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374 期 〓
文|马金 编辑|王成海
回到家已近半夜，躺在炕上眼前浮现着：偷铁、借读费、农业税、生牙莜麦、挖渠渠、割肚皮……
一起长大的弟兄们，凭双手劳动吃饭，还得隐忍方方面面的折腾。开着小车，扛着猎枪，满山遍野打猎者，没人阻拦。庄户人在自家门前套只野兔，也要遭到大沿帽的修理。一身手艺的木匠，窝囊的连老婆的肚皮没看住，稀里糊涂成了病娘娘。
看来我算幸运的，接机接擦摸捞住个师范学校，吃皇粮、挣薪金，碰了点小小的坎坷，就觉得世道不公了，实在可笑。
初四晌午，二蛋岗全家，三蛋岗和喜梅姐两口子，小学一个教室念书的四个同学，在我们家吃了顿饭。有老人们在场，大伙也没多喝酒。
刚放下碗筷，大门外传来了汽车喇叭声。二蛋岗从窗户一眊，急忙跳下炕，大惊小怪地喊到：“县委书记的车…”只听外面一小伙子喊到：“主任在不在？”正在穿鞋的二蛋岗又坐回炕上，答应到：“在了。”他对我们说：“是县委办通迅员来找我了。”我把通迅员迎了进来，年轻人礼貌地问了声“过年好"，就跟二蛋岗说：“咱们县有位在京城部里当大官的，领着老婆孩子回老家拜年来了，书记安排他们住进了县招待所，县长派车到乡下接大官的父母亲。书记、县长晚上要招待这个大官，书记叫主任回去安排最好的菜、最好的酒，还有县乌兰牧骑的表演。”二蛋岗平静地说：“好的，你先回去通知政府办主任、招待所长、乌兰牧骑队长到我办公室开会。我收拾一下，马上赶回去。”通迅员说了声“好"，转身岀门跑步上车走了。
二蛋岗又下了炕，边穿鞋边跟我们讲：“我这个主任就是个伺候人的角色，一不小心就不知道得罪了那路神仙。上任没几天，恶心事一个接一个。要不是我年前逼着招待所备了十桌菜的料，今天非抓瞎。招待所穷的现吃现买，上面来人吃饭，还得去小饭馆端菜。糖业烟酒公司分组单干了，不知库房有没有五粮液、茅台？实在不行就得从领导们家里借酒了。”三蛋岗说：“多大点事，把他们领到你家酒楼，要啥有啥。”二蛋岗说：“你不懂的，人家这些人成天岀入星级酒店。县招待所再差也是县委、政府的正宗接待场所，去小小的酒楼，那不是作贱人家了。”二蛋岗忽然想起什么，对我妈说：“三婶，年前取上来的山药多不多？”我妈说：“两大口袋了，支预（准备）正月二十三吃山药饼，再擦点山药鱼。”二蛋岗高兴地说：“太好了，给我匀留留的挑一筐子，今天晚上给他们上道特色菜——烤山药。”二蛋妈和我妈挑选山药，我媳妇把五千块钱，包裹着的狐皮给了二嫂。
送走了二蛋岗一家人，二蛋大拉上我大出去碰胡（一种细条条纸牌游戏）了，三蛋岗和那几个同学跑去邻村押宝了。姐夫跟我又是点头、又是眨眼，看来还想喝酒了。我端了一盘花生米放在炕上，递给他一瓶酒，正打算热一碗熟羊肉下酒，喜梅姐一把夺下酒瓶，骂道：“看你挤眉弄眼的样子，就是馋的还想喝酒了，从熬年黑夜喝到今天，还没喝饱？赶快回家睡一会儿，起来切牛草、拌羊料。”姐夫连鞋带也没系好，就被拉走了。
客人们走了，我上炕睡了一会儿起来，担水、拌羊料，喂羊羔。
初五，天刚蒙蒙亮，我们全家就把炕席底，家中的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归并了半簸箕“穷土”，送到院门外，响了一挂鞭炮，这个大年算是过完了。
初五、初六我放了两天羊。
初七打早，骑车赶回县城。二蛋岗的三个孩子刚给我打扫完家，准备回家吃早饭。大姑娘对我说：“叔叔，这几天来了不少学生、还有家长给你拜年了，还问你们的电话号码了，把我们当成你家的孩子了。”三个孩子和我都笑了。二姑娘说：“叔叔抽时间给我讲讲数学题，我有好多题不会做，我爸爸一问三不知。”我答道：“行了，我今天批改完学生的作业，明天给你们讲一天，以后你们有不会做的题就来问我。你爸爸工作忙，顾不上给你们讲。”二蛋岗的儿子不屑地说：“我爸就知道天天喝酒，连我小学的题也讲不明白。”
正说着，两个科代表送来了假期作业，二蛋岗的三个孩子背着书包走了。
这次两个班的学生基本交齐了作业，1~4套题补交了不少。还是老办法，他俩判前面小题另加补交上来的1~4套，我判后面的。
今天的判题速度挺快，十点多，我已判完了一个班的。给两个学生倒上水、端了盘瓜子，让他们休息一会儿。三班一个男同学领着位穿黄军呢大衣的男子走进院里，我忙迎了出去。男同学问罢我过年好，介绍说：“数学老师，这是我爸爸，在邮局上班。”我笨拙地和学生家长握了握手，把他们让进家门。落座后，我擦了擦茶几，沏上茶、端了盘村子里炸的麻花、麻叶，把二蛋岗给的红塔山取了一盒。叫两个科代表到里间字台上判题，那个男同学也跟了进去。我不好意思地对家长说：“我早晨从乡下回来，家属还在乡下，家里没有啥好吃的招待客人，让你见笑了。”家长爽快地说：“老师，不用忙乎了，更不用客气。我这个孩子学习成绩一般，这个假期突然对数学来了兴趣，天天忙得做数学作业。孩子不会做的题，我也辅导不了。”他喝了口水自嘲道：“我上初中赶上文革，背了四年语录就下了乡，后来当兵、参加工作。连x、y也不认识了。今天一来是拜年，跟老师认识一下；二来是为了能跟老师经常联系，给你安部电话。”啊！我赶忙说：“我一个教书的安电话作用不大，另外，听说一部电话二千多了，我买房塌了不少饥荒，那有钱安电话了？”家长笑了笑：“老师，先别着忙。年前，因为孩子做不来数学题，我就想联系你，打听到你买了所长的房子。我知道这里有电话了，按照电话号码簿的号码打过去一问，原来他把这个电话移了他小舅子（内弟）家啦。这里电杆、电线、进家线都齐备，只需要接个话机就行了。”我有点没听明白，又给他倒了杯水，他压低声音说：“我们两口子都在邮局上班，我给局长打下手，当了个副局长。我办公室有部替下来的旧话机，拿来给你接上，你只需预交100块钱话费就行了。座机费按我们邮局内部职工每月6块钱，社会人员座机费是每月16块。”我疑惑的问道：“这样合适吗？”他笑着说："这有啥不合适的，我就这么点小权利，只能给老师办这点小事，以后还要麻烦你了。”说着，他站了起来对我说：“老师先忙，我回单位给你挑个电话号，派两个人过来安装。"军人出身，说干就干。他喊孩子跟他回家，孩子说想判作业，我说可以让孩子留下来，边判边学习别人做题的方法。我送副局长岀了院门，他说：“大儿子学习不好，初中毕业当了兵，二儿子得好好重视了，老师给多费点心。”我点头答应，家长高兴的走了。
不到半个小时，来了两个年轻人，找到电话线头，接上他们的话机，要通了总台，说是线路正常，告诉我：本机号码是7202007。年轻人又把进家的旧线换上新线，问我话机放哪合适，我告诉他们就放在字台上吧。他们把局长给的旧话机安装好，电线接头都用胶布粘好，让我试试。咋试？给谁打？忽然想起本本上记着二嫂酒楼的电话号码，我拿起话筒，拨通了二嫂的电话，是个服务员接的，说是二嫂出去了，有啥事她给转达。我请她告诉二嫂，我家安上电话了，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二嫂就行了。
一个年轻人给了张发票，我给了他100块钱，他们水没喝、烟没抽，匆忙走了。
中午，三个学生留下他们家里的电话号码，回家吃饭了。我在炉子上烤的吃了两个馒头，就开始判卷。电话铃声响起，按起来一听是二蛋岗。他没头没脑地问我："咋想起来安电话了？"我高兴的跟他叙说了安电话的过程。二蛋岗停了停说：“还是有文化好呀，我家安电话的初装费优惠价还两千二了。”又停了一会儿，他又问我：“你不过来吃饭？”我告诉他：“我已经吃了烤馒头了，还得抓紧时间判作业。明天去给你们孩子讲题，顺便讨顿酒喝。”他说：“那就今天晚上早点来哇，三讨吃（指三蛋）来了，这个不省心的东西。”我答应了声"行"，他就放下了电话。二蛋岗心情不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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