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永春 编辑■王成海
恍惚于世，经历过的一些人，一些事，虽然尘封远去，但有的人有的事只要一提起，盛满人间酸甜苦辣咸的瓶瓶罐罐，便叭叭地碎了一地，滋味更是无言以说。
我个人认为，我是忠义果敢之人，宁可人人负我，我也不负一人。可能会因为这种率直、真诚的性格，在现实这个混浊的社会，往往会伤痕累累，倦在黑暗角落，独自舔舐那滴着血的伤口。
2002年，通过毕业后几年的打拼，我把父母从农村带了出来，虽然，看到父母在内蒙大都市的种种不适应，但还是迈出了通向美好幸福生活的第一步，每年皮衣店的经营也有了相对稳定的收入，不谙世事的我抽空就骑着二手高赛满呼市跑，有时早上出去，晚上才回来，中午经常是找个兰拉馆，啖上一主一托兰拉。
当时的思路可能和青春年少的我不大相符，也不和同学朋友海玩，有人给介绍对象也不相不看，成天满脑子想得都是怎么赚钱！在加工、经营皮衣之外，不安时事的我谋求着第二条求财之路。
一天，来到一个老家远方表哥卖衣服摊位，一家村商厦二楼，西服、西裤、成匹的布料摆得满满的，他们夫妻二人一人脖子上挂了一根皮尺，忙得给顾客量身、定做衣服，他示意我先坐在锁边机的凳子上等等，等把顾客打发走了，表哥他过来给我递了一枝烟，我摆手说：“不抽。”他说：“好烟，中华。”我接过一看真是，这年月，平民老百姓抽钢花、大青山，有钱人抽苁蓉，能抽中华的一般都是那种包工的大老板或官员。
他示意给我点烟，我把烟递给了他，他点着坐在堆满布头的裁案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了一片云雾缭绕，我问他：“你这卖衣服挣钱了哇？”他说：“一般，竞争得太厉害，这烟是我小舅子给的。”“噢，你小舅子在哪了？干啥的了？”“人家在海南批发衣服，一个月挣这个数。”伸出了一个指头，我惊讶地说：“一万那！”他把伸出的那一个食指摆了说：“人家一天就挣三千！”“我的妈呀，一个月十万？”他说把这个腊月忙完了，他也明年去海南和他小舅子批发衣服去，干这行挣不了个大钱，至于靠这在呼市买房更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他媳妇儿忙不过来了，喊表哥去接待陆陆续续进来买衣服的客人，我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下楼骑车往回走。
北方内蒙的冬天冷得很直接、很纯粹，透过道路两旁树木干枯的树枝，远处高高供热烟筒里白色的烟气袅袅伸入空中、飘散，在冰雪覆盖的道路上费力骑车的人们，白色的呵气张套得严严实实的口罩上凝成了白霜，眼毛、眉毛、额头上也是白白一层，我兴奋地蹬着车子，把他们甩了一个又一个，我的心里一直在想“一天3千、一个月10万，什么概念啊，表哥他过了年走，我如果和他去一起干，他看在亲戚的份儿上，应该不会不领我，挣了钱我就在呼市买套楼房，然后娶个媳妇儿……” 想得越开心越蹬的快，没几分钟到了团结小区，这儿人多下了车子，推着走了，走在摩肩接踵的人群，我忽然感到手冻得火辣辣地生痛，这么冷的天骑车我居然没戴手套，手套忘在刚才我那表哥卖衣服摊上了，走了回家的路程有一多半了，明天去取吧，常去和他走动一下也好。
晚上，我妈在皮衣店的炉子上给蒸了山药鱼，羊肉汤汤，刚坐下正吃，听到门口有人打自行车声音，由于蒸饭玻璃都冻了冰花看不清，我心想肯定又是买皮衣的顾客，要不就是来给皮衣上油的，低着头大口吃着饭没理他，推门进来的是一家村商场卖衣服的表哥，他说我手套忘了他们摊子上了，他顺路来给我送手套，我们让他一起吃饭，他伸过头一看说：“啊呀，王洋（曾用名），好饭呀！”我妈下炕给他取碗筷，他说不吃了，家里还有两口人了，扭身要走，我去把我妈冻在后院昨天擦的一食品袋山药鱼给了他，我说：“我妈擦的，三口人也够吃了。”他推托之后就收下走了，从我妈湿碎碎的脸，我看出我妈有十分的不愿意，而我高兴得心里美滋滋的，可能比这热乎乎、精颤颤、美味的山药鱼更香，因为，我的一个庞大的计划正在悄无声息地展开。
从满达出来天已经蒙蒙黑了，街道两旁的路灯照着片片雪花悄然唯美地落下。道路两旁的店外炫丽多彩的霓虹，照亮着勿匆赶回过年零零散散的人们，我拿着衣服沿着满达外面的门脸房走，看到有家店灯火璀璨店里有几个售货员在收拾衣物，进店又花了198元买了件藏蓝真维斯高领针织衫。
由于高赛没后衣架、没车筐，买了这么多衣服不好拿，又转的在地摊买了印有耐克标志的黑色斜挎旅行包，把衣服都装了进去，骑着车往回走，漆黑的夜空不时有嘹亮的爆竹声响彻夜完美，不时有炫彩的礼花缤纷于这寂寥夜空。
由于父母和妹妹提前回乌盟老家过年，我大年三十上午理了发，又买了春联，贴好以后，下午一人坐上回河北阳原的列车，三十晚上快11赶到了奶奶家，最高兴的是奶奶，当我把存下挺厚一沓子新新的20元给她时，她不要，我说：“奶奶，这是我自己挣的钱，你收下，你看号还连着呢。”这年新版20刚出来不久，我给的有点心痛，不是心痛数额，而是我喜欢这新款20的面样，钱包里两张旧一百和几张50，却又圪搐的拿不出手。
稍坐休闲外面院里就开始接神了，这是我陪奶奶过的第一个年，也是最后一个年，年后奶奶拉着我和这个老人站站，和那家老人坐坐，80多岁她高兴得不亦乐乎，我却对这个礼数多的古城显得格格不入，还有我对挣大钱那事一直念念不忘。
在正月十一，我久违的电话从遥远的海南打了过来，我掏出那银色的摩托罗拉（天语），一看是远方表哥，相互拜年之后，他说他来海南两三天，生意好得忙不过来，还缺人手，问我还想干不了，我说干，他把路线、车次告诉了，我说过了十五去吧，他说尽快，要不他小舅子找人呀，我就答应他尽快启程。
于是，正月十二我就踏上了我发财梦的海南之路，而我和奶奶、二叔说回内蒙老家，其实，我一个人已买上了去广西柳州的火车票，由于年后客流量大，早没有了卧铺，我只能在硬座上度过漫长无聊的旅途时光。还好我是个乐观的人，况且为了那辉煌前程，也是心情愉悦地一路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大同白雪皑皑，郑州却是阳光明媚，有了翠绿，而到了杭州却是阴雨绵绵，衣服也是一件一件往下脱，可能是由于个性之故，我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旁边、对面座同行不断上来又下去的旅客挺多，偶尔回答几句就扭头又看着窗外的风景，扭头看的脖子痛了，就爬在堆满零食的桌面上睡会儿。
当车厢里列车员拿着列车钥匙边走边高喊“柳州到了”时，我背着我耐克旅行包下了车，按照表哥的路线，我要下车出站改坐柳州去海南省海府市的客车，下了车才发现我穿的像个傻子，川流的出站的人们，大都是浅色衬衣或是花色裙子、半袖，而我下身蓝色牛仔裤里面，穿的还是我妈给做的抽筋驼绒棉裤，上身是那件藏蓝色的真维斯高领羊绒衫，加一件灰色二棉冲锋衣，虽脱下了外套，拿在手里我却还是感觉我像个傻子，不时地还有人看我，我也没啥感觉，只是加快了去汽车站的脚步，心里想，别遇上坏人了，二十出头的我，是第一次一个人去这么远的地方，至于我格格不入的装束，那刻根本不在话下，因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谁也不认识谁，让他们看去吧，那刻我心想，尽快买上客车票赶紧上汽车，把我这条出汗贴腿贴腿的抽筋驼毛棉脱了，当我拿着通往海府的汽车票上车却发现，车上已经坐了不少人，乘客还叽里呱啦不知说什么，我拿着票找个空座，一直找到最后面才找到一个，中间其实也有几个空座，被邻座的乘客放了东西，他们只是用眼瞟了我一眼就又扭转头了，可能看到汗流满面、衣着怪异的我，一看就是个外地来的土老帽，可我那会儿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想尽快坐下凉快凉快，因为那湿嚓嚓的棉裤贴的腿实在是难受，而那高领的线衣那高领热得那么多余。
这个班车驶到一个地方跟车的司机喊：“下车，上船。”我想还要上船，是不还要交船票钱，是不是很贵？跟着乘客们下了车，拥挤着上了船，而后我们那辆班车也开上了船，我明白了，班车过海要人车分离上船，到岸下船再坐班车再走，我拿着攥在手里的客车票，登上了去往海南的破船。
生长于辽阔无垠大内蒙的我，坐轮船也是头一次坐，想想这么大的轮船在大海上扬帆航行是多么惬意的事，坐在船舱等待着启航，夜幕下的海风早就把我的炙热吹凉，可我这会儿想把湿嚓嚓、拔凉拔凉的棉裤，想找个地方尽把它快脱掉。
听到一声长长的汽笛声，船启航了，我跟在几个乘客的后面从船舱上了甲板，手扶着护栏，海风拂面，可大海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美，满眼黑压压的一片，原来大海全是水，船却一漾一漾的行驶在波澜的海面，在海面上划出一道泛滥的轨迹，而此刻的我们像是在一口巨大的锅底，转眼望去四周黑压压一片，跟本看不到任何建筑、任何的灯光，四周只有黑色的海和锅沿似的海面线，黑不隆冬没啥看的，扭身回船舱，发现甲板上只剩我自己了，心想在不这儿把棉裤脱了吧，我先往船舱走看看方便不，透过船舱昏暗的灯光，旅客们坐在像汽车站候车室的船舱里，已是晚上十点多了，大部分人伏在座上睡觉了，偶有一对年轻人在后排卿卿我我缠绵着，我心想好机会，于是，在甲板找了个光线暗的地方，脱下我那出汗出得湿嚓嚓、拔凉拔凉的抽劲驼绒棉裤。
哈哈，回想起真的好笑，人家在大海上是诗意大发拥抱大海，我却在大海上如愿脱下了我内蒙的棉裤。脱下久违的棉裤，惬意地闭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海风，可发现有一种酸旁拉气的恶臭，低下头看了看，原来甲板上有可能晕船的人的呕吐物，也不知道脱棉裤时下面弄上没，就个挟着棉裤往船舱走，走过后排悄悄瞄了眼还在缠绵的那对情侣，发现男的抱着那女的，还拿着卫生纸给她擦嘴，那女的喝了口他瓶里的矿泉水，漱了漱口吐在挺长时间没打扫的铁皮地板上，地上还有一滩她吐出的呕吐物，南方人这么脏呐！心想，她可以上甲板吐了大海里嘛，可能是怕掉了大海了吧。整个不太大的船舱里弥漫着她吐出的恶臭可能还夹杂着一些臭了鱼虾的味道，我也个伏了座上捏着鼻子眯了一会儿。
可满舱难闻的味道把我一次次熏醒，可发现其它人却睡得挺香，我实在睡不住，又瞌睡，出去站在甲板爬在护栏上眯一会，可深夜空旷的海风吹得还有点凉，就这样在船舱、甲板上一晚上不知折腾了几个回合，凌晨就听到轮船几声沉闷的汽笛，有个人拿着便携式喇叭进舱喊：“醒醒、醒醒、船舶马上靠岸，请排队站在甲板，准备下船。”
拿着喇叭的那人，喊着把睡梦中的旅客吵醒，大家蒙生着眼收拾东西走了出来，那刻，我们像老家的羊群一样被赶到羊圈门口，护栏的一边是宽阔平整、坦实的陆地城市，脚下是即将靠岸的绣迹斑斑的大船，忽然，站在等待下船我感觉特别的不自在，我像羊群中一只骆驼，1.81米的我站在这群瘦弱矮小的南方人中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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