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察布山村旧事：冬日【013】

乌兰察布山村旧事：冬日【013】

文/王成海

当王信老两口赶到三儿子家的时候，守仁夫妇已经在三弟家了。

杏花正在地上收拾家务，守忠躺在炕上“哼哼呀呀”地直说头疼，后炕放着一沓旧报纸，守忠的三个孩子围拢在一块翻着寻找图片看。

板女翻到一张报纸直喊杏花：“妈，你看这不是毛主席的水晶棺材，你看毛主席在里面和睡着一样。”

“我娃倒是大了，能看懂报纸了。”杏花才不关心这呢，只是应付了女儿一句就忙着让孩子爷爷奶奶和大爷大娘上炕。

杏花的嗓子有点嘶哑，额头上有一溜红印，左眼肿得像被黄蜂蜇了似的，微微地睁着。

“呀呀，三愣货，你咋把杏花碰成这样呢？你的手脚咋那么重呢？快买点紫药水抹一抹吧……”王信老伴进家看到三媳妇的伤情就大呼小叫嚷了起来，同时凑到杏花身前用手轻轻地抚摸着。

“没事，他也是失手碰了我一下，是我不小心跌在炕沿上碰的，过上三两天就没事了。”板女说话当中眼里溢满了泪水。

“三子，你以后做事可要注意点，不要老是没轻没重，天底下你再到哪里去找杏花这样的媳妇，你可要好好待她啊。”守仁媳妇也帮腔着。

“酒是往人肚里喝的，不是喝在狗肚里啦，一喝上二两就不知天日了，那和喝在狗肚里有什么区别？”王信一边佝偻着腰背着手在地上转着，一边气狠狠地骂着。

“像这样以后谁还敢和你喝酒，以后喝酒如果还是这种坏毛病就不要再喝了，过时过节到我家也没酒。以后我再知道你喝了酒就这样，知道一次我收拾你一次。”王守仁既像是愧疚又像是警告。

“我再不这样了，你问杏花我平时待她怎样？喝酒的毛病我一定改还不行吗？你们不要再像审问犯人一样对待我了。”守忠抱着头痛苦地回答着众人。

“不要说他了，他平时待我们母女都很好，我不嗔怪他，另外那本来也不是他把我弄成这样的。”这时杏花为了平息家中这种不尴不尬的气氛，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你是不真的头痛？用不用再我给你按摩按摩头？”守忠不出声了。

守忠身上的毛病一贯很多，除了懒散之外就是爱吃爱喝，家里除非没有一点好东西，有了绝对是狗肚里存不住个热油糕，自家要吃，有时还要请别人吃，这样别人也会回请，每次在外面吃喝完回到家里，没等进大门就开始大喊杏花出来迎接他，杏花一旦出来他马上就烂醉如泥倒在了院里，总得杏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连拽带揪、连抱带背才能把他弄进家里，睡在炕上他也不消停，一会要喝水一会又要尿尿，还不停地喊头疼，一直到杏花像哄小孩一样轻声细语地安慰着，按摩着，抚摸着，他才能渐渐睡着，第二天也就恢复正常了。

这次醉酒，杏花受了伤，一夜眼睛周围像火烤一样疼，再加上一肚子委屈，所以任凭守忠怎样哼哼，杏花一夜未理会他，到后半夜他也就不再喊了，结果早晨醒来就又开始了，直到杏花对着他的父母哥嫂委婉地说出他们的秘密，守忠大约感觉不好意思才停止了念叨。

“怪不得守忠能喝酒，原来喝了酒能有这么好的待遇，那你们夫妇就按摩去吧，我们家里还有事就先走了。”守仁媳妇大约是听出了板女的话中话，同时也觉得没什么大事，就嘻嘻哈哈地打趣了一句。

杏花的脸红了一下，这时躺在炕上的守忠发出了“鼾声”。

杏花送走了众人，进了家，守忠已经坐了起来，一脸的萎靡相，看到杏花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杏花也没有理会他，自己干自己的活去了。

王守仁夫妇和父母一块从三弟家出来，走在路上还在聊着守忠喝酒的事情，他们都感觉今天给守忠上了一堂好课，守忠以后定会有所收敛的。

今天的王信似乎兴致很高，一路上言谈举止俨然像回到了中年。

快要到岔开的时候，还没等王守仁夫妇开口，就吆喝着老伴也要去大儿子家看看。

“今天的天气这么好，趁出来了多串一个门子吧。”守仁赶紧接着父亲的话说了一声。

“老了，家里的活也不多了，每天憋屈在家里不知道干什么？也像人家其他老人一样，出来走走串串多好。”守仁媳妇也回应了一句。

“给你大做了一双鞋，半个月了还没做成，今天都十几了呀，怕是过年也做不完了。”

“我安顿住家里这些人的衣服、鞋袜，帮您做去，是点啥事情还做不完，保证他爷爷大年能穿上。”喜梅对婆婆说了一句，王信老伴没吱声，歪歪扭扭地跟在王信后面走着。

穿过街中心的时候，他们看到二旺和三旺相跟了四五个孩子都滚着铁环在赛跑，三旺的铁环是父亲给他准备的新年礼物，昨天才从一个烂桶的沿上取下来的，今天就去玩显然有点不熟，没滚几下铁环不是倒了就是自己跑了，所以他远远落后于其他孩子，大约是三旺有点急了，干脆不推着滚了，一手拿着铁环一手拿着铁丝做成的推柄，呼喊着跳跃着死劲向前追赶，前面的孩子反过头来紧张地看着追来的三旺，把铁环推滚得更快了。

“三虎猫，来，爷爷教你。”王信今天真有点“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气概，停下脚步喊了起来。

三旺听见喊声停下来，看见是爷爷叫他，“嘻嘻”了一下，又向前跑去。

前面向阳的墙下几只满身长毛的黑猪和花猪躺在地上紧紧地挤在一起，一只更小的猪估计是迟到了，“哼哼吱吱”地叫着拱着想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大概是把那只大一点的花猪惹恼了，猛地起来朝着它就追去，小猪夹着尾巴扭着细步着急地跑远了，大猪追了两步，趾高气扬地又卧到了原位，小猪跑出很远，反过头来看看大猪没追过来，也停了下来，“哼哼吱吱”地叫着欲前又止，最后转了几个圈向东跑了。

“咱们该杀猪了，现在的天气喂上也不会长肉了，再说家里面的那点麦糠也快光了。”守仁妻子看到那些猪突然自言自语道。

“我看你们那猪连一百斤也杀不了，吃上一顿杀猪饭再卖上一点更剩不了多少了。”王信接了一句。

“不行明天就杀吧，今天叫喜子把守义、守忠一家都通知一下。大，你把我二大爷和二大娘喊上，明天早早来。”守仁当时就拍板了。

“守义一家会来吗？”妻子很疑惑地问守仁。

“反正通知他们一声，至于来不来那是他们的事。”

“守义家昨天打架啦，我们今天就是为这事才出来的。”王信老伴说了一句。

“因为啥呀？守义也敢和媳妇打架？”守仁媳妇显然有点不相信，守仁也疑惑地问道：“是不因为守义昨天帮守忠忙的事情？”

母亲喘着粗气一五一十地讲给守仁夫妇。

“那女人真不叫东西，我是守义早把她打成残废了。”守仁媳妇听完后咬牙切齿地悄悄骂道。

守仁没说什么，但脸色明显有点难看，足足过了二分钟后，嘴里才闷声闷气地吐出三个字：“王八蛋。”

回到家里，地上炕上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喜梅看了一眼正爬在炕上写作业的大女儿，脸上掠过一丝满意的笑容。然后就忙着照顾给还在被子里的小女儿妮妮穿衣服去了。

大妮看到爷爷奶奶来到家里懂事地说了一声：“爷爷奶奶快上炕。”然后自己挪到靠里的窗台上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