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嘚嘚 | 《曲沟，我生命中曾经的天堂》六：曲沟人富起来的好处

总第162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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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曲沟人生活的殷实，有些人可能就不乐意了：有啥了不起，不就是赶上好时代，挣了几个钱吗？再有钱，也是农民，说好听的是土豪，说难听的就是土鳖。

存有这种心理或想法，我觉得都有失偏颇。

曲沟人富起来，这种情况和全国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处农村富起来一样，都是好事。说是好事，不仅仅是因为像曲沟这样的地方，农民过上好时光了，另外，由此我们还可以看到一个中国社会进步的特征：农民的富，进一步打破了社会阶层流动的藩篱，虽然这种藩篱由于其它原因，还同时在不断强化。

1958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户口登记条例》全面施行以后，中国人的自由流动是不被允许的。身处社会最底层的农民和农家子弟，要想离开农村进入城市、进入体制内、进入上层社会，只有两个通道，一个是考学，一个是入伍提干。这两个通道，都能改变自己的农民身份，给自己一份在当时来说不但固定而且稳定的收入，给自己一个体面的生活，给自己一个有保证的养老。

但在没有均衡发展的新形势下，由于社会资源被不公平占有，新的社会情况不断产生，提干必须有文凭，学历只是一种资格、和待遇并不直接挂钩，甚至“大学毕业就失业”，由此，社会各阶层也不断固化，社会底层人员上升的通道正在变得越来越狭窄。而仅仅因为有了钱，曲沟的农民们多了一种选择的自由；因为有了钱，他们就可以到城里买房置业，就可以过上城里人的生活，享受城里人生活的便利，养成城里人的生活方式和生活习惯。

我说的这个城里，不单单指安阳，它甚至可以是郑州，可以是北京，可以是海南。这种改变，对于中国农村、对于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中国农民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吗？！

另外，曲沟人富起来，靠的是党和国家的好政策，凭的是自己的智慧、心血和汗水，所以说曲沟人的富是堂堂正正的，是一种正能量。再者，富裕本身并没错，有问题的只是我们过去看钱的心态和关于贫富的观念。

在过去，特别是在贫寒的农家子弟所接受的励志教育以及由此所形成的思想观念中，都过分强调了个人努力、个人奋斗等个人英雄主义。我小时候的成长氛围是，如果谁拼爹了、拼钱了或靠关系干成了一件事，那是不光彩的，是要被鄙视的。就连我们小伙伴之间打架都强调单挑，你如果打不过人家搬救兵来，只会遭人心里耻笑。但如今，我们现实社会的生存规则，却真真实实拼的是一个人的综合社会能量，而不是你自认为多么强的个人能力。

在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国度、任何一种社会形态里，人都是生而不平等的，准确地说，不但是生而不平等，而且是未生就不平等了。其它不说，仅仅父母拥有的家庭条件、智商和所受的教育程度，就决定了没有出生的孩子和别人在很多方面的差异，哪有什么平等可言？人与人之间的平等，永远都是相对的。相对的平等，才造就了一个社会最大程度的公平。一个天性刁顽、弱智还不努力学习的孩子，和另一个天赋异禀又刻苦用功的学生没有差别地进入清华北大，你觉得公平吗？

在工作中，在追求上进的过程中，我和许多从农村出来的孩子，都曾在最需要人推一把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后空空如也，这种人生的悲凉让我们四顾茫然却也只能是徒唤奈何。而现在，钱，在这个“只要钱能摆平的事就不是事”的年代，实实在在地帮曲沟人解决了很多难题。

但可能有人仍然会说，阔起来后的土豪，和有品位，和有修养、有文化、有素质不一个概念吧？

事实确实不是那么一回事。

前几年，台里不止一个同事给我开过玩笑：“你现在要是还在曲沟，以文化程度的优势来看，也应该是富得流油的大款！”甚至，有一个和我经历相似的同事曾经满怀感叹地说：“凤森，上学耽误了咱呀！”

但是，仔细想来，曲沟那些“文化层次不高但很会赚钱的人”，他们并非真的是认知水平不如我这样的读书人高。过早进入社会，他们或许从和我不同的生活历练里更真切地感觉到了人间冷暖，摸索到了当今时代下的生存法宝，由此，他们更善于本能地站在人性的角度去思考。或许，因为没有说出来，因为不能用文字表达出来，连他们本人都没有意识自己做到了这点。所以，文化层次的高低，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思想境界，更决定不了一个人一生的财富大小。要不，周恩来怎么会强调年轻人要“从无字处读书”呢？

我自认为自己是个读书人，品过书香，知读书之乐，但那又怎样？现在想来，这只是我选择的一种生活方式，就像书法原来是一种通用、实用的书写方式，现在却成了小众艺术一样。我觉得读书，在当下也变成了一种越来越奢侈的精神活动。它和贫富无关，而且它确确实实在赚钱致富方面帮不了人多少。十多岁时我就渴望赶紧挣钱养活自己，不要再伸手给父母要钱，所以我初中毕业时选择的是报考小中专而不是重点高中——安阳县一中。即使在上大学时，我也羡慕过接班或技校毕业后早早进入安钢工作的高中同学。我和众多的曲沟人相比，现在，也许仅仅是多了两柜子书而已。再说了，“仓廪实而后知礼节”，曲沟的“泥腿子”和“土老帽”在有了经济基础以后，总要想办法提高自己、完善自己的，迟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