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为悦己者容

今早送儿子上学，顺路又去了下马坊，骑个电动车很方便，五分钟而已。

此地风景绝佳，紫金山下，莽莽森林，有水有桥，多古迹，在幽静而有古意的地方，我似乎才可以真正地呼吸。

近期有点累，暑假卸下的担子，不知不觉又一副副挑上身来。以前，曾和亲朋好友诉过苦，得到回复几乎一致：“苦什么，谁逼你了，还不是为了钱？”这话是大实话，教学生，我是收了学费的。

我自讨没趣，也只能哑口无言了。但其中却有不想对外人道的隐情。俗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难道说的仅仅是江湖？人是群体动物，有社会性。鲁滨逊流落海岛，如果不是收了个仆人星期五，他怎能生活28年。所以再封闭的人，终究有些难以推脱的知己好友。况且，人家请你也是看得起你，别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地球离了你，真的就不转了？

上句说的有点粗，换点文雅的，意思一个样：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啥意思？这说的是古风，读书明理的人，要有感恩之心，要懂得知音难得，为了报答知己，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常让我的心徜徉。

它的雏形应来自诗经《诗经·卫风·伯兮》：“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自从你东征去后，我的头发散乱像飞蓬。并非缺少膏脂，没你，我为谁修饰颜容？”说的极是，朝夕厮守的幸福是女人最好的滋养品，没有了欣赏眷恋的眼神，膏沐又为谁而准备呢？

这当然属于情诗，但也可有它的引申——士为知己者死。

而“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的正式版权应当属于豫让。

豫让是个刺客，春秋末期的千古第一刺客。

豫让，生活在距今两千五百年前的晋国，那时晋国的公室早已走向没落，形成了掌控实权的范、中行、智、赵、韩、魏六大家族。

豫让先后给范、中行两家做家臣，但都没受到重用，于是他就投效智伯，得到了智伯的厚待。

后来六大家族火并，只剩了四家——智、赵、韩、魏。其中智家实力最强大，企图取晋而代之。智家和赵家矛盾最深，智家老大智瑶便联合韩魏大军猛攻赵家老巢晋阳，想灭了赵氏。谁知，就在赵家即将被灭时，韩魏两家却私下和赵家的老大赵襄子联合，反灭了智家，并乘势瓜分了智家的地盘。

智家灭亡，最为痛快的是赵襄子，但他还觉不解恨。又把智瑶的头砍下来，做成了饮酒用的器皿。赵襄子每次与大夫们饮酒时，都用这个人头酒器。

杀人不过头点地。赵襄子这一招有点损，他的快意恩仇，在豫让那里成了奇耻大辱。

他决心复仇。

他原本逃到了山里，为了复仇，他隐姓埋名，化装成一个服劳役的犯人，潜进了晋阳，到王宫里用洗刷厕所，寻找着杀死赵襄子机会。可惜，天不佑他，一次赵襄子上厕所，忽然觉得心跳，两道寒光射向豫让。豫让束手就擒。

豫让很坦率，说：“我就要为智伯报仇！”卫士围过去要杀他，赵襄子却制止了：“这是一位义士，智伯死后没留下子孙，豫让作为家臣来报仇，真是有气节的贤人。我只要小心躲开他就行了。”就这样，赵襄子就把豫让释放了。

本以为豫让可以被感动收手，自己还可以落一个宽容大度的美名，可是，赵襄子没想到，他失算了。豫让继续他的刺杀计划。

但他露过脸，继续以本来面目招摇过市，肯定不行了。豫让决心整容。

他全身涂漆，化妆成一个浑身生癞的人，同时又剃光了胡须和眉毛，然后假扮乞丐乞讨，去检验整容效果。效果很不错，连他的老婆都不认识他了，看到他以后只是说：“这人是谁，声音怎么这么像我的老公？”于是，豫让就吞下炭，把嗓子弄哑了。他的一个朋友对他说：“你真是有志而无智啊！凭你的才干，只要去投奔赵襄子，他一定会重视信赖你，那时候再实现你的复仇计划，不是很简单了吗？”

豫让听了，笑着说：“那样的做法太不道德，今天我所以要这样做，是为了阐明大义，并不在于是否顺利报仇。我怎么可以做了赵君的臣子，却又在暗中阴谋计划刺杀他？我怎么可以为了老知己而报复新知己呢？”

于是，面目全非的豫让，提前埋伏于赵襄子必经的一座桥下。谁知，在赵襄子过桥的时候，马突然受惊了。赵襄子很敏感，莫非又有人行刺，很可能又是豫让。于是，躲在桥下的豫让，还没来得及出手，又被抓了，够霉了。

这次，赵襄子生气了，责问豫让：“你不是曾经侍奉过范氏、中行氏吗？智伯把他们都消灭了，而你不替他们报仇，反做了智伯的家臣。智伯已经死了，你为什么单单如此急切地为他报仇呢？”

豫让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我为范氏、中行氏服务时，他们都把我当作一般人看待，所以我像一般人那样报答他们。至于智伯，他把我当作国士看待，所以我就像国士那样报答他。”

赵襄子听了，很感动，但又觉得不能再把豫让放掉，这样风险太大，便下令让兵士把豫让团团围住，让豫让战死，这是对他最大的尊重。

然而，豫让却并不迎战，自知必死，却在死前请求赵襄子把衣服脱下一件，让他象征性地刺杀，以了复仇心愿。赵襄子同意了，把自己的衣裳给了豫让，豫让拔出宝剑跳起来击刺多次，慨叹：“我，豫让，总算为知伯报了仇！”然后，从容自刎。

就这样，以今人无法读懂的方式，豫让，开创了那个时代的传奇。

士为知己者死，荆轲也算一个，而且算是刺杀界的明星。

然而，他的刺秦行动与豫让的刺赵相比，更似一种表演，是一种被利用，而非自愿。

燕太子姬丹对他好，早有目的，分明是买凶杀人。他动机很不纯，也很贪心，他要用车骑美女等国士待遇，去换荆轲和嬴政的两条命。

这是一场姬丹导演，荆轲被迫上演的大戏，道具与排场也空前豪华，世上最锋利的徐夫人的匕首，嬴政仇人樊於期的人头，沃土督亢的地图，高渐离的铿锵击筑，姬丹的白衣送行，易水边荆轲慷慨作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荆轲自知此去必死，但他已无路可退。

知音难得，古今皆然。

我在乎知音，也渴求知音。一方面，谨慎交友，洁身自好，“凤非梧桐不栖”；另一方面，谨记“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学习诸葛亮，为报刘备“三顾”之恩，鞠躬而尽瘁。

然而，最怕遇到像燕太子姬丹那样的人，利用在先，真情全无，那份虚伪的示好，即使再隆重，也是我万万不能接受的。

尊敬的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