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

 

老街是一首歌，在岁月的长河里飘逸回荡。

现在的人很多大概已经不记得老街了，它就处在我居住的永安城的北城门边上。永安城三面环山，它背枕巍峨大幕山的余脉，北望武昌，南南临玉带般晶莹的淦河，西对一望无际的平川，地势呈东北倾向西南，居高临下，像一个巨大的簸箕，把小小的永安城搂在怀中。县城的面积不大，城墙却修建得十分的坚固耐用，一律用大青石垒砌而成，遥想当年，一定是一道很亮丽的风景。不过，我记事的时候，只有北城墙的遗址还在。说是遗址，其实也就只剩下了那么一堵高高的城墙。风吹雨浸，墙壁变得十分粗糙，坑洼不平，且总是湿漉漉的，上面趴着一块一块的青苔，像一块块绿色的补丁似的挂在那里，一蓬蓬的野草点缀其间，细长的叶子像病人的手臂无力的耷拉着。只有蜻蜓在那上面飘来忽去，才使得这几被人遗忘的角落有了那么一点生命的活力。

穿过北城门不远便是老街，街道与古老的城墙恰巧构成一个“L”字。

老街建于何时，已经无从考查。我清楚地记得，老街两边的房子都是一间间不大的铺面，街的路面是用一块块大青石板铺成，路面不宽，仅能容两辆三轮车擦身而过。木制阁楼比肩接踵，朱漆木柱，雕花木窗，朱雀腾起，飞阁流丹，抢眼得很。老街很热闹，挑担卖小吃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不过我们当时最钟爱的莫过于麦芽糖了。只要一听到那铁板清脆且富有节奏的“叮当”声，我们就会拿出平时积攒的牙膏皮，废塑料鞋底之类的旧物去换糖。那货郎揭开塑料布，亮出像糯米一样雪白的麦芽糖，用锋利的小铁片在糖块上一插，小锤“当”的敲下一块，递到脏兮兮的小手上，有时还慷慨地搭上一小片，算是免费赠送。我们也想不到那多，接过糖就塞进口里，“吧吱吧吱”地咀嚼起来。也有嘴馋的家伙趁货郎不注意，从担中猛地抓起一小撮残渣掉头就跑，惹起众人一片装腔作势的哄笑声，货郎也不怪罪，有时干脆就把那些残渣拈起来每一个孩子分一点，用手指敲着小脑袋，笑骂着，叮嘱下次在不能白吃。那麦芽糖的味道如此地绵长，滋润着童年那温馨的记忆！

最具风情的时刻是夏天的傍晚。雷阵雨常常劈头盖脑地砸下来，白亮的雨点打得楼上的布瓦“啪啪”直响，像炸鞭似的。檐沟里的雨水“哗啦啦”地直往街上倒，于是凶猛，雨水渲泻不及，眨眨眼功夫，老街低落的街面便形成一道道溪流，向更低处呼啸而去。那时，店铺里挤满了躲雨的人，大家眼巴巴的瞅着屋外，脸色也像天空一样阴霾（mai）。只有走街串巷的 小贩嬉皮涎脸地和熟稔ren的老板娘调笑，嘻嘻哈哈的笑声不断地从店铺里飘向街面。片刻，云收雨霁（ji），地面上淤着一洼一洼的水，亮莹莹的，空气也变得湿润而清新。歇晌时分，屋子里的主人纷纷搬出躺椅，靠在路边，眯眯着眼养神，也有三五一群凑在一堆扯着闲话。女人穿着肥大的裤子，纤足趿着木屐踏在光滑的石板上，“叭哒叭哒”地从街那头一路晃过来，又“叭哒叭哒”地从街的这头一路悠过去，把个老街晃悠得一下子年轻起来。孩子们光着脚片子追逐嬉戏，一不小心就沾一身水，爬起来有嘻嘻哈哈地跑远去。尔后，炊烟开始袅袅升起，米饭的清香渐渐弥漫在老街的每一个角落；紧接着到处传来“大毛”“小狗”的喊叫声，不用说就知道那是母亲换孩子吃饭的吆喝声。饭桌常常就摆在了街边，邻居经过时都可以随时坐下喝一口老酒，抽上几口烟，，聊上几句闲话。那些日子就这样温情脉脉地延续着，直到我打起背包离开故土走近高楼林立的城市。·······

而今，老街的路仍然是那么宽，只是那朱漆的木楼、那青石铺就的石板路、那“叭哒叭哒”的木屐声，伴随着春去秋来的那凄清的雁鸣声悄然远去！回望老街，物非人非，我的思绪常常走神，眼前的景物离我仿佛是那么的遥远，又依稀是那样的亲近！唉，是老街牵着我那梦中一段无法抹去的情怀？还是我那颗漂泊的心正在苍髯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