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林喜 编辑●王成海
八四年,我考上了初中,那年11岁。
班里20多个同学,考上是四、五个,算算比现在的一本都难考。
那时,实行严格的升学考试,每升一级都得考,考不上的只能留级。因此能如我一样12345单轮就考上的初中的很少,大部分有对儿,有的几乎都成双轮儿了,还有的完成两炸后就辍学了。
初中要到离家五公里的乡里上去。
十一岁的我跨上二八自行车,屁股够不着车座,只能稳在梁上。那梁……反正以后我最不喜欢玩单杠。
学校的名字叫东河子中学,位于卓资县东河子公社,就在公社所在地,大人们称“河街上”。我考上初中那年,“公社”这个名词就改成乡政府了,我知道,这绝对不是因为我。
“河街”南北走向。中间是大二门市,大门市卖日用品,,二门市卖五金,都是坐西向东,上写 “发展经济,保障供给”八个大字。街长五百米,街的南尾是邮电局、信用社,街的北尾是“人民礼堂”。
结构和布局,七八十年代的人一听就明白。那个年代的制式,全国统一。
宿舍由西向东依次排序:1至7号,我住1号。
东西两盘大通铺,我住东铺靠窗。我第一个到位,这个位置是自己抢的,一位学哥告诉我这是个风霜雪月的位置。
第一次住校, 新奇中带着兴奋。
被褥卷成了一卷,每人一书半的宽度,墙上刻好刻度。早晨往起滚时费点劲,得大家喊着号子一起来,否则容易跑偏。晚上睡时,轻轻的一拨拉,自动铺开,非常省力。尤其是自己躺在铺盖芯,让同学们卷自己,感觉超爽。就是别赶上那些害人精,把头也给一并卷进去,不好出气,时间长了捂得头昏脑涨的。一次逃课,班主任进来抓人时,我就是这样藏在铺盖卷里,亲耳听着另外两个同犯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虽然气憋难耐,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睡下时,每人头底放一个木箱子,里面放上炒面干粮、饭票、书本等,上把锁,带上钥匙,人生第一次有了自己的私有财产,一种权利感和自由感油然而生。钻进被窝,打开箱子,头伸进去咹上几口炒面,油香油香的甚是惬意。睡不着时就蓄谋,等哪个头钻进箱子时,群起按住箱盖,被夹在箱子外的身子就像被人提起的大鹅,四脚扑腾。大呼小叫的同时口袋里的炒面就会被吹的尘土飞扬,从脖子撑起的夹缝里冲出木箱,放出来的倒霉小子咳嗽不停,脸就像大戏里的白脸奸臣。不过这容易呛到肺管儿里,为此学校还专门开过一次住校生会。
通铺的木板有薄有厚,本来是钉在下面炕箱上的,结果早被历届住校生里的害人精给拔光了。这也给我们设计陷井提供了方便:趁着目标不在寝室,将他铺下的木板虚蹬成跷跷板。全部熄灯“进入梦乡”后,一阵窸窸窣窣后就会听到扑通一声,目标裹着被褥掉进炕箱,腾起一团尘土……
这炕箱还有个作用:在捉迷藏时,钻进去盖好后很难被发现。有一次捉迷藏被我们发现后,我们并没有掀开木板,而是躺在床上死死的把木板压住,哪块木板跳动就压哪块……倒霉小子折腾了一晚上硬是出不来。
冬天里,一夜的白毛风。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被雪覆盖了……一孔没有玻璃的窗户就像一架造雪机,粗囫囵大嗓子的直往我身上吐雪,幸亏我有山羊皮被子,只是嘴和睫毛已经快被雪霜给糊住了。地上的鞋干脆被雪覆盖的不见了踪影,地上对着门板掉了的那一溜,一堵雪墙延伸到了中间,火炉都被埋了大半截。这时我才知道自己被那个学哥小子给忽悠了,估计自己当时把那小子说的风霜雪月理解成风花雪月了。
那时的冬天很喜欢下雪。下了雪的1号寝室很冷。天气最冷的时候,管宿舍的老师查的也最勤,最紧。手里拿着一个铁钩,进来后把炉条盘一钩,再浇上一盆水,火炉就不再有热气了。 我们就会蜷缩进被窝里,头也不露,手脚在毛被毛褥上一划拉,冒出道道火星。
听说人最怕脚心受凉,凉了会小便失禁。爱钻研的任栽根,说要做个实验来验证一下。等实验对象睡熟后,悄悄地撩起其被子,露出其脚掌心,轻轻的往脚心涂上牙膏,然后用书耐心地扇风……实验的要领是要保证实验对象的脚心足够的凉。实验果然成功了,早晨,偌大的一副世界地图出现在了实验对象的狗皮褥上!狗皮褥是不能见水的,否则会皱巴。实验对象早早起床点火炉烘烤,结果给把褥子烤着火了,立即抓起炉钩子扑火,结果又把褥子给刨开个大窟窿……
学校没有餐厅,饭是要打回宿舍吃的,两人一组轮着去打。一个端铝盆,用来盛莜面饸烙,另一个提铁桶,里面盛烩菜。饸烙长的有点像现在的油旋儿,背面平平的,正面有像梳子留下的浅浅的纹路;烩菜由四种食材组成:带皮山药、盐、黄酱和水。我喜欢端莜面饸烙,那一摞莜面坨子在铝盆里颠起接住,很有技术感。回到宿舍就像飞碟一样给每人分发一个,旋转的莜面饸烙在空中漂移,我飞得很准,室友们接得也很稳。当然也有意外的时候,站在铺上的一个兄弟一个不注意,飞碟从他的手间飞过,空气不沾的飞出了没玻璃的那孔窗户,落在了外面正在收集剩饭喂猪的老师背上。老师手提飞碟冲进宿舍把我臭骂了一顿,一共两条错误:一是不珍惜粮食,二是不尊重老师。至于我提出的错在接者走神儿的辩驳,没被老师采信,说是莜面压根就不是用来飞的。
单把一个舍友的铺盖卷铺开,隆成一个圆柱形状,脚底按放上一双鞋,脚尖朝上,另一端塞上个枕头,给枕头再带上个帽子 ,帽沿朝上,乍一看活脱脱像一个人大铺大盖睡在里面。关了门向老师报告,大白天有人不上课在宿舍睡觉……,年轻的郭利珍班主任迅速出击,一把掀开被子……然后抓住了我这个告密者……不过我还是把锅甩给了任栽根,因为策划者是他,只是屁股上挨了笑笑的一脚。
那时的住校生不上夜自习,原因很简单:教室里没灯,腊又太贵。我们每人自制一盏煤油灯。工艺简单:墨水瓶、牙膏袋、白棉线齐活儿。煤油灯放在自己的木箱上,在灯下我们也会勤奋一会儿。 常常因打闹把灯里的煤油洒进木箱里面,炒面和煤油和成面团后,连我们那耗子都不吃。一个星期的炒面只能由我们来捐献了,不过参与打闹者得多出两勺。
那年交流唱大戏,有一出名叫《火焰驹》,台上一个黑脸大汉从嘴里往外喷火。 其中的原理当晚就被我们给彻底破解了:含嘴里煤油喷成雾状,然后点燃。我们喷的火焰甚至比那个唱戏的喷的都远。至那以后,男生宿舍里,学校每月定量供应的煤油就不够用了。
一位骑轻骑的家长来看孩子,轻骑停放在宿舍外。大白天,油箱里的汽油就被人拔开油管偷了一瓶 ……第二天一个同学的脸就被火烧了,听说喷出的火不仅烧着了脸,两只手也着了……,事后,我们分析了事故原因,一致的结论是:汽油和煤油不一样,易燃。
那时正在发育的我们,都很瘦小,个子也不高,这恐怕要归功于那些三年如一日的飞碟。该当年的飞碟,是它确保了我们没有多余的脂肪和赘肉,从而也让我们精神抖擞。那时过大年是我们心中最美好的时刻,那种期盼至今刻苦铭心,以至于我把网名都起成了过大年!盼不到大年,我们就在宿舍里熬年,围坐在火炉旁东拉西扯,不着边际,一夜不睡。有一次和郭兰柱切了一夜的钢镚,到早晨竟然把指甲盖儿都切黑了,最终因此而退掉换了个新的……早晨省掉了起床程序,直接咹完炒面后上课……这样的过年方式我们隔三差五就进行一次,熄灯查夜过后,整个宿舍会重新灯火通明,白天我们依然精神焕发,精力无限……。
如果能的话,我还想回到那年,回到初中,回到那飞碟乱飞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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