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071 期 〓
文|师永宏 编辑|王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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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义没调来武县时已听说了县委小秘书刘旭的事迹。武县的办公室主任乔化年是郑义高中的老同学，一起喝酒时乔化年常常提起刘旭，不是因为乔化年与刘旭交情有多深，而是乔化年看不惯刘旭，两人虽在一个大楼办公，低头不见抬头见，也礼貌性地打个招呼，交往却不深。那么，乔化年为什么还要提起刘旭？他是要拿刘旭的事迹下酒：你说那个小秘书，书记去个厕所你跟着干啥，拿上卷儿卫生纸在门边等着，不嫌臭？就差给领导擦屁股了。我说县长的皮鞋那么亮，袜子永远是那么干净，原来刘旭每天早中晚要给他们擦一次，晚上洗袜子是雷打不动的工作，你干自己应干的工作就行了，又不是他们的保姆…… 诸如此类的好人好事在乔化年这里尽变成了他酒桌上和郑义的谈资，还不忘加点评语。这也影响到了郑义对刘旭的认知，所以他到任的第二天便把刘旭打发到了信息收集科去了，他不想让人说闲话，觉得他这个书记喜欢被人溜须拍马。他为自己的这一决定也颇感动，心里还冒出一句治政名言来：亲贤士远小人乃君子之道也。
郑义是土生土长的武县人，他对武县有深厚的感情，到现在家还在武县，父母也一直没离开这个地方。老人们恋旧，到现在二老还住在郊区的平房，不是郑书记不孝，也不是买不起楼房，故土难离旧物有情啊。上任以来工作刚铺开，千头万绪，他首先觉得该解决好民生问题，西区的路今年一定要修，坑坑洼洼的好几年了，老百姓也有不少怨言。这个工程需结合城市排水改造工程同步实施。西南棚户区需改造。最当务之急是要规化一下厕所，若大个县城见不到几个厕所，即使有几个也是破旧肮脏，让人难以下脚。这些要让乔化年联系一下地方媒体做好宣传工作。另外对几家污染严重的工厂也得重新整顿，还武县一片蓝天。他还要对几所小学幼儿园进行实地视察，对安全问题，硬件的配置等要进行实地调研并及时跟进…… 还有许多农村工作也要抓。这么多的大事小情忙得郑义不可开交，回家的时间还没有在办公室的时间多，有三个多月没顾上去看望二老了，上一次看望二老还是他刚调回来的当天顺路进去坐了半小时。说起二老，郑义突然想起老人的院墙今年夏天塌了一段该补修一下了，还有大门的东垛子也得找人弄弄了，以前在外地工作没工夫，现在回来了还是没时间。等忙完手头的工作尽快雇人修一下。要说他一县之首，说个话有的是人帮忙修，可他不想那样，自己刚回来不想给人留下什么口舌，他硬愿自己去办，也是尽一点孝道。
在要回家前，郑义又查了一下有没有没处理的事情，确认没有遗漏后才离开。
郑义家就在光华小区，一个九十年代的小区。这个小区距妻子单位——县人民医院较近。郑义刚进门，就闻到了炒菜的味道，虽然郑义在外面常吃饭，可他还是喜欢享受妻子炒菜的味道。只要没有特殊情况，他是尽量回家吃。老婆邢昭玲是县医院外科医生，也是忙得没个迟早。
郑义往餐桌上扫了一眼，“挺丰盛的，四个莱。” “今天回的早点，给你做几个菜，陪你喝两盅。” 邢昭玲同时送给郑义一个飞眼。郑义近前闻了闻，“好，还是老婆的饭香。” 拿起筷子就要尝。邢昭玲立即制止道，“停！停！” 郑义愣了一下，夹起来的菜停在半空，问道：“怎么了？有毒？” 邢昭玲娇责道，“洗手去。怎么老是记不住。” 郑义一口菜送到嘴里，边向洗手间走边说道，“我又不是外国人用手抓，洗什么洗。” 邢昭玲在他背后说道，“那也得讲讲卫生。” 郑义嘟囔道：“你们医生真麻烦。”郑义洗过手在餐桌边坐下，邢昭玲也在他的对面坐下，说道：“开饭了。”
邢昭玲倒了两杯红酒，举杯向郑义示意，“来陪你喝点。” 郑义举杯和邢昭玲碰了一下，大大地喝了一口。两人边吃边聊，几杯下肚后，他似乎又回到了他们谈恋爱的时候，记得一次他俩也是这么面对面坐着，也是喝红酒，那次他俩都喝多了…… 想到此郑义笑了，问邢昭玲道：“你是不是特意制造浪漫？这像不像咱们谈恋爱时的那次？” 邢昭玲似乎有点娇羞，哧哧地笑了，“不要脸！” 郑义情绪上来了，“那可是我第一次。” 邢昭玲笑道，“谁不是第一次？得了便宜卖乖！” 这时郑义才发现，他们桌子上的四样莱正是他们当时点的那四样，那时人年轻，差不多都吃完了。郑义的激情一下子被吊了起来，给两人的杯子里倒满酒，举起杯道，“玲玲，干了！” 一饮而尽。“干”，邢昭玲也一饮而尽。
“老公，我和你说的小刘，怎么样了？” 邢昭玲歪着头问道。郑义正在兴头上，觉得邢昭玲不该说这事，“你怎么又说他，这是第四次了吧。他和你有亲？” “是不是亲戚你不知道？你一来就把人家下放了，你怎么不了解了解实际情况。”“怎不了解？那天他去我办公室，说送什么东北野山参，还有一个包鼓鼓囊囊的可能是钱，让我骂出去了。这还不了解？你让我坐牢？” 说到这里郑义突然怪怪地看着邢昭玲道，“你不是收了他钱吧？抓紧给我送回去！不然三番五次为他说好话，你是想让我坐牢！不想要这个家了。” “你说啥了！小刘根本就没给我送过礼。就算送，我能收？我莫非不晓的那头重那头轻。” 邢昭玲觉得有点委屈，“小刘是个好孩子，多勤快，干活又细心又麻利，还放心。” “你怎知道？”“咱家的大小事儿哪个不是刘旭帮忙，你看玻璃还是小刘擦的。”“你干啥去了？怎么不找个家政。”“你有时间还是我有时间？再说了，你也不要太偏激，也听听群众意见嘛。” “拉倒吧，你也是群众？”“我怎不是群众了？”“行了行了，别讨论这个问题了。来，再干一杯。” 邢昭玲举起杯，主动和丈夫碰了一下，似笑非笑道：“还有当年的英雄气？小心我夜里一脚踹下你床。”
郑义看着老婆绯红的脸，有点激动，站起来隔着桌子亲了一下她的额头。邢昭玲笑骂道，“讨厌！”郑义笑眯眯地看着老婆，一扬脖子又喝了一杯……
几天后的个中午，郑义终于抽出一点时间与妻子一起去看看父母，走进院子里，那种既熟悉又亲切的感觉油然而生。一条小狗摇着尾巴跑到郑义身边，围着他们转来转去。几只鸡在墙角的阴凉处打盹。田园生活真好！回家的感觉好亲切。只是儿时的土坯房变成了红砖房。这时他才注意到院墙和东门垛都修好了。院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郑义推门进来，母亲正在灶台边洗锅，看见儿子和儿媳来了，高兴的不得了，“你们不忙了？快进里屋坐。” 说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我爸呢？” 郑义问。“在里屋睡的了。”老人说罢便冲里屋喊道：“老汉儿，起哇！联锁和媳妇来了。” 说话间郑义俩口子随母亲进了里屋。父亲从炕上爬起来，母亲忙着给儿子儿媳倒水，又问吃饭了吗？郑义答道：“吃了。” 邢昭玲笑道，“妈，你儿子多大了，要是过去那是县太爷，你还怕他没饭吃？” 郑义妈笑道，“不管他多大，在我这儿还是个孩子，别说县太爷，当了主席我也不放心他。” 众人都笑了。郑义爸笑道，“你妈就是没出息。” 一家人在一起说些闲话。
郑义问道，“爸，多会儿把墙修好了？我正想着这事儿呢。”他爸说：“多亏了小刘，人家星期天没休息，又找人又拉砖，整整修了一天。前几天又给拉了炭，码得齐齐整整的。真是个好孩子。”“给人家钱了没？” 郑义问道。“给了。”老俩口答道。邢昭玲笑道，“看把你紧张的，咱爸妈是那种不懂道理的人？”郑义妈说：“砌墙的砖是买的旧砖，没几个钱，那几个人都是小刘朋友，来帮忙的，死活不要工钱，就是在咱家吃了顿饭。好孩子，和你爸喝了几盅子，唠得可投机了。”郑义爸问道，“怎？听说你和小刘不对服？其实那是个好孩子，你别老看人家不顺眼。”郑义道，“爸，你这是听谁说的？” “没有这事儿就好。” 老爸没回答他，“我听人们说你不让他当秘书了，去什么收发室了。”邢昭玲接过活茬说：“爸，不是收发室。我也说过他，他不听，他又没和小刘接触，就看人家不顺眼。” 又转脸问郑义道，“现在信了吧？”“那条狗还是小刘给抱来的，可懂事了，你们一来它就知道是一家人，一声都没叫。” 母亲也有点认可刘旭，又说：“慧慧(郑义儿子)放假回来和我们住不了几天就走了，我们老俩口没意思，有这条狗逗一逗还挺好的。” “噢。”郑义应了一声。于是一家人又谈起他们共同牵挂着的慧慧来，规划孩子的未来。看来每个家长都一样。不知“群众”的意见起了作用，还是郑义自己改变了主意，没多久， 刘旭被派到城建局，代表县政府协助处理棚户区改造建设的招投标工作。郑义觉得他能砌墙，说不准对建筑也懂得一二，先试着看看。
虽然郑义决定改造武县城的排水系统，但一时很难完善，十月中旬一连两天大雨，城南的低凹处有不少住户的房屋浸泡在了水中。这个让郑义担忧的问题还是来了。好在郑义预先有安排，提前开会制定防洪预案，各科室各部门都积极动员，有险情及时报告及时处理。所以没有人员伤亡。为了准确了解情况，郑义同部分干部分成几个小组，亲临现场分头查看。这一次给了刘旭与郑义一次较长时间的正面接触机会。刘旭是预案抢险名单中的一员，正好与郑义在一组。刘旭跑前忙后，又要给领导打雨伞，又要引路，让郑义真的觉得邢昭玲说的没错，刘旭挺勤快。走访中发现有个老人行动不便，儿女又不在身边，一时不想撤离， 这让郑义很不放心，亲自劝说，老人终于答应暂居政府指定的安置点。刘旭二话不说挽起裤褪背起老人，淌水将老人送到了前来接送的车上。这给郑义留下了好感。
晚上七点多钟，终于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郑义回到办公室。他正想坐在沙发上缓口气，手机响了。郑义忙抓起手机，心想又出了什么事，忙喊，“喂！什么事？” “大哥，大爷身体不舒服，我联系了大嫂，先送医院了。” 来电话的是他叔伯兄弟郑雨。郑义忙问：“严重吗？” 郑雨在电话那头说：“不知道。” 郑义听了忙起身下楼，边走边说：“你们先领着看的，我马上就到。”
郑义匆匆地赶到县医院，在走廊里见到了妻子，忙向她打听父亲病情，邢昭玲说：“没大碍，普遍感冒。听妈说那天下雨，爸忙着出去圈鸡弄狗，没穿雨衣，淋感冒了。” 郑义听了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进屋看了看父亲。老爸正打着点滴，见郑义进来说道，“你来干啥？我没事。再说还有你媳妇和纪锁兄弟了。” 郑义又谢过郑雨。郑雨一摆手，“有啥谢的，自家兄弟。” 哥儿俩也是长时见没见了，有好多话想话，又怕影响别人休息，便出来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聊了起来。
“今年在哪儿打工？” 郑义问。 “今年忙棚户区改造，在一个承包商那儿干。”“棚户区改造？怎么样？”“当个监理，还行，一个月一万五。”“挺多的，你能干了监理？” “我哪能懂得，应个名儿，边干边学。多亏小刘引见，也托大哥的福。”郑义觉得里面有文章，打量了一下郑雨问道：“这里面是不是有猫腻?”郑雨一听急了，“怎么？你当了书记我们就该穷？你表弟还包工程呢，十几个村的危房改造工程呢。”“他能包了工？”“有刘旭了哇。” 郑雨觉得自己说漏了嘴，忙说：“我是猜的。”“是不是棚户区改造刘旭也从中……” “别瞎猜！” 郑雨忙摆手。
郑义一时不作声了，他想什么郑雨猜不透，不安地看着郑义。郑雨从郑义的态度中感到他有点不满意，便数唠道，“大哥，我们也是拉家带口的，也要生活。你当了官我们就应该穷？那我要是穷得吃个低保你能给办？现在我这是正正当当挣钱，你管的着吗？开发商给多给少，那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亲戚们正说跟你沾光了。看来挺多事不能和你说。” “还有啥事？”郑义问。郑雨忙摆手，“没了，沒了。”
郑义没再问，郑雨也就此打住，他保不准自己的嘴一吐噜又说出啥，其实自郑义回来，亲戚们明里暗里还真沾光不少。
大雨过后的第三天，一切都恢复了正常，郑义又询问了防疫工作的跟进情况。得到一切都很好的回答才放下心。
晚上回家刚一进门，妻子邢昭玲冲他扬了扬手中的省报，说道：“老公，你这下可出名了。” 郑义边脱衣服边问，“什么事？” 邢昭玲把报纸递给他道，“自己看。” 郑义接过报纸，报纸头版头条大篇幅介绍郑义在这次水灾中身先士卒的事迹——《人民的好书记——郑义》——根据本报通讯员刘旭报道:十月十二日武县遭遇了百年一遇的大雨，城区多处地段积水深达一米，百姓生命财产受到了严重的危威胁……
让郑义不舒服心中有愧的是版面最显眼的地方的一张配图：一个人挽着裤腿背着老人走向远处的背影。文章中介绍说，这是我们的好书记郑义亲自背着行动不便的老人向安全地带转移。郑义看了看把报纸往旁边一扔，说了一句“扯蛋”。
虽然郑义不承认自己的功劳，但群众还是看在了眼里，也受到上级领导部门也认可。领导干部只要心里装着百姓，想着为百姓办实事，党和人民是不会忘记的。年终全省总结表彰大会上，郑义被评为全省最优秀的县委书记。这与刘旭的报道也不是没有关系。郑义心中暗想，这小子还有两把刷子，是个人才，有发展前途。第二年夏天，县人事调整，乔化年担任了副县长一职，分管政法系统工作。刘旭接替乔化年当了办公室主任。郑义特意吩咐刘旭：你不能把写作丢了，县里的文化宣传工作你也要重点关注一下。
郑义也不知道刘旭是怎么得到了上级某位领导的关注，但可以肯定的是协助棚户区改造之后。但此时郑义内心对刘旭也没有一点排斥感，相反还有几分亲近，似乎自己的家族天然和刘旭有某种联系。郑义调来武县的第三年，刘旭调任城乡建设规划局当局长。这可是不少人垂涎的重要位置。第四年人事局局长老董退休了，刘旭又调任人事局当局长。这时刘旭已与郑义配合的相当密切，成了郑义眼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第六年春，郑义升任省人大副主任，在上级征求郑义武县委书记人选意见时，郑义毫不含糊地说：“刘旭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多个部门的工作都熟悉。” 这与上面的意思不谋而合。
第二年秋天，乔化年来省城办事，郑义在一个小饭馆请他吃饭，三杯酒下肚后，乔化年又拿刘旭当下酒菜了，“老郑，你知道你走了咱们县怎样了？又回到从前了，新上来的小秘书比刘旭当初还能溜须拍马。没办法，人家刘书记当然是喜欢和自己一个道上的人。真是啥样的官用啥样的人。” 郑义给乔化年倒满酒，说道，“兄弟，刘旭真是个人才。你我老了，干不了几年了，平平安安地退了就行了。别操那么多心。” 乔化年喝了一口酒叹道，“唉，也就是看不惯说说罢了，来，喝酒！” “喝酒，现在你我都管不了他，他长成了，有能力。” 郑义伸出一个指头向屋顶指了指。乔化年骂道，“还不是你让他搞城建那几年有了几个臭钱！” 郑义举杯邀乔化年，“来，喝一个，不谈这事，不谈这事。”
两人交杯换盏，开始谈论起高中时的事情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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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师永宏，察右后旗人，现为铁路工人，对文学谈不上酷爱，只敢承认喜欢。“草根涂鸦群”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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