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哭了

——论“善”的教育

一大早外出，直到晚上才回，依照惯例，得补上早晨没有进行的跑步。依然在小区北面的公园跑。跑到第二圈，听到婴孩的哭声，慢下脚步看，婴儿正拿着一副弓箭玩具试图“搭弓射箭”，而旁边的爷爷正试图拿了去作示范，但仿佛没能拿得过去，于是只好收手讲解搭弓射箭的要领，然而婴孩依旧哭着……

5分钟后，我又跑到这里，讶异地看到婴孩还哭着，这次夹杂了言语，听清楚了，原来是：“不要管，不要管……”我实在忍不住，定睛一看，这婴孩原来是我在乡镇工作时的女同事的，急于指导的是婴孩的外公。于是放心，便对他们说：“这样的事情，你们还是少管，孩子原并不在乎能不能射箭，而更在乎那学习的过程的……而且你们要相信，他是能把箭射出去的……”在原来乡镇的学校，我也算得到这位女同事尊重的，所以他们点头说好。

到了第三回，我又路过他们，哇，那一幅其乐融融的样子，令人感动，大人们边聊天边用眼睛关注着婴孩的安全，而婴孩则全神贯注地做着他那永远不厌的学习游戏。

这使我想起白天在车上，孩子的妈妈对孩子说：“你瞧瞧，上次你把方便袋丢在椅子下面，这次不仅没拿起来，还踩在了你的脚下，我真的是拿你没办法了，这样你怎么能走得出去啊……”我插嘴对孩子妈说：“不是我好为人师啊，我觉得你最好就说具体的这件事情，而不要带了通识的道理的成分最好……”没想到孩子连连点头称是，气得孩子妈说：“你们父子俩就是串通好了气我！”我忙说：“这不是实事求是嘛！”

我们总是试图进行教育，越是大人，在孩子面前就越是有一种施行教育的冲动，这是很难怪的，因为我们觉得至少比孩子要更多一点懂得世界的规律，更多一点懂得关于人生的规矩。因为我们已经全神贯注看着这个世界许久许久了，我们有理由说，我们看到的都是“真”的。比如，我们事实上是多次看到弓弩手如何搭弓射箭的，在我们的大脑影像中，这个搭弓射箭的过程再真实不过了。再比如，孩子的妈妈当然也懂得，一个不懂得捡拾自己的丢弃物的大人，肯定是很难赢得朋友的青睐和交往的。整洁的人获得别人好感的过程，在我们大脑的影像中，也是久久地贮存着的，而且也是根深蒂固了。

然而，奇怪的是，当我们将如此熟练的知识和技能教给或者告知孩子的时候，孩子并不领情，反而有哭泣和抵制发生了起来。

读过马歇尔教授的《非暴力沟通》，使我知道，当我们进行沟通时需要四个步骤：观察、感受、需要和请求。“观察”是观察被沟通对象的需要，“感受”，是描述当沟通者知悉对方需要后的感受，然后提出自己的需要，并提出请求。这是一套成熟的理论，而且我在我们学校老师身上使用也很有效果。

但，也许我们并不能停留在这样技术的层面上，我们更可能需要理解这样沟通背后的“道”来，也就是所谓的“智慧”来，只有“智慧”才能使人感到幸福。

于是我想起了柏拉图的“洞穴的故事”来。我们被束缚着看那火把造成的影子，久了，这些影子就成了真的了。于是，我们用这“影子”故作成熟地来教育我们的后代。而我们哪里知道，那孩童并没有像我们成人那样是被束缚着的，他们是真正从洞穴外面的阳光地带中而来，然后借了我们的身体现身的。所以，他们乃是不信那火把照耀出来的影子的，因为在阳光地带，一切都是个别的存在，是鲜活的存在，不是我们所看到的那已经被抽离了实质的阴影。

比如那尝试搭弓射箭的婴孩，他并不需要那一套搭弓射箭的理论，他关注的乃是他完成搭弓射箭的整个自己的过程，这是属于他的过程，他可能也并不认为失败有多么可耻，因为这并不是他考虑的主要方面，因此，婴孩是并不在乎失败的，长大了的儿童懂得了失败的可耻，因为他开始接收那火把耀出的影子的影响了。

   再比如我的儿子，他实际上更关心的并不是自己是不是一个不整洁的人，事实上，当他与别人交往时，他是懂得这些的。在这件事情上，或许他更希望懂得，他妨碍了大人对于整洁的需求，他并不认为他是一个不爱整洁的孩子，也并不认为，这样做，就妨碍了他与他的伙伴们的交往，这些只是大人一厢情愿的道道……

是啊，在孩子学习的过程中，始终是有一道阳光伴随着他的，这阳光是大地上的阳光，而绝不是堕落于洞穴里的火把的光，这阳光将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呈示给孩子们看，因此孩子得以尽情享受这丰富的生命历程。

这样一来，我们很多的教育是不是迫使孩子的生命变成那静止的样式了呢？

真正善的教育，看起来一定是那关注了那流动的生命的教育啊，是看到了那阳光普照万物而使它们呈现了美丽的“相”的教育啊！

或者，这就是所谓“善”的教育了。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那个婴孩并不是不能搭弓射箭而发出需求的“哭”，他是真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