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95 期〓
文|孙捍卫 编辑|王成海
妈妈突发脑出血，住进了乌兰察布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室抢救，生命危在旦夕，我却束手无策。只能在医院走廊陪护，躺在椅子上，心乱如麻，睡不着觉，想着妈妈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禁不住潸然泪下。
妈妈发病那天是早晨六点半左右，她起床后，收拾好床铺，洗了一件衣服，给有病出院回家保养的父亲熬上粥。这时在卫生间洗漱的父亲让妈妈拿一下凳子，妈妈取凳子时，突然晕倒。
妈妈生病前没有明显征兆，身体一直好好的，可能父亲生病使她劳累过度，诱发了疾病。妈妈患高血压已经三十多年了，她自己饮食上很注意，一直坚持按时定量吃药，血压控制的很好。但毕竟己是86岁的人了，按医生的说法，睡眠中都有可能发生脑出血。父亲是元月25日患肠梗阻住院，2月5号做了手术，2月16（正月初五）才出院。从父亲生病到妈妈生病，正好一个月。这一个月时间，她心情一直不好，相濡以沫69年，近90岁的老伴儿开刀做手术，风险很大，她自然牵肠挂肚地担忧。
我陪父亲在呼市医院过的年，一家人团圆饭也没吃上，她心里肯定不痛快。近日侍候父亲，尽管饭都是兄弟姐妹做，但妈妈打里照外受了劳累。再加上父亲大病初愈，心情不好，有时对妈妈发脾气，妈妈心里郁闷，这些都是妈妈发病的因素。
那天，我们一家三口开车从呼市往集宁赶。路上和爱人、姑娘讲述妈妈生活的不易，讲妈妈对我的培养，讲妈妈受过的苦累，预感到妈妈可能不行了，我要成了没娘的孩子了，讲着讲着，我禁不住泪流满面，一家人在车里泣不成声。
当我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在重症监护室看到妈妈时，妈妈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插了好多管子，头发凌乱，眼睛微闭，面无表情。我对妈妈说：“妈，我是友平（我的小名），我回来了。”已经陷入重度昏迷的妈妈，毫无一丝反应。从重症监护室出来，明知妈妈的病已无力回天，但还是给认识的院领导打了招呼，请他多多关照。现在我能为妈妈做的仅此而已，这只是一种心理上的安慰吧。
妈妈是1936年10月出生山西阳高县王官屯村，1953年和父亲结婚，共生育了七个孩子，两个夭折，我们兄妹五人，姐姐最大68岁了，最小的弟弟也50岁了。
同那个时代大多数母亲一样，妈妈一生命运多舛，辛劳多苦。婚后不久，父亲就走西口到内蒙谋生，妈妈在村里种两亩多坡地，从种到收基本全是一个人打理，姐姐出生后，妈妈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下地干活背着姐姐，起早贪黑，受尽了甘苦，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三年。一说起种地的艰辛，妈妈总感慨万千，她说：“种地的营生不好做，辛苦不过个庄稼人。”妈妈一辈子忙忙碌碌不言累，但种地让她草鸡（伤心）了”。
后来妈妈随父亲到了察右后旗土牧尔台镇，在当时的五七工厂做工。妈妈的勤劳吃苦，是我们这一代比不上的。妈妈最早给皮毛厂手工缝制皮袄，又在粮库补麻袋、炒莜麦，还在父亲的单位给铁匠烧炉，手工打制木工用锉，干得都是辛苦活儿。母亲身高一米五六左右，身体非常单薄，为了生活，妈妈全凭顽强的意志承受着与她体质不相称的劳动。妈妈当年手工缝制皮袄，从早上缝到第二天凌晨，休息上一两个小时，一大早把缝制好的皮袄成品送去，再领回来新的活儿。那时我经常半夜醒来，看到油灯下妈妈还在一针一线劳作，妈妈后来视力严重下降，就是当年油灯下缝皮袄留下的病根。近几年妈妈岁数大了，还是十分勤快，今天的事情必须今天做完，她说今天的营生不做完睡不着。
妈妈虽然没念过书，但很有头脑，性格柔中带刚，敢做敢为。五十年代年末，妈妈的妹妹经常受男方家欺负，一家人忍气吞声，没了主意。得知妹妹日渐憔悴的原因，妈妈不服气，专门返回老家，领着妹妹到阳高县向有关部门诉说实情，寻求帮助，最终打赢了官司，为妹妹讨回了公道。现在我们家是一个23口人的大家庭，人多了磕磕碰碰的事总是有，妈妈能压事，能容人，不偏左，不护右，顾全大局，困难自己抗，委曲自己受，一大家子人相处的融洽和谐。
我的人生成长，更是凝聚了妈妈的心血。小时候有一点微小的进步，都能得到妈妈的表扬和奖赏。刚上一年级时，有一次和几个同学出去拔草，干了不长时间，其他同学跑到别的地方玩去了，我一人把大伙的草收起来，自己又拔了许多捆起来，吃力的背着草卖给了镇里车马大店，虽然才卖了2毛4分钱，但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挣到的钱，当把钱交给妈妈时，妈妈高兴的眼泪都快掉下来，逢人就夸我们家孩子能干懂事。
小学二年级，我看上了一个黄色的类似军用挎包的书包，售价1块5毛钱，全校只有几个家庭条件好的同学有，我天天磨着妈妈买，要知道当时父亲一个月挣36块钱，供全家七口人生活，这一块多钱能顶大用的。母亲经不住我的磨缠，还是给我买了。那些日子，我成了班里焦点，吸引了许多同学羡慕的目光，我也暗下决心，一定刻苦学习，不能辜负了妈妈的希望。大约是三四年级，学校开运动会，我60米、100米都取得了全校第一的好成绩，妈妈十分高兴，花一毛四分钱二两粮票，买了个月饼奖励我。正好语文老师讲解“犒劳”一词，举例说孙捍卫同学跑了第一名，妈妈给买个月饼奖励，这就叫“犒劳”。我把这件事回家告诉了妈妈，妈妈脸上漾起了笑容。
在妈妈培养鼓励下，我一直是班里的好学生。每当学期末开家长会的时候，是妈妈最开心的日子，妈妈总会得到老师的表扬，其它家长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儿女的进步，那怕是取得微小的成绩，都是妈妈的快乐和荣光。
1981年我高考落榜，妈妈没有责备我，而是面带微笑问我，补习一年能考上不？我说没把握，妈妈说那就去当兵吧。当时我叔伯哥正在旗武装部工作，有哥哥帮忙我顺利参军入伍。后来在部队考上军校提干，一步步走上团级干部，是妈妈给我选择了成长发展的正确道路。
我半夜几次从重症室门缝眊看妈妈，除了血氧机屏幕曲线跳动之外，妈妈一动不动，我知道奇迹不会发生了，我的妈妈要离我而去了，我成了没娘的孩子了，我突然感到好害怕，好孤独。
我从1979年离开家到100里的白音察干念书，1981年底当兵，到今年在外漂泊了四十二年。这么多年，和妈妈在一起的时间少的可怜。早年一年中最多有一个月的假期，后来爱人和孩子随军去了呼市，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和父母聚一次。过去我家的生活也比较困难，每次回家给妈妈留点钱，算是孝敬。但作为一名游子，自己心里总想回报妈妈的恩情。2006年，我去千里之外的赤峰阿旗工作，临走时我和爱人讲，我最放心不下父母，他们还没有固定的住房，爱人支持我，在哥哥工作的贲红车站给父母买了两间平房。2010年面临从部队转业，我的几个要好的同学在珠海买房，一个同学答应给我付十万首付。我和爱人反复商量，最后还是决定用二十多万元转业费在老家给双方老人各买了一套楼房，彻底改变了妈妈的生活条件，了却了我回报妈妈的夙愿。
多年在外工作，心里一直惦记着妈妈，以前是给妈妈写信，后来通信发达了，直接给妈妈打电话，从电话里听听妈妈的声音。每次听到妈妈的声音，就像回到了老家，心里特别温暖，感觉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肚里。近几年父母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没特殊情况，坚持每天打一个电话。我们娘俩聊天，多则半小时，少则几分钟，从暖气冷不冷，吃什么饭，去哪里转去了，谁又去家里了，家常理短一顿闲聊。和妈妈聊天成了我工作之余的“必修课”，就在妈妈发病的前一天，早上八点聊了8分，下午六点聊了4分钟。
妈妈发病后，我度日如年，如坐针毡，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妈妈病的太突然，我们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男人的世界里不相信眼泪，我十三岁胳膊骨折，当时土牧尔台镇的医院没有麻药，两个壮小伙子从伤臂的两头硬生生拉开受伤的部位，医生给接好，当时我疼的浑身冒汗也没掉泪。在部队工作二十九年，经历了好多难事，没有向困难低头，更没有掉过眼泪。当年部队的一位领导评价说，捍卫是条硬汉子。可妈妈重病了，我不是汉子了，我的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了。妈妈发病当晚我一夜未眠，从4点哭到5点多，“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真乃至理名言啊。妈妈在父亲生病一个月里，曾说这两天把好几年的泪流了。妈妈生病这一天多，我把一辈子的泪流干了。
我曾在部队机关写了几年材料，不知写了多少豪言壮语，除了信没给我最爱的妈妈写过只言片语。半夜在走廊睡不着，我突然觉得有千言万语想对妈妈说。于是我用手机一边流泪一边写，虽然妈妈听不到、也看不到，但那是孩儿心的倾诉，妈妈您能感知到吗？
妈妈，我想天堂一定很美，妈妈才会一去不回，
一路的风景是否有人陪？如果天堂真的很美，我也希望妈妈不要再回，怕你看到历经沧桑的我，会掉眼泪…
妈妈，我的妈妈！
作者介绍：孙捍卫，1963年出生，察右后旗土牧尔台人，先后在内蒙古军区守备6师、30旅、通信总站、军区司令部、赤峰阿鲁科尔沁旗武装部工作，现在内蒙古药品监督管理局工作。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