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在空中翻舞着、飘动着，为西凉大地盖上雪白的棉被。冰天雪地里，府城沿街的早已关门落锁的民居，随着主人的心惊肉跳，在黑暗中畏怯地伫立着，生怕过去这一阵儿的马嘶兵喊，再遭焚身扬灰的噩运。
乱兵聚集在府城中央的马府。灯球火把亮籽油松，照耀如同白昼。此时，乱兵们正在大箱地往外搬取马府的财物。在头道大院正中央新栽的木桩上，绑着马府主人的正妻。身披牛皮铠甲的韩遂手持短刀，狞笑着从这个女子的胳膊上又划下一块肉……。
啊……！！一声惨叫后，躺在床上的体格雄健的中年男人从梦中惊醒，眼角挂着泪滴，再也无法入眠。
中年男人是马超。公元208年，他的父亲马腾与韩遂在西凉争斗，马腾战败，母亲和数位亲属被韩遂所杀。这一揪心的事实，近一年来，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里。
马超心神恍惚地躺在床上，侧头盯着床帷。帷幕的褶皱和纹路，在暗黑中渐渐形成了马超朝思暮想要杀的仇人——曹操。马超猛然举膊索剑，揉眼细看不是，手臂颓然落下。
马氏家族被韩遂势力打败后，曹操为防止西凉反叛，将自己的父亲马腾加官升爵，连同家族二百余人一起，迁往邺城。父亲临走前俯首耳语道：“为父此去，为曹贼人质，吾儿仔细。”马超念及此事，牙关紧咬，泪如雨下。
父亲及大部分家族成员迁往邺城后，曹操又要封马超为官。父亲来信说，紧握地方大权，不受中央分封。自此，马超替代马腾，掌管西凉军政大权，也成为邺城家族人质安全的保障。
马超枕在小臂上，双眸冷峻。公元211年的旧事，是难以痊愈的伤疤，又在他的脑海中被残忍地撕开。那一年，曹操决定拔除西凉割据势力。由于家族在邺城的表现无懈可击，自己在西凉对中央政府俯首听命，曹操找不出讨伐西凉的理由，便下令征讨张鲁，途径西凉。马超清楚地记得，接到曹操发来的文书，自己立刻就感受到了虎牙的冷森，这是明征张鲁，实图西凉啊！！为了组建联军，守卫生养自己的这片土地，马超联络了西凉贵族势力。为了获得兵多将广的韩遂的支持，自己面带微笑，咬破内唇，心滴着血，亲自去了韩遂府上，认韩遂作了义父——这可是自己的弑母仇人啊！
马超想到这里，以脚跟击床，双眼通红。西凉联军组建以后，自己与韩遂统帅军队，与曹军激战。兵强马壮的西凉联军打得曹军节节败退，自己白狮盔、银甲银枪，白色的战马虎啸龙吟，于数万曹军中若一道白色的闪电，往来奔驰，取上将之头，若探囊取物。曹操闻之观之，仰天长叹曰：“马儿不死，吾无葬地也！”在战场上，有好几次杀掉曹操的机会，但都被侥幸逃脱了。后来，西凉联军在战场上的优势，被孟德小儿的反间计摧毁，西凉军大败，自己别无去处，投奔了张鲁。
曹操击败西凉联军后，班师回到邺城，第一件事，就是将马腾家族二百余口全部杀光。马超想到这儿，胸膛起伏不定，剧烈地咳嗽着，哭喊起来：“父亲啊，儿曾想西凉联军数倍于曹军，必获全胜，曹贼兵败，自会善待我家。哪料到惨败至此啊！儿对不起您和在邺城的家族亲属呀！”马超挥手赶走了听到动静来到床边的侍者和护卫，紧咬被角，泪浸枕头。
自己投奔张鲁后，除夕之夜，与仅存的亲人小妾董氏、儿子马秋团聚。董氏的弟弟站起来敬酒。昔日欢庆佳节，自家家族人丁兴旺，熙熙攘攘，歌舞升平，热闹非凡。如今，诺大家族被曹操屠戮殆尽，到如今落得仅存四人。自己端起酒杯，想起这些，泪如雨下，难过的喝不下去，捶胸顿足，大口喷血。为了报这血海深仇，曾向张鲁借兵，攻打曹操，但都功亏一篑。见张鲁和刘璋碌碌无为，并非明主，于是帮蜀军取了成都，选择归顺刘备。张鲁残忍地亲手砍死了没有来得及带走的马秋。
自己被封为蜀汉政权的五虎上将时，曹操已经死了。不能手刃孟德，时感痛彻肺腑。有一次，与张飞共同带兵，征伐曹魏，结果被名不见经传的曹休击败。自此，自己空留大将军虚名，被剥夺了兵权。我马超的才能，如何发挥？家族的血海深仇，如何得报？想到这里，马超觉得喉咙和胸膛堵的厉害，慌忙坐起身来撩开床帏，一口鲜血喷到了地上。
第二天，马超病重，卧床不起。这是蜀汉章武二年（222年）十二月。几天后，马超看了看站在床边的投奔刘备以来娶妾生的唯一的儿子马承，给刘备写了遗言：“我西凉马氏家族，人丁兴旺，然而阖家二百余口，都被曹操屠戮殆尽。我死后，把马承托付给我的堂弟马岱照料。希望陛下照顾马岱，也为我保住这最后的香火。”
冬季的中原夜空，群星灿烂，熠熠生辉。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寥若晨星的西南夜空。倏忽，一道流星划过西南天际。随之，猛风吹过，西南夜空阴云密布，电闪雷劈，一阵瓢泼冷雨。第二天，蜀汉昭烈皇帝刘备上朝，丞相诸葛亮启奏道：“骠骑大将军、斄乡侯马超，于昨夜病逝。”时年马超47岁。
王化冰，1970年11月生。历史高级教师。安阳文化大讲堂讲师，安阳市政协文史专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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