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091 期 〓
文|冯国庭 编辑|王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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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拖着沉重的双腿走进供销科办公室，乔科长微笑着问：“老冯，你真的来这儿了？”听口气，乔科长已经得到了通知，他继续说：“那咱们就一块干吧，你考虑想干点儿啥？”我接过话说：“老乔别客气，咱们昨天是同级，但已经成为过去，从今天起在工作中咱们是上下级关系，不要多虑，你觉得我干什么合适，就分配干什么，我肯定会服从你的领导和工作安排。”能看得出来，乔科长对我的表态很满意，并接着我的话说：“我看你干脆跑外吧，这样能常到外面转转，比整天待在厂子心情会好一些。”其实我还真没考虑过这些，听了老乔简短的几句话和工作安排，我很清楚他已经替我想过了，我从内心感到朋友间的友谊和温暖。
从此开始，我背起挎包，出现在火车上，游走在集宁、呼和浩特城市里，专门和铁路局打交道，主要任务是为单位发运化肥搞车皮计划，实际上就是采购员的角色。
当采购员从外表看很体面，其实有很多苦衷。因为在那个年代，虽然改革开放已经开始，但是对寒冷的北方暖春的气温毕竟相对来的晚一些，真正的市场经济还没有彻底开始，主要还是因为物资匮乏供给紧缺，采购工作仍然难度很大。因此采购员们给自已编了一个很有趣的段子：出差时乔装打扮像个公子，求人办事时低三下四像个孙子，返程回家时急急忙忙像个兔子，回家算账时亏本亏的像个傻子。这是对采购员最形象的总结。
搞车皮工作难度更大，因为铁路本身是个垄断性企业，再加上北方地区物资运入量小，产品往外运出时车皮就少，这是车皮紧缺的根本原因，需要发运产品货物的单位必须要努力争取到铁路部门的支持，为此要想尽一切办法把铁路的关系拉近、搞好。
我接受这项工作时，厂子产品库的化肥已经存的满满当当，只好在厂区内露天堆放，并且摞五层不行，加到十层甚至十五层，为什么积存了这么多？主要是火车皮紧缺发运不出去。我能不能把车皮搞回来，心中根本没有把握和底数，但我清楚必须要尽最大努力去突破这一关，否则我……不言而喻。
搞车皮计划有好多门槛，填写铁路制作统一格式的车皮计划申请表，加盖厂子公章后，需要去车站货运处审查盖章，然后分别去乌盟生产资料公司、内蒙供销总社和自治区经济委员会审查、批准、盖章，最后去集宁铁路分局和呼和浩特铁路局申报。游走了这么多关口，当然得费一定周折。尤其去内蒙经委办事，必须进内蒙政府大院，然后才能去自治区经委。政府大院的大门，由武警战士站岗把守，直接是进不去的，必须先到接待室审查登记，登记时除了要提交工作证外，还必须提交工作介绍信，经询问、审查、详细登记后，接待处再开据出入证，拿上出入证武警才可放行。
有时候下面来办事的人多时，需要排队等候。排队最无聊，不象现在可以玩一会儿手机消磨时间，那个时代别说手机，大哥大、PP机还没出来。
有一次我总算排上去了，接待人员说：工作证？介绍信？我因离厂时怕误了火车，着急之下，忘带介绍信，和接待员怎么解释都不行。这怎么办？今天是铁路局车皮计划最后一次申报日，误了今天的申报，就等于误了一个月的车皮计划。坐火车回去取，根本来不及。急的我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想到一个办法，便赶紧往内蒙化肥公司跑，化肥公司虽然叫公司，其实是内蒙化肥行业的业务主管机构，一进大门，正遇上公司书记准备坐车出去，一看到我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便问：“你是那个单位的？怎么了？跑什么？有什么急事？”我不认识这位领导，但看到人家正准备上小车子，心想：一定是个当官儿的，便停下跑步，上前拿出工作证，并说明办事忘带介绍信，想让公司代为出据一个，否则就误了这个月的车皮申报。书记说：“你真能想出办法，上去吧，在二楼。”紧接着又说：“这种事公司很少办，不一定给你开，干脆我带你上去。”没想到我会遇上这么好的官儿，真是感激不尽连声道谢。
当我拿上介绍信准备离开时，只听背后的书记和工作人员自言自语道：“这个同志不错。”但我心中不明白书记对我的评价从何说起，我顾不上多想这些，赶紧赶路，终于在下班前到了铁路局。
自此以后，出差时忘了什么都忘不了带介绍信。同时通过这次代开介绍信，发现化肥公司还设有内部招待所和食堂，吃住方便，饭菜实惠，价格也比街上的饭馆便宜，以后便把出差落脚点选择在化肥公司。
有一次我从化肥公司招待所正要出去时，偶然遇上了我们厂的尚书记和化肥公司书记在走廊里，公司书记看见我后，便问尚书记：“这是你的兵吧？”尚书记说：“是的。”公司书记说：“上次因车皮的相关事情还来找过我，你这个兵是个好兵！对工作很卖劲，很负责任。”我向公司书记表示谢谢后说：“其实上次如果没有您帮忙，申报车皮的事真的就要耽误了，我应该谢谢书记。”
说完后觉得人家是大官儿，自己是个小兵兵，没必要过长时间和人家在一起，便说：“领导忙吧，我办事去了。”匆忙离开招待所。但脑子里在想：今天竟然受到了化肥公司书记表扬，并且是专门给尚书记听的。自然我心里很舒畅。但又琢磨：“对化肥公司书记对我的表扬，尚书记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一边想一边走，很快到了铁路局，申报车皮工作是窗口办公，窗口内是铁路工作人员，窗口外是四路八下聚集来申报车皮计划的人，已经排了很长的队，我按次序排到了后面。不大一会儿，从里边出来一个工作人员，直接喊我名字，抬头一看，正是窗口里边审批车皮计划的料长，科长让我进办公室里边去，我感到十分意外和惊讶，能进办公室里面，并且是科长亲自叫我，能享受这种待遇，绝对是奢华，真是不敢想象，一长溜排队的人用惊奇和羡慕的眼光目送着我。
进去后，科长很客气，给我还倒了一杯水才说：“小冯，我有个同事，在另外一个科工作，他有个孩子，学校毕业后没考上，在家游出去晃进来也不是个事，我这个同事很犯愁。你们厂是个大单位，如果有招收工人的机会，看能不能考虑一下。”听科长说完，我感到非常突然，内心很慌乱，不知该如何答复，但我很清楚，我的话不能说的过满，万一厂子解决不了，便失去了信誉，但又决不能把这个机会失掉，必须既要圆满更要圆活，我先端起杯喝了一口水，表面上在喝水，其实是利用喝水的短暂时间考虑如何回答。放下水杯说：“科长，没问题，我现在就马上回去向领导汇报，相信领导在有指标的情况下一定会百分之百同意。”听罢我的答复，科长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别急，喝好水再走。”边说边又给我杯里续水，然后又找了一张纸，写了他的办公电话号码，并说：“以后打这个电话就能找到我。”
接住纸后我出于礼貌，有意认真地看了看，并又认真地装到上衣袋里，临走时我把车皮计划表交给了科长。
我本来还有其他事要办，但全部丟开，直奔化肥公司招待所找尚书记汇报，但尚书记已经退房走了。我又赶到火车站登上返程火车，火车到站后已经晚上十点多了，第二天我直接去书记办公室，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做了汇报，尚书记听完我的汇报，满脸笑容，并站起来高兴地说：“好事！好事啊！”接着又说：“你马上告诉他，现在就可以上班。”又说：“你干脆去把他接来。”
把这件事搞定后，按照有些人的做法，趁机和领导多坐一会儿，套套近乎，显摆显摆，扯扯闲皮儿，拍拍马屁，拉拉关系，但我没有这种性格，有事说事，没事就走人。
从书记办公室出来，内心十分高兴，心情是那样舒畅，情不自禁暗喜道：昨天真是个好日子，尽遇好事，先是内蒙化肥公司书记竟然专门对住尚书记表扬我，接着铁路局的科长给了我帮他办事的机会，按说人人都经过昨天，好日子应该人人有份，为啥只有我一个人都得到呢？尤其是去铁路局，那么多排队的，为啥科长只挑选我？比我们单位大的企业有的是，为啥只选我们厂子？再说我和科长没有什么过深的交往，只是在每次申报车皮计划时能和科长说上一会儿话，难道通过几次的接触就对我有了好印象？看来我这个人还挺有人缘，挺受人喜欢。但我马上又否定：什么受人喜欢？受人喜欢能落到这个下场？
第二天，我准备坐火车去接人进厂上班，正巧李副厂长要带车去市里办事，我便委托李副厂长顺便接了回来 。
有人可能会问：你竟然还指挥副厂长？这不合情理！其实并不是指挥，完全是为了工作。我认为由厂级领导亲自用车去接，不是对铁路显得尊重和重视吗，再说我和李副厂长私人交往感情比较特殊，厂里的人都知道，李副厂长原来在车间当工人时是我的老部下，他工作积极、肯干、上进，俗话说“人人爱好好”，当然我也不例外，一直培养入了团、入了党、提了干。虽然我现在落马了，但李副厂长仍然对我以老主任的称谓称呼，当然我对李副厂长说话也不见外，所以我委托李副厂长顺便接人的话很好说，况且完全是为了工作。
时间很快到了月底，下个月的车皮计划正式批了下来，不零不整30个，这是个久违了的喜讯，全厂上下无不欢喜。我便联系汽车队开始往车站运送产品。没用几天，堆放在厂区内的产品终于腾出一片空地。
但我在高兴的同时还有一个疑问：我本来申报的是60个车皮，为什么不零不整砍了一半？为此找了个理由和铁路的科长通了个电话，先是讲了讲科长同事的孩子暂时以合同工形式安排了工作，厂领导已经向上面申请了自然减员指标，年底批下来便转为正式工。然后话题转到了厂子产品积压问题，这个月得到了一些缓解，对科长我表示了感谢，接着又说：“虽然有一定的缓解，但每天产出量很大，产品积压还是很严重，下个月能不能多批一点？”科长解释说：“其实路局的车皮很紧张，每个月都要尽量达到均衡解决，能给你们批申报量的一半已经就很不容易了，希望你也了解这些情况，慎重掌握申报量。”简短的电话结束后，我反复作摸电话交谈内容，而后对下个月的车皮申报数我大胆地填报了120个。
又到月底了，车站打来电话，通知取批准的车皮计划表，我顺便问：“多少个？”货运室回答说：“60个。”我暗自喜道：“这正是我的理想数量。”
自从把车皮问题解决了以后，厂子的供、产、销一切正常，货款回龙源源不断，经济效益明显超出预期，厂领导为进一步提高职工生产积极性，发奖金搞福利，全厂职工无不受到鼓励和对领导的赞扬和拥护。
此时我的挎包表面已经磨损的有了裂缝和掉皮，露出了白茬子，该换个新的了。这次我想换个质量稍好一点的，但不知领导能不能批。
【作者介绍】冯国庭，1949年底出生，内蒙古乌兰察布市察右前旗人，1968年入伍，边防兵，1973年转业，在前旗化肥厂工作，2004年退休。之后到北京打工养家，后个人开办一小型企业，现在身份仍是北漂。平生喜欢阅读，闲暇之余也偶尔写写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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