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心情音乐 边听边读
没有一场风的方向是相同的,它们从每一个可能的方向吹来,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南风或北风。它们上天入地,像淘气的孩子,任性地撒着欢儿,揪人家的头发钻人家袄领子,看见人家车上掉下的东西,死命地追着跑,直到车主人彻底放弃。它们还沾染了成人的坏习气,爱听墙根儿,在某个癫狂的夜晚,会不顾一切地扒着人家窗户拼命往里挤,嘴里发出呜呜的嘘声,证明自己是个光明磊落的毛贼。
风是最伟大的太极大师,它们或柔或燥或急或缓地推拿着一团团气流从四面八方砸向大地砸向虚空。天地是它们最大的舞台,听任它们横冲直撞,像母亲一样,容忍它们的种种顽劣。不管是一棵高大的树,还是一株低矮的草,都会顺从风的方向摇摆,甚至它们的下一代,也要按风的意志向南或向北。如果哪一天,你路过一片花海或草地,完全不必大声礼赞生命的雄奇,或许只是一场风,很随意地安排了这一切。
小时候,跟父母去收高粱。钻进一人多高的高粱地里,三个人就像撒进大海的盐粒,消失得无影无踪。小小的我,攥紧镰刀,拼命向一棵棵高粱杆砍去。那些高我两倍的高粱杆密密麻麻地立在我面前,饱满的高粱穗傲慢地仰着头。我甚至握不住三棵以上的高粱,歪歪斜斜地放下时,我经常会扑倒在地上。身上的汗水弄湿了衣服,头发一绺绺搭在前额。我仰起脸,看不到一丝风。前面,后面,左面,右面,还有上面,除了高粱,还是高粱,风呢?被谁偷走了?我盯住高处一片细小的高梁叶,试图看见风的身影。它果然在动,但我看不清它的方向,风在那么高的地方玩耍,没有带上我。我气噎,我痛苦,我愤恨,我丢下镰刀,跑出高粱地。风一下子从四面八方拥过来,瞬间通体舒泰,我成了天下最幸福的人。
前些年,我独自一人在父母的村子里晃荡,小村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年轻人都到外面闯荡去了,地由一些老人种着,再也没人种高粱,只种一些经济价值高的农作物,收割也大多是机械化。村里或地里,到处看不到人。只有风,从小柏油马路的这头逛到那头,从这家的屋顶窜到那家的屋顶,再也找不到一个需要它拥抱的人,再也看不到家家户户不同味道的炊烟。我从小村里走出去的这些年,小村的风落寞了。而我的梦想,在一场又一场的风里,一忽向左一忽向右,却没有生长成一片花海或草地,我辜负了这些风。
我站在小村最宽阔的柏油路的十字路口等待回城的汽车,那些熟悉的或不熟悉的风不知从哪儿一下子钻出来穿过我的身体、我的头发、大衣、围巾,吹向四面八方。我看见一个小女孩儿,拿着一把镰刀,拼命地砍倒了一棵巨大的高粱。
刘亮程说:人在回家的路上一步步长成大人,出门时是个孩子回到家已成老人。风改变了所有人的一生。我们都不知道风改变了所有人的一生。我们长大、长老,然后死去,刮过村庄的一场风还没有停。
郭学青,网名子非鱼,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沧州市作家协会会员,现就职于沧州开发区宣传部。喜爱文字,曾于全国各大媒体报刊发表文章百余篇,出版长篇报告文学《天成之路》、诗集《丢失的歌唱》(合集)。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