娶媳妇也就花了一万块，现在我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算啦，我自己打劝自己，没有娶漂亮媳妇儿的命。
这话传到堂叔耳朵里，堂叔人家也三个儿子，也娶过两房媳妇儿，三儿子三铜头比我大两岁，这几年在大同下窑攒了一万多块，就是他有点丑。堂叔一想，多好的机会呀，千万不能错过。
堂婶杀猪那天叫了二歪嘴两口，商量此事，虽说二歪嘴两口有十万个不愿意，但遇上对方要钱要得紧，最后还是答应了这门婚事，一次性给了女方一万块，两个月后堂哥三铜头就把霞女娶回来啦。
好汉没好妻，赖汉娶个花滴滴。没有娶上霞霞这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
可日子还是要过的，偶尔，我也去堂哥家串门，人家堂哥家有个十四英寸黑白电视机，每天，村里的后生、小媳妇儿们都早早去看武打片。
堂哥三铜头那几年一直在大同下煤窑，人家老板买上大彩电后，他把人家旧电视收留回来，就这也是俺村第一户有电视的人。
转眼又过了年，人们又陆陆续续开始外出打工，我也又背上那卷行礼开始到外地打拼。希望自己多挣点钱，就是娶不上霞霞，要是能遇上个花花也好......
作者介绍：曹雪飞，网名半碗盐汤，半生坎坷，曾经收破烂儿三十余年。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