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搬山人
文/牧北
自我踏上驶向军营的绿皮车算起，我与父亲已一年半未曾相见了，每每念及此，他山岳般的背影就在我的眼前晃动。
父亲是地道的山西人，自幼家贫，没读过什么书，十八岁的时候带着一口袋干粮和车票钱，只身前往山西大同打工。当时他在煤矿的井下干活儿，不用说也知道其中的艰辛，一干就是多年，直到后来遇到母亲，婚后定居于内蒙古的乌兰察布。
因此我成为了实实在在的乌兰察布人，在我的家乡，靠劳动力谋生的农人随处可见，他们在农闲之余穿梭于小镇和乡村间，大多数都在山上的采石场打工。他们几人合力，背负着由巨石切割而成的重逾几百斤的石板儿，往返于机器与运输车之间，他们被称戏称为“搬山人”，父亲，就在其中。
那是2014年的春天，父亲从采石场骑车返回家的途中，被一辆逆行的卡车撞伤，肇事司机被附近村民及时拦下后，村民们将父亲送往医院。那时，我离开学只剩几天。
接到父亲出事的电话后，我和母亲迅速赶往医院，途中母亲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握着我的手，在我的记忆中，母亲从未这样攥过我的手！
见到父亲的第一眼，是他神色疲惫地躺在病床上，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泪就掉下来。母亲直接伏在床沿，呜呜地哭泣。父亲的眼眶红了，眼泪顺着面颊滑落，这是我第一次见父亲落泪。
第二天，父亲把我叫到病床前，他说:“谁也不能料到会出这档子事，好在没什么大碍，过几天动个手术，养几个月就能走路了。哎，你父亲我现在不中用了。”
“扑通”一声，我跪在父亲的病床前。“父亲，这学我不上了，我就在这里陪你！”
父亲叹息着说:“我供你读书，就是不想让你再重复我的命运，如果你现在放弃，家里这些年我和你母亲的努力有何意义？难道你要像我一样去搬山吗？你这样，对的起我吗？”
抬头的一瞬间，我看到父亲的双鬓又多了些白发，刹那间，我心如刀绞。在父亲的吩咐下，我被母亲搀扶起带了出去。从病房里出来后，我情绪已经稳定下来。 母亲轻轻地对我说:“你父亲为人耿直，生性倔强，不会圆滑，这一路磕磕碰碰过来了，如今咱家生活也算安定，就是总觉得对你姐弟二人有些亏欠，幼时你们一路跟着我们奔波，学校换了几个，你的学习成绩一向极不稳定，现在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你现在提出退学，不是要了他的命么?你赶快收拾东西，多陪他几天，到时候就去学校吧！”
临别前，我和病房里的父亲告别，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去吧，完成你的学业和梦想吧，男人总是需要经历一些什么才能成长起来，从你跪在我床前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你已经长大了，你父亲我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被打败的，等腿伤养好了还要搬山嘞。现在，我需要你成为自己！”
那一年，我们文学课上的口述题是《我最尊敬的人》，当我在讲台上把搬山人——父亲的故事快要讲完的时候，讲台下许多同学已是泣不成声。
授课老师在最后的总结里说道：把生活的重担扛在肩上，使我们免于饥寒交迫，免于颠沛流离，又有哪一个父亲不是搬山人呢？而那些个搬山人不开口却能给我们安慰，他们的背影总是轻易就让我们泪落如雨。
自我入伍后，一直不曾见过父亲。父亲给我的来信，字里行间多是对我的牵挂，少有提及自己还在搬山的事实。
这么久了，父亲的刚强和无畏，一直影响着我，我尽管没有继承他搬山的事业，却延续了他搬山的信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