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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桥 | 大道河边的那些日子(四)——捡拾的“日子”(1)

总第2000期





图|网络

版权©️归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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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拾的“日子”

通常都是说“过日子”。

在大道河畔的童年、少年时光,确切地说,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捡日子”“ 拾日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很多人家的大人、小孩为了“过日子”,都得在外面捡东拾西。

捡的最多的,莫过于柴火。濒临长江的江南水乡,应该以种植水稻为主。儿时,生产队以及全大队,确实也种植水稻。每年收割、脱粒后剩下的稻草,除生产队自留一点外,其余便按每户劳力分配到各家,成为日常生活中做饭的烧锅柴。谁都知道,一把干透了的稻草塞进灶膛,“砰”地一声化为烈焰,短短的几秒钟就成了灰烬。稻草,是引火的好材料,却不耐烧,不保温。饶是社员们拼命干活,抢种双季稻,可以分两次稻草,一般人家门口都有一个大大高高的草堆,但几乎家家还是缺少烧锅柴。

水稻也只种了几年便不再栽种,原因是开垦时间还不长的沙洲芦苇滩,芦苇的地下根系很发达,原先连片的芦苇根烂了,在土壤里形成了密密麻麻的孔洞,稻田里的水存不住,种植水稻的人力成本太大,就改种小麦、玉米、棉花为主的旱作物。玉米秸、棉花杆比纯粹的稻草好多了,但没改变多数人家柴火不够的现实。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同样也难为无柴之炊。有时候,缺柴和缺粮一样烦恼。

捡柴火,自然成了诸多家务事中的重要选项。凡劳力,壮与不壮,不分男女,都得参加生产队集体劳动,捡柴火的,主要是“一老一小”,又以小孩居多。

我的小脚奶奶不需要参加集体劳动,在家操持家务,最勤于捡柴火,左邻右舍和她年龄相仿的人,似乎没有超过她的。每天,除了一日三餐做饭做菜,洗衣服,喂鸡喂鸭,自留地里力所能及的打理,空闲时间,她就是经常到处捡柴火。说“到处”,也不太准确。有柴火的地方,主要是大道河堤的那些成排而绵延数十里的柳树,这是基本无人管理的集体树木。许多普通的树种中,柳树的新陈代谢是比较快的一种,每年长出许多新枝,同时也会有一些枝条或自然枯死,或虫蛀而死,树干上、地面上,有很多这样的枯树枝。地面上多,奶奶一一捡起来,收拢,用随身带的草绳扎成一捆,拖回家。地面不多,对付高高树干上的枯树枝,奶奶也有她的办法:长长的竹竿上牢牢绑一个木棍做的勾子,用力一勾,枯树枝就折断了。每次一捆很重的柴火拖回家,小脚奶奶都很吃力,一步一挪,仿佛拖船前行的纤夫。秋深的时候,柳叶尽落,铺满一地,走上去“簌簌”有声。树叶是引火的绝佳材料,奶奶时常带着扫帚和竹筐(不知我们那儿为什么叫做“篮沿子”?),装满了挑回家,直接倒进烧火的地方。

捡拾柴火,成了奶奶相伴终生的习惯。改革开放后,农村的生活条件逐渐好转,先是能买得起蜂窝煤,后来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煤气灶,但奶奶(包括她们这一代上了年纪的人)还是习惯于用土灶、烧柴火。九十岁左右,她已不必再为子女操劳一日三餐等,退出了做家务的行列,唯一的劳作(或许奶奶把它看着健身)就是捡柴、劈柴。家家户户不再为生计发愁后,捡柴火变得轻而易举,门前屋后、河滩上随处可见;奶奶也不再需要像以往,枝无巨细都尽量捡回家,只选粗大一点的拖回到厨房外的空地上,然后砍断、劈开、晾晒、码放。我家独立的厨房外有个走廊,整整齐齐堆满了奶奶劈好的木柴。奶奶始终瘦弱,年届九旬时,除了皮和骨头,似乎没有肉了,手腕不盈一握。我们,认识她的人,都惊讶于她居然能一斧头一斧头把那些粗于她手腕的树棍砍成长短差不多的一段一段,再劈开。我们家人都坚信,不辍劳作又有宽大胸怀的奶奶,一定能活过百岁。想不到2013年底,全村拆迁,全部搬到镇上统一建造的小区异地安置,属于她晚年以后唯一热衷的运动没有了,她每个白天只能在屋檐下枯坐,发呆,生命的年轮在96岁那年画上了休止符。

手机相册里,至今还保存着奶奶劈柴的照片。

日子需要捡拾,稍大以后,我们就知道了这个朴素到无需证明的道理。相比奶奶和勤劳的姐姐,小时候的我属于“不好吃但懒做”的人。尽管这样,放学后、假期里,我很多时候也会主动出去捡柴火。奶奶的工作重心在家里,她捡柴火不能离家太远,我们则不然,可以到处跑,只要不忘记回家的路,不被大人们责骂就行了。许多时候,小伙伴们会诓骗父母,以捡柴火、割猪草的借口,跑出去游戏了。捡柴火,我们还有一项奶奶不具备的技能:爬树。大道河边那些十几年、几十年树龄的柳树,哪一棵上没有枯死的树枝?似剪刀的二月春风吹过后,这些枯树枝和那些萌出新旅、长满树叶的枝条一对比,更醒目。我们三下两下就爬上树,掰断这些已经很脆弱的枯树枝,有时候则是用脚用力一踹,枯树枝应声落地。不需要爬几棵树,就会有一大捆柴火。

小时候捡柴火的经历中,有一件事很难忘。沿着大道河朝北向长江边走,紧靠江边有个部队的农场,四周的河堤围成一个差不多的长方形,中间有两条十字交叉的马路,形成“田”字状,据说有近万亩土地,种植小麦、玉米、高粱和大豆,有个高炮团驻守。附近的农民,包括我们这些孩子,会经常到农场里“捡日子”(后面还会数次提到这个农场)。有一次我去捡柴火,居然把一根平时用来固定高炮的木桩“捡”回来了。刚到家没多久,两名战士一路打听、追踪到我家,和颜悦色地对我、对我奶奶讲了几句道理,我赶紧从锅灶间拿出这根沉甸甸的像炮弹一样光滑、粗壮的木桩。

缺衣少食、衣食无忧……这些说法点出了衣和食是人生存最基本最重要的两样东西。物质匮乏的年代,许多人家在为瓮中余粮不多担忧的时候,也常常为柴草不够发愁。那年代,一户农家门前的柴草堆的大小,也间接的证明了这家的富裕或贫困(这里的“富裕”当然是相对而言)程度,至少证明了勤劳程度。

我们那儿和许多地方的农村(尤其北方地区)一样,捡柴火中还有独特的一“捡”:捡牛粪。牛,在大道河一带不罕见,也不常见,每个生产队只有一两头水牛,属于生产队很重要的生产资料,有专人放养。牛少,自然粪也不会多,生产队不会稀罕这点肥料。牛倌在大道河的河滩上上放牛时,不会把牛粪铲了带回去。我们,也只是在秋后捡牛粪。捡牛粪,也不是为了肥田。混合着屎臭和未消化完青草味的牛粪捡回去,做成“牛屎粑粑”——脸盆底大小的圆形,贴在屋檐下的土墙上,让它晾干、晒干,从草黑色变成灰白色。不少人家的墙壁上有五六个甚至更多的“牛屎粑粑”,很显眼,即使铲掉用掉了,还会留下一个个烙印,和白石灰刷的“农业学大寨”“为普及大寨县而努力奋斗”等标语形成鲜明对比。

“牛屎粑粑”晾干、晒干,是滴水成冰寒冬的烤火材料,很耐烧,所以只需秋后去河滩上捡上足够用的牛屎就行了。小时候的冬天,比现在冷多了,大道河经常会结上一层薄冰。后来再也没见过大道河结冰了。

2023年6月15日于湾山

作者简介

赵桥,江苏句容监狱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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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风雨薇、绿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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