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207 期 〓
文|小绿雪 编辑|王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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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一个夏日的午后，二战和站在院里看见喜灯和他妈下地回来，他圪蹴在路边等喜灯。
喜灯妈扛着锄头，一手拿着干粮兜从山上走下，喜灯提着温壶跟在后面，喜灯瞅了一眼站在路边衣着比同龄人略显寒酸的二战和，二战和上身穿的是大战和替下的白洋布中式汗衫，与其说白色，不如说是花色更恰当一些，上面补着七花八兰的补丁，比白色还多，下身是前年过年没新衣裳，同村光棍儿二老爷看他可怜，给了他一条黄大裆，战和妈直接给纳短了一圪截，每年短了放，裤子的圪膝、屁股后面那黑色补丁格外显眼。
喜灯妈扭头向身后的喜灯喊:“快点儿走！年轻轻儿的，圪揣甚了！”当喜灯妈拉住喜灯手走到二战和身边时，喜灯停住了脚步，二战和对喜灯说：“我明天和我三大爷上东胜下煤窖圪呀，等我三年，我挣钱回村盖三间大砖房娶你……”
“歪听他鬼吹灯！”喜灯妈没等二战和说完就拉着喜灯往回走。二战和看着喜灯从他家残缺的土墙边走过，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十字村巷。喜灯也不时的扭回头看看像一棵摇曳在夕风下的白杨，她悠郁的眼神中是有许多话，想说给她的树听，可她没有说出，但她的树知道她要说什么，因为他们互相太了解了，太了解了。
006.
一朝伊人问你水可温，不甘余生为她立黄昏。
贫瘠老家，如水的日子一天天从土坯墙、铁环、木门走过，从喜灯遥望的双睦，从山坡上嫩绿的山药地、葫芦地里走过。东胜煤窑，日子又在阴暗、窄小窖下的巷道走过，又在地下不见天日汗如雨下的奋力拉动的煤车上走过……
在二战和去东胜下煤窑的期间，关于换亲的婚事喜灯父母提了好几次，在那个落后农村封建村风的肆虐下，金花还是妥协了，喜灯和父母定下的协议是:三年后，如果二战和回来盖不起三间砖房就换亲，盖起来了就嫁二战和。
二战和走后的第二年的秋天，大队收到了东胜的电报，说让战和家人速去东胜，一个不祥的消息在村里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
半个多月后听说二战和要回来了，人们坐在村口看热闹，喜灯穿着夏天赶交流会买的没舍得穿的白色的确良衬衣，黑兰色土布裤，立于瑟瑟秋风中，抹了头油的头发扎了两个大辫子垂于隆起的胸前，辫子尾扎着的一对嫩绿辫套格外鲜艳。
一山，一村，一黄花大闺女，守着一树繁叶春展秋落，缓缓漫长的光阴在不经意间变化着，可所有的花容月貌，终究抵不过春恨秋悲的凋零，一年多前那誓烈的诺言，就像此刻喜灯抬头看到挂在静廖空中那轮日悬月。
回来了，二战和回来了！还是个小卧车，人群中几个眼尖的女人嚷着。
只听小卧车“吱”的一声停在战和家房后，这时战和家残缺土墙上爬着五个战和和几个邻居老汉，女人们一针一针纳着手里的鞋底，不时把针在头发里刮一下，看着村里人难得一见的小卧车，忙乱的目不暇接，生怕失落下可以聊上三五天的一个细节。先下车的是前排的司机，下来忙把后门打开，战和大先钻出来，这时战和妈从家里泪眼婆娑地向着战和大走来，过来扶着打开的车门，向车里焦急地看着，战和大伸手把头上裹满白色纱布的二战和搀出，二战和右手也缠着纱布，手放在挂在脖子上下来一个布条挂板上，二战和弯着腰，慢慢地挪出来。这时门边已是泪眼婆娑的战和妈，边哭边问：“二和，二和……跟妈说痛不？”二战和慢慢摇了摇头，白色纱布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眼和口鼻，裹的根本认不出是谁，这时二战和在人群中搜索着什么，环顾了一周，忽然停了下来。他用左手推开了搀扶他的父母，他向人群中那个日思夜想答应三年后回来娶的那个俏佳人走去。
这时，喜灯站在车后，已经哭成了泪人，二战和走到喜灯面前，可能是纱布绑得嘴略显僵硬，缓缓地说：“今秋盖房，明年娶你！”
喜灯泪眼朦胧地看了二战和一眼，不停地点头，泪水伴着从脸蛋上冲下一道道脂粉，滴落在她像白云一样的衬衣上。而二战和目光失落的无奈地看着喜灯，嘴角抖动着，想说关于他们的未来和他在外面看到大内蒙的稀奇事，可话到嘴边，又显得字字多余。当她看到喜灯哭泣的样子，泪水在他低下头瞬间崩溃，转身向院子走去，喜灯泪幕前这个熟悉、清瘦的人，其实，他只希望给喜灯一个妥当地归属，用来安排落寞的自己。
有时命运的戏谑就在于时不时和你开个玩笑，等到终于下定决心,已经到了谢幕的时间。村里围观的人群那种无名以状的情愫绕在每个人心中，只是每个人悲伤的程度不同。
007.
原来，二战和在煤窑，那天中午下班，和往常一样和工友11人乘坐缆车从煤井上地面，缆车钢丝绳脱槽，一车11个人都掉了下去，所幸的是缆车刚刚上升了十来米，工友们性命都无忧，只是受伤，二战河在这次缆车掉落事故中刮掉右手两个手指，右脸拉了一道口子。
二战和在家没有多久，到村卫室就把头上纱布取了，右眉骨至右额留下了一道永久内弧弯月牙疤，手上还裹着纱布挎着板。在村里二战和吃苦耐劳，人老实且勤快，下煤窖不足两年，挣了不少钱，虽然事故不大煤窑也给了不少钱，毕竟小后生没成家，右手裹着的纱布里缺了两个指头，脸上还落了一道疤。渐渐的，人们称呼二战和为了省事就称二疤了。
后来，二疤盖起了全村唯一的砖瓦房，展油活水的三间，可二疤和喜灯的结局没有按照当年的承诺行婚问嫁。
一天，炎热的中，午喜灯去找二疤。二疤正在新房院里用红漆油着刘木匠给刚刚打好的一对大红柜，喜灯走到二疤跟前，没头句没二句对二疤说：“二疤，我和我妈恼了好几天，我妈不叫我嫁你，我如果嫁了你，我岗岗就要打光棍儿，我不能为了我们，让我岗岗打一辈子光棍儿，给我们邢家断了后……”喜灯义正辞严地对着正蹲在地上对漆的二疤说。
“当啷”一声，二疤手里的油漆桶掉了地上，油漆溅了一身，二疤站起来扭过身，看着喜灯，把缺了手指的右手往中山服袖筒里缩了缩，沉默了一会儿说：“换亲……也好！”然后，走上台阶朝新房里进去。
众生纷繁， 有人轰轰烈烈、有人苟延残喘，但也是存活于世间的一种姿态，无论你是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是绿树枯叶，还是孤寂一生。无论我们被世俗的烟头熏染多久，被浑浊的世态浸泡多深，心灵深处始终有一处洁净的角落，永远记录那年，曾经，如初时美好。
事与愿违的凡间，尘归尘、土归土，过往的每个浮华都吹落在浮云，起伏跌宕的一生，回眸只是云淡风轻。也就在喜灯和二疤曾约定的第三年冬至过后第一场雪来临的那天，喜灯嫁了。
008.
漫天飞雪的空中，不时飞上几个二踢脚，想要敲碎沉静的飞雪美景，喜灯家门口那如花红色的鞭炮屑，炸落在洁白的雪地，幸运的孩子们还能从雪里的炮屑中捡出几个没来得及引燃的鞭炮，然后复燃，那落声时 “叭”的一声，在村中回响。
喜灯被金堂用村里的那台不知娶了多少媳妇儿的东方红四轮车娶走了，曲终人散，看热闹的人也都各回各家，繁华过后的村里，显得格外的孤冷、寥落。
喜灯出嫁，二疤显得非常平静，这也是村里看热闹的人们最不愿意看到的。
当外面炮声还没有响起时，家里的战和们一早都出去看热闹了，父亲在堂地修着农具，母亲坐在里间炕上纳着布鞋，她不时看看窗外茫茫白雪，又看看围在火炉旁抽着烟，喝着闷酒的二疤，那已到嘴边，无奈的一声声叹息腋在心底，冰藏讫收！
如水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只是在不经意间会想起一个人。那个人，她永远是最美的样子，立于心间那个人，他像一块温软的玉，可为她抵百愁、消万苦。
此时的老疤还是那个二疤，还是那个二战和，只是年近六十的他自年青时掉入红尘的染缸后，再没有出来，可能，他宁愿越染越深也不想出来给他们的爱情留白。
人这一生，如同草木，经历荣与枯，生与灭，看似稍纵即逝，实则无边艰难，总以为日子可以在耳鼻厮磨中度过，却不知有多少人想法设法让自己在青果秋尝中挨过这一世。
有时候，悲苦烦燥的过程于我们而言，不过修饰，在那个移花换柳的结局面前形同虚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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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网名小绿雪，内蒙古乌兰察布人，四十壮汉，自小喜欢文学，闲暇之时，喜欢写写画画，现客居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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