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嘚嘚 | 《曲沟，我生命中曾经的天堂》五十八：大时代下的凡人小事—

总第196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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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张是吧?称五块钱手工面，装一个袋，再放俩分装袋，下班后我去取。”

“好的哥，一会儿来吧。”

小张是我所住小区超市的服务员。提前打电话让他给我留面条，是因为他超市里的手工面在上午十点才动手加工，常常供不应求。之所以要得多，是除了中午吃一顿，剩下的分开包装，冷冻起来，早起或夜里下个面条汤什么的很方便。

小张的电话号码我就保存在手机里，像面条和油盐酱醋等日常生活用品，有了需求，我会提前打个电话，让他先给我准备好。超市进来新鲜水果，精明的小张也会主动打个电话，问我要不要买一些。

不止是小张，小区门外普惠佳超市的老板杜岳峰的联系电话，我也存在手机里。家里有米面菜等需要购买的时候，我会咨询他；没在家时，有快递等物件，我就暂时放到他的店里。一来二往，我们竟成了朋友。

这么多年来，超市，给我的感觉就是里面无所不有。甚至说，十分便利生活的许多用品、用具，我都是在逛超市的时候才发现的：竟有这么精巧的玩意儿？真是开眼界。

但三十多年前在生产队时，家里买东西，是需要到供销社去的。

那时候的供销社，一个村，也就一家，还属于国营单位。

记忆中的供销社，进门后分两部分，一部分是货品摆放和营业员取货的区间，一部分是顾客选货或排队的地方。这两部分，被一道宽宽的柜台隔开。顾客是不能进到柜台里的，有什么需要了，就指点着由营业员拿到柜台上后再挑选。在这种情况下，尤其是人多的时候，有的顾客挑来拣去，营业员就不耐烦了，甚至有时候态度会非常不好，和顾客吵架。那个年代，供销社里的营业员，是许多人羡慕的体面岗位呢。

小时候，供销社是我经常光顾的公共场所，到这里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拿个玻璃瓶子来打醋或酱油。

酱油，被曲沟人叫做清酱。我曾经一直以为“清酱”是曲沟的方言，后来看宋代、明代的笔记体小说，才知道宋、明时期，说官话的一线城市河南开封和讲方言的山东郓城也称酱油为“清酱”。不仅如此，就连生产技术随鉴真大师东渡传至日本后，生产的这种调味品，到现在仍然叫“清酱”呢。再后来查资料，我知道了更多：距今两千多年前的西汉时，我国就已经普遍酿制和食用清酱了。汉朝崔实的《四民月令》说：“正月可作诸酱。至六七月之交，可以做清酱。”当时的清酱，是在制作豆酱的基础上，不断地捞出豆渣，加水加盐，长时间文火熬煮，然后将盛酱的酒笼（一种取酒的工具）置于缸中，再不断地挖出酒笼中的浑酱，沉淀后，酒笼中就是纯清的酱汁。酱汁用碗舀出，注进洁净的缸坛，在太阳下晒半月，就成了可食用的清酱。

现在比较一下，我觉得还是“清酱”的含义确切：这样的酱,就不是油，里面也没有油的基本组成成分，为什么要以“酱油”称之？

那时候，在供销社里，五分钱就可以打一瓶清酱。

打清酱只是那时候家长派给小孩子力所能及的劳动任务——大件或贵重物品的购买，大人交给我们，不放心，而买五分钱的清酱，回家后大人一看瓶子满不满，就知道孩子有没有“贪污”打清酱的钱。

当年的供销社，在我的记忆里，印象最深的还有挂在柜台上方铁丝勾着的一团纸绳。有人买点心了，营业员称好后，黄纸一裹，伸手把头顶上的纸绳扯下来，麻利地把点心包四面系住，再灵巧地打个活结，沿柜台面推到顾客面前，然后收钱，就算完成了一桩买卖。

小时候,我最爱吃的点心是松软香甜的鸡蛋糕。但在那个年头，鸡蛋糕是非常奢侈的食品，谁家要不是去看最尊贵的客人或办最紧要的事情，是不会买鸡蛋糕的。那时的鸡蛋糕，由纯面粉和鸡蛋加工而成，和那时的清酱一样，不用任何添加剂。四十年来，留在我记忆中最诱人的香甜，就是这种鸡蛋糕和包鸡蛋糕的黄纸，甚至系纸包的草绳上的味道。写到这里，我不由自主抽了两下鼻翼。

1979年以后，老槐树下的毛东，生产队斜对面的申运年等人家，把临街的房子打了门，摆上柜台和货架，购进来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一时间，村里竟有了十多家小卖铺。

在生产队时，人员聚堆的地方，一个是上工时队里敲钟的大树下，一个是生产间隙的田间地头，一个是午饭时大家蹲在一起的“饭市”，还有一个就是晚上收工后生产队登记公分的圐圙。而自从有了小卖铺，它便成了人们聚集的新场所，成了村里最热闹的地方。也是由此时起，供销社里变得萧条了，冷清了。

有了小卖铺的日子，无论白天晚上，总有一些抽烟的男人，还有一些抱孩子的妇女，坐进来喷闲话、唠家常。小孩子放学回家，家长仍会支使着，拿了瓶子去打清酱或醋。不过这时候，因为小卖铺离家近，打的量就少了，多是二分三分的，尤其是在夏天，打多了，短时间内吃不完，清酱和醋就会长醭。

逢到村里有人家娶媳妇或嫁闺女，小卖铺就更热闹了。我记得那时候谁家办喜事，支的都是流水席。一众街坊邻居进门上礼后，坐席吃喝一阵子，然后走人，紧跟着另一群亲朋好友再来上礼，再坐下吃喝。但村民们随份子，几乎不用现金，都是在娶嫁的前一天晚上，由一个热心人牵头，在村里的小卖铺先取一块带方框的大镜子，或一个暖瓶，或一个搪瓷脸盆，等上若干人，把礼品钱分摊到人头，收拢后支付给小卖铺，店家用红漆在礼品上写下一排祝贺人的姓名，再贴上喜字，大伙就举着贺礼，欢天喜地去赴席了。

随后几天，办喜事的人家，便会从这些礼品中，挑选出一面描绘有龙凤呈祥图案的镜子，挂到新人洞房的墙上，也会留几个脸盆、暖瓶给家里用，剩下的成堆的镜子、脸盆和暖瓶等物品，则会在夜间悄悄地送回小卖铺去变现。至于能得多少钱，我想小卖铺肯定是要打折扣的，因为人家还得把上面的红漆字给处理掉。

就这样，玻璃框镜、暖瓶、脸盆便一次次地流转在小卖铺和办喜事的人家之间。

大学快毕业的那年，女朋友憧憬未来的生活，设想的是我和她留到郑州工作，然后在北曲沟村里开个小卖铺，由父母经营，收入用于两位老人的日常开支。

作者简介

王凤森，记者。出版有长篇散文《曲沟，我生命中曾经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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