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吉林作家】于海涛 | 五年级的追忆

让阅读成为一种生活方式


五年级的追忆

文:于海涛

        童年时代,我的邻居中有这样一位曾经犯过罪的父亲,为了教育犯了错误的孩子,防止孩子们重蹈他的覆辙,竟然自己主动背起了黑锅被警察沿街游斗,同时也替孩子们背了“黑锅”,好多年来假如不用文字来表达出我的忏悔,我会永远良心不安。

        我上学早,八十年代初期上小学五年级时,我还不到11岁。而同班同学至少要比我大两到三岁。

        五岁的时候,在学校当教导主任的母亲因为没法照顾我,就天天用自行车带着我去上班。同办公室的老师看着在办公室“大闹天宫”的我说,任凭这小子撒欢儿还不如直接让他跟班上学得了。为了响应党的号召,尽早地为祖国培养革命接班人,同时也是尊重广大人民群众的意见,我就正式成了劳改支队子弟小学的一名小学生。因为母亲的关系,入学半年后的我还因为“品学兼优”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少先队员,系上了红领巾,遥遥领先于年长我两三岁,个子高我一头的男女同学们,气得他们牙根儿直痒痒,变换着脸谱叫我的绰号“林魔头”,总想找个机会掐死我。可当着我妈妈和班主任老师的面儿,他们立刻换了一张面孔,对我比对自己亲爹都亲,搂着我又亲又抱的,哈喇子甚至都淌到了我的脖子里……

        我家住的那个山区小镇周围山清水秀,风景宜人。一条清澈的小河从镇里蜿蜒流过,但流过之后就变成了墨黑色的泥河,因为小镇的房屋、街道几乎全部覆盖着黑色的煤灰。七八十年代我们小学生的标准着装是白衬衣,蓝裤子,白色运动鞋,脖子上再系一条鲜艳的红领巾,班干部们的左臂还挂着一个塑料片,上面印着红色的一至三道杠,象征着身份与地位的与众不同。但从街里走一圈下来,白衬衣和白鞋就全部变了模样,变得灰了吧唧的,穿在身上显得不伦不类了。

        镇子里的居民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外来户,其中一小部分是警察,一大部分是罪犯服刑改造后留厂(场)的就业人员及其家属。这些人无一例外来自于长春、吉林、四平等大中城市,甚至还有一小部分北京、上海等城市的就业人员。

        社会治安情况由此可见一斑。盗窃、抢劫、打架斗殴纯属家常便饭。

        书归正传,还是重点说说我五年级那年发生的故事。

        我的同桌是个女生,也是我家的邻居,名叫顾卫红,我5岁时,她7岁了;我11岁时她就13岁了。她还有两个大她两岁的双胞胎哥哥,一个叫顾卫东,一个叫顾卫国,因为不好好学习,全部降级到了我们班。不熟悉的人根本分不清哥俩儿谁是老大,谁是老二,有时候甚至连老师都弄错。他们的爸爸叫顾德宝,五大三粗,脸上长了一脸连鬓胡子,据说过去是南方某城市煤炭公司的采购员,来东北采购煤炭过程中看中了同一旅店居住客人的手表,半夜趁人家不注意给撸了下来,结果可想而知。刑满释放后被注销了城市户口留在煤矿当车老板子赶大马车了。我不知道他老家是哪里的,大概是江苏或者山东交界的吧,口音有些南腔北调。最擅长的口头语是“我草泥格马”。

        顾卫红的妈妈据说是当地有名的美女,可是身体不好,常年生病,顾德宝当年就是为了给妻子治病才动的贪念。

        因为丢不起这个人,一股急火,在卫红还在吃奶时她就抛下了三个孩子病逝了,那时顾德宝还在监狱里服刑改造呢,是奶奶把他们哥仨拉扯大的,等顾德宝出狱留厂就业后,完成了使命的老奶奶一口气没上来也撒手西去了,无奈之下顾德宝只好回老家把几个孩子接到东北来,和我家住东西院。

        几个孩子穿得又脏又破,吃不上喝不上,尤其两个男孩子总打架,孩子们和顾德宝一点都不亲,因为他除了喝酒还是喝酒,喝醉了就骂人打人。

        当时警察以及警察家属和就业后留厂(场)工作的刑释人员之间的界限还是很清的。我爸爸从来不搭理他们。可我妈妈不管那套,她说家长犯罪了不证明孩子也会犯罪。她心疼仨孩子,有口好吃的都要我给他们端过去,几年下来他们吃过我家多少好东西已经记不清了。尤其对卫红,年年都给她买新衣服、新袜子不说,平时还经常用浸了柴油的篦子给她梳头上的虱子和虮子。一边梳还一边叨咕,“卫红这丫头长的好看,长大了就直接给我家做儿媳妇吧?”

        “大娘,我不干,你家林魔头上课不听话,回家还不讲卫生,脚臭,不是好孩子,我不嫁给他。”卫红细声细气一本正经地回答。

        一旁正弹琉琉的我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妈妈我也不干,我不要卫红给我做媳妇,她老管我,不让我玩不说,上课还掐我。”

        “是我让他管你的,咋地吧?掐你是因为你不听老师讲课。今后不老实还让他掐你,掐你一辈子,看你还敢得瑟不?”

        卫红躺在我妈妈怀里一个劲儿地冲我做鬼脸儿。

        后来妈妈也打消了这个念头,再也不提让卫红做儿媳妇的事情了,因为顾家的故事实在是多,甚至让人喷饭。

        有一次,卫东和卫国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打起来了,一个骂:“我草你妈!”,另一个立即回骂:“我也草你妈——”顾德宝正好下班回来,把大鞭子往墙根儿一杵,顺手给俩儿子一人一个大嘴巴,然后搂着俩孩子的后脑勺咣当一个对撞,扯着俩孩子耳朵一先一后问道:“他妈滴,泥管他妈叫煞?泥管他妈叫煞?”

        “叫妈。”被撞得眼冒金星儿的哥俩儿这一点还没有忘记。

        “介就结了嘛。”顾德宝横眉立目地威胁道:“今后打架再敢骂娘我掰折泥们俩兔崽子地两条好颓(腿),听见木有?草泥奶奶地!”

        俩孩子一下子愣在那里。

        顾德宝忽地反应过来,劈手也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尴尬地一头倒在炕头的被窝卷上,双手枕在脑后自我解嘲地骂,“草!骂错咧!”接着一瞪眼,“卫红,泥看煞呢,看什么看,泥格死丫头片子,还不赶快做饭去,想饿死老子啊?我草泥格妈妈地。”

        顾德宝还有一个忌讳,就是不喜欢别人直呼他的大名,尤其是我们儿童。有一次我们不小心叫了他的名字,被他听到了,于是破口大骂:“我草泥格妈妈地,德宝也是泥娇滴?泥们鼓捣猫可以,鼓捣狗也可以,就是不能鼓捣豹,谁敢鼓捣豹(顾德宝)就要挨削,听见木有?”

        我们学着他的南腔北调齐声高喊:“木,有,听,见!”然后撒腿就遼,顾德宝也不追,哈哈大笑,只是将大鞭子抡得“啪啪”山响。

        当年的煤矿汽车极少,拉煤的都是马车,翻山越岭运到几公里外的火车站去装火车。运煤的必经之路上有一个令车老板子们十分头疼的大坡,因为一到冬天这里就跟镜子面似的光滑。

        ——这个足有二里地长的大坡却是我们儿童的乐园。

        大坡,正是我们放爬犁的绝佳地方。于是,来来往往的马车下,大马蹄子和车轱辘旁边是我们穿梭不停的小爬犁在来回游走。胆大的甚至敢在两辆马车间绕着“S”弯儿跑,更有甚者甚至从马车后面车底下钻进去,穿过马肚子再从马鼻子底下钻出来,这一玩命举动往往惹得车老板子破口大骂甚至挥鞭子开打,但分对象。车老板子无一例外都是刑满释放的就业人员,对我们这帮淘气的孩子大都是敢怒不敢言——我们的老爹绝大部分是劳改队的管教干警,他们曾经的“政府”。

        我就有一次因为没有架住卫东卫国的撺掇,趴在爬犁上从他们爸爸的马肚子底下钻了过去……

        可钻过去后还没等我爬起来,就被顾德宝一鞭子抽翻,一头扎进路边的雪沟里了。

        晚上回家我省略了前半部分,添油加醋地把顾德宝告了一状,同时展示了被顾德宝抽开花了的棉袄。

        这还了得!刑满释放就业人员胆敢殴打人民警察的儿子,反了天了!母亲一个没拉住,蒙在鼓里的父亲就领着我气势汹汹到了顾德宝家里,二话不说劈手就给了他一个嘴巴,五大三粗的顾德宝丝毫没敢还手,只是嗫嚅着说,“队长,泥儿子不乖,钻我地马地肚子,我替泥教训教训,我是怕他再这么淘气下去有危险……”

        “放屁,警察的儿子轮不到你们这臭就业的来教训!有能耐管好自己的儿子。对了,你的几个孩子也不能老打,没妈的孩子够可怜的了,你不但不心疼还老收拾孩子,他妈的你是人么?今后看你再敢打几个孩子,看我不打折你的狗腿!”

        “系,系。政府,我基道错哩,给把机会,下次再也不敢哩。但告诉孩子别再放爬犁钻马肚子了,危险。”

        “啊?什么?”父亲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危险性及前因后果,尴尬第搓了搓手,劈手又给了我一个嘴巴,“小兔崽子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我今天不削死你!”然后抬脚就要踹。

        “不许随便打人!”谁也没有想到刚进家门瘦瘦小小的顾卫红一下子挡在了我的前面,面无惧色地盯着我爸爸,小大人似地道,“警察叔叔更不许随便打人了!你刚教训完我爸爸不许随便打孩子自己就先犯规。再打,我们就去告你去,告你虐待儿童!今后也不许你再欺负我爸爸!”

        “哎吔!”父亲一下子愣住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尴尬地挠着脑袋进退不得。还是随后赶来的妈妈救了他的驾,否则不知道怎么收场呢,临走只能气哼哼地一扯我的袄领子对我吼了一句,“兔崽子,给我滚回家去,今后看你再敢跟老顾家人来往,腿给你打折!”

        ——没有用。

        从那以后,我依旧和顾家哥仨天天膘在一块,依旧天天爬犁依旧放,但没有人再敢钻马肚子了,遇到顾德宝他们赶着马车过来,我们就会远远地躲开,用狗皮帽子把脸盖住,然后拉开嗓子一齐唱:“赶车老板笑嘻嘻,拿个鞭杆捅马B。马毛了,车翻了,把老板的几把轧弯了。”

        顾德宝他们就会气得口吐白沫,无奈第把两米长的大鞭子抡得“啪啪”山响……

        而顾卫红的儿歌是这样编的,“管教队长脾气大,没事扇人大嘴巴。扇来扇去没电啦,理亏再也不敢啦。”

        因为顾卫红编儿歌骂我爸爸,我就想着法儿作弄她,春天来了,最害怕虫子的我猜想她一定也怕,于是我小心翼翼地用木棍夹了一条肥胖的毛毛虫放到了她的文具盒里。可恐怖的一幕出现了,顾卫红打开文具盒的一瞬间发现了虫子,二话不说抓起来就塞进了我的脖子,可怜的我连话都不敢说了,只有筛糠啦啦尿的份儿了……

        过了不到两天我们俩又好了起来,有好吃的,比如煮苞米了、烀地瓜了、甜菇娘了等等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给我带,虽然那时候她家比我家还要穷。

        过了不久两家又出节目了,顾德宝又挨了我爸爸一顿“教育”。

        ——故事是这样发生的。

        邻居周奶奶家的公鸡在与我家大公鸡争风吃醋的战斗中受伤了,我家的公鸡油亮脖子金黄脚,大红冠子花外衣,家里家外装牛B。学名叫做九斤黄,几轮战斗下来,我家九斤黄已经成了周围所有母鸡的“皇帝”,拥有众多的“三妻四妾”,想“临幸”哪只母鸡就“临幸”哪只母鸡,日子过得“滋润”极了。周奶奶家的公鸡败下阵来后,再也无法振作阳刚之气,准备孵小鸡的周奶奶无奈之下只好忍痛“超度”了它,给自己刚刚生了孙子的儿媳妇下奶。因为怕烟气呛了正做月子的儿媳妇,她挪着两只小脚,弓着小腰,在院子外的路边搭了个炉灶,用木头柈子烧火炖鸡——其实更主要的目的是让过路的大伙看看老太太多么心疼儿媳妇,故意显摆。

        平时老太太吝啬着呢,一分钱能掰成四瓣花,她家院子里有一棵海棠果树,果子落地烂掉了也不给我们吃,而且养条戕毛戕刺的瘦黄狗拴在树下天天防贼似的加着我们的小心,对农村来的儿媳妇更是吝啬到家,大米饭轻易都不给吃,顿顿苞米面糊糊。

        就在炖鸡的香味出来后,被前院挖空心思琢磨吃喝的我闻到了,我就跟围着周奶奶转来转去的瘦黄狗一样,趴在后窗户上看得口水都快淌成溜了……

        于是,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跑到隔壁卫东卫国家,卫红和顾德宝采蘑菇去了。同样抵挡不住鸡肉诱惑的哥俩儿和我一拍即合,并制定了详细的“作战方案”。于是我们一起牵出了我家的大狼狗黑子,顺手牵羊同时拿走了黑子一块刚刚啃了两口的骨头。来到周奶奶家门口,蒙住黑子的眼睛,趁老太太不注意将骨头扔在了大黄的脚边……

        结果可想而知。就在黑子和大黄疯狂撕咬,卫东、卫国还有老太太拼命拉架的当儿,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戴着手套端起黑铁锅溜进了老顾家的大门,藏好鸡锅又没事人一样溜了出来……

        公路上人来人往,看两只狗玩命掐架,都发扬了中华民族“优良传统”,纷纷围过来看热闹,甚至还有好赌者押哪只狗会赢的。老太太也趁着人多,挪着小脚,弓着小腰给两只狗拉架的同时借机为自己做了一次模范婆婆的生动宣传:“……各位邻居都来看哪,快帮忙把狗拉开呀,我老太太收拾一上午鸡都累坏啦。这不,儿媳妇非要吃鸡,吃鸡咱就给她炖呗,嫁到咱家来咱就得把人当闺女待,对不?再说,媳妇还给咱生了一个大胖孙子呢,别说一只小鸡了,就是十只咱也得给炖,大伙儿说是不是这个理啊?好了,不跟你们唠了,鸡炖得差不多了,快让开,让开,别糊锅……”

        突然,看到炉灶上空空如也之后,刚才还一心显摆的老太太一屁股坐到地上,号啕大哭,“唉呀我的妈亲啊,是哪个做损的把我的鸡端走了,连锅端哪,缺了八辈子大德喽喂,怎么跟儿媳妇交代啊,进门两年了才吃上这么一顿小鸡啊,连口汤都没有喝到啊,怎么下奶喂我孙子啊,我的天老爷啊——”

        我和卫东卫国没事人一样地在不远处扇着啪叽,哭天抹泪老太太的哭号对我们来讲似乎充耳不闻、视而不见——鸡肉的香味太诱人了。

        半小时后,除了鸡大腿、鸡胸脯等最好吃的半锅肉留给顾德宝和卫红外,其余的被我们几个不知不觉分着吃掉了。

        采蘑菇回来的顾德宝和卫红立刻就闻到了鸡肉的香味,看着几个孩子乐颠儿地从柜子底下端出来的半锅鸡肉,忽地眉头紧皱,面无表情地道,“我草你格妈妈地,说,怎么回事?”

        看着顾德宝一身正气大义凛然的样子,我们害怕他真的会大义灭亲,于是嗫嚅着说出了事情的真相。顾德宝足足沉默了五分钟,看着面有菜色的几个孩子和剩下的半锅鸡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慢慢拉上了窗帘,脸上的笑容十分难看,低声问我们:“偷东西啥后果泥们知道不?就像我一样被劳改判刑,我已经废了,泥们哥几个要走我的老路么?要学的话,我就再次打个样儿给泥们看看,让泥们知道偷东西的下场。不过,一会儿打死泥们也不许说是泥们偷的鸡肉,都是我干的听见木有?”我们几个孩子哪知晓话里话外的意思啊,只是不错眼珠地盯着肉锅,拼命点头。

        “那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赖!开造!谁也不许说出去,谁敢说出去就让他地小鸡鸡烂掉。”说完他撕开鸡胸脯,自己来了一小块儿扔到嘴里,率先开始大快朵颐。同时嘱咐我们道:“都吃,谁不吃让他烂掉小鸡鸡。”

        我们老虎一样扑了上去,卫红听说是偷来的鸡肉,一口也不动。

        嘴里含着鸡肉的卫国一指卫红,唔噜着道:“妹妹不吃,她也没有小鸡鸡,她……”

        “唉,木事儿,她知道但木有举报,这在法律程序上讲是包庇,也是同案。”顾德宝不放心地瞟了一眼我道:“林魔头回家后千万不要说走嘴了,记住木有?”

        “记住了,放心吧。”

        气得脸色煞白的卫红出门到河边挖野菜去了,再也不理我们。

        吃完鸡肉,我们又把汤喝得一滴不剩,太香了,哥几个差点把锅舔一遍。顾德宝端着锅和吃剩的鸡骨头说要出去一下,他同时说了一句让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话:“我出去把锅砸碎,挑个远点的地方埋掉,不能去收购站卖钱,会留下证据。记住,一切都是我干的!”

        “高,实在是高!”

        谁也没有想到顾德宝拿着锅直接去单位找到我爸爸“投案自首”去了;谁也不知道这位劳改释放后留厂就业父亲的良苦用心!

        我爸爸领着几个警察叔叔押着顾德宝指认现场。当时正是傍晚人最多的时候,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结局是背着黑铁锅的顾德宝被周老太太当着我们几个孩子和所有邻居的面狠狠扇了五六个大嘴巴……

        ——顾德宝自始自终都面带微笑,他是故意用这种极端的方法替孩子们“背黑锅”,让孩子们彻底远离犯罪。

        从此,孩子们没有人再偷东西了。可顾德宝的两个儿子却怀恨在心,总惦记着找个机会收拾我——偷鸡肉的主谋是我,同时他们也仇恨我爸爸押着他们的爸爸“现场办公”,让他们的爸爸人格尽失。

        知晓事情真相的卫红哭着替爸爸解释,可无济于事了,也是十分恨我,好几个星期不跟我说话。

        五年级寒假过后,一开学,个别同学的个子仿佛小树一样往起窜,卫东卫国的个子甚至达到了一米七,喉结突出,唇边已经有了毛茸茸的小胡子。卫红的个子也比我高了一头多。下课同学们在厕所里尿尿时开始偷偷比量小鸡鸡的大小了。我最郁闷的是全班男生中我的最小,才花生米粒般大小。

        一天下午放学后我去找卫东卫国扇啪叽玩,一拉他家的门没有拉开,听见屋里还有“哗哗”的水响,我就翻后厨房的窗户跳进去了,进屋正好看见卫红站在那里洗澡,她已经开始发育了,两个乳房像小兔子一样突突乱颤,见我进屋,她急忙用毛巾挡住胸部,可下部却一览无余了。她羞红了了脸,一只手捂着上边,一只手捂着下边一迭声地喊我出去。

        出去就出去呗,那么大声喊干啥?就在我转身的当儿,我赫然发现,卫红下边什么也没有!暗自窃喜的我于是翻窗户“嗖”地蹦出去了。

        找到卫东和卫国,我和他们玩了一会扇啪叽,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咱班的小鸡鸡我的不是最小,还有没有的呢。”周围一起玩的同学都围拢了过来,纷纷追问:“谁啊?还有谁的比你小?”

        “卫红呗,刚刚她洗澡时我看见的,她底下啥也没有,儿骗!”

        “儿骗”是我们当地的专业术语,意即假如骗你,我就是你儿子的意思。

        当着一大帮同学的面卫东铁青着脸不作声,卫国不干了,恶狠狠地冲我吼道:“小B崽子你把刚才的话重说一遍!”

        “怎么地?重说就重说,看你们谁还敢再说我的最小!”可还没等我理直气壮的话音落下,脸上就挨了卫国重重的一个嘴巴。

        更为可怕的是一贯敦厚的卫东也翻脸了,一脚把我踹翻在地上,从后腰拽出一把铜管火药枪来顶在我的脑门上恶狠狠地大骂,“别他妈看你爹是警察你妈是主任你他妈的就可以胡作非为,今后再敢欺负我妹妹,我他妈一枪嘣了你!”说完冲天“咣”地搂了一枪。

        我当时就傻了,半天才哭出声来,抽抽噎噎地道:“干嘛啊,不就看了个洗澡么?多大点事儿啊,还带动枪搂人的,呜呜,我再也不和你们好了,再也不和你们玩了,呜呜。”

        “不玩就不玩,烦的就是你!”

        这场闹剧最后以卫东、卫国集体给我赔礼道歉收场。

        我妈妈指点着我的脑门子气得哭笑不得,只是一个劲儿地说,“你啊你啊,你个林魔头啥时候能长大啊,可别再给我丢人现眼啦。”

        从那以后,卫红也不和我玩了,也不来我家了,直到我们家搬家。

        父亲调动工作到省城去了,我们家就要搬走了,半年不和我说话的卫红突然莫名地伤感起来,我看她的眼泪几乎都快下来了。别的同学不过象征性地送我一个小笔记本。就在我家搬家的前一天,她找到了我,却送给我满满一大包东西。有她过年留下舍不得吃的水果糖,三好学生获奖得的烫金笔记本,小人书,一堆啪叽,玻璃琉琉,还有那把铜管火药枪——这是她两个哥哥的命根子,心爱之物,平时夜里换班搂着睡觉的。也不知道她用什么办法要了出来。

        我摆弄着梦寐以求的火药枪,嘴里“嘎嘣嘎嘣”嚼着水果糖,颇为小心眼儿地问她,“你要我送你什么,尽管说。”

        “你送我几根鸡毛扎毽子吧,要漂亮的。”

        “噢?”我愁了。我家那些好看的鸡毛都被我妈妈扎成鸡毛掸子留着抽我,没有了。

        忽然,我发现了那只还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趾高气扬的九斤黄大公鸡。其它鸡因为搬家的缘故都被妈妈提前卖了、杀了,留下这只大公鸡也是为了送给顾德宝做种公鸡。

        于是,我开始满院子追逐那只大公鸡……

        终于在大黑的帮助下我把九斤黄最漂亮的尾羽全部硬生生拔了下来。

        拔毛时九斤黄凄惨的叫声惹得刚刚的帮凶大黑都快掉下了眼泪,虽然它们俩曾经一直是仇家。

        只不过我们孩子们不知道的是,偷鸡风波于搬家前终于真相大白,弄得我爸爸好不尴尬,决定趁这次搬家的机会把九斤黄和大黑都留给顾德宝做纪念了,主要也是留给卫红做伴儿,省城也不许养鸡、养狗。

        拜别邻居回来的母亲看到满院子疯狂游走秃了尾巴的九斤黄,以及卫红手里那一大把漂亮的鸡毛,什么都明白了,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力地把卫红搂在怀里亲了亲,我看到母亲的眼睛里分明噙满了泪水。当天晚上她给卫红连夜用缝纫机做了好几件新衣服,还悄悄告诉了这个进入青春期的女孩子许多应该注意、男孩子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第二天搬家时,汽车开出了好远,满脸泪水的卫红拿着毽子,和牵着黑子的顾德宝远远地跟着不忍离去。

        车子开到我们放爬犁的山坡顶上了,烟尘中我远远看到卫东、卫国挥舞着手臂疯狂地追了过来,且边追边大声哭嚎着,“还我火药枪,还我火药枪……”

        同时看到山下院子里秃了尾巴的九斤黄忽然展翅飞上了房顶,歪着脖子瞅了瞅山顶上即将远去的旧主人,伸长脖子高声啼鸣:

        “几根根嗯,几根根嗯,几根根——嗯……”

作者简介

于海涛男。汉族。籍贯吉林省辉南县。原长春北郊监狱子弟中学教师、民警。现就职于吉林省监狱管理局监狱工作协会、监狱工作研究所、吉林新生报社,任编辑、记者。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长春作家协会会员、长春市文学社团协会副秘书长、吉林省全民阅读协会理事。近年来在《新文化报》、《长春晚报》、《东亚经贸新闻》、《城市晚报》、《吉林新生报》、《春风》、《参花》、《绿野》、《黄丝带》、《中国文学》、《文坛风景线》、《上海警苑》、《江苏警视》、《监狱工作研究》等报刊发表短篇小说、通讯、论文等近百篇。数次参加全国监狱系统理论研讨,《论监狱亚文化对罪犯矫正之负面影响》、《后现代语境下监狱文学现状剖析》等论文分别获得全国一二等奖。2011年11月由吉林文史出版社出版发行描写当代监狱民警爱情生活的长篇小说《辉发河传》。2012年11月出版“一百位感动中国人物——双百人物丛书”之《马海德》。2014年《辉发河传》获长春文学奖铜奖。

平台合作


聚力阅读结盟龙杰传媒(一路听天下),让阅读产生价值,让写作获得尊严。平台开放征集中长篇小说、进行作品的有声化制作及推广,欢迎作家朋友联系我平台洽谈合作事宜。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他是谁》割喉案终于有线索了
流星心愿|弯弯的风景之七
张歆艺回忆童年落泪:“一双99块的鞋,我记了父母一辈子!”
《父母爱情》从两张全家福看出江德福的偏心
《他是谁》大结局很圆满:双案并破,恶人被感化,三对男女成眷侣,聂宝华最意外
怀孕上瘾,连生7娃,被罚上百万,拒千万生意,把老公吓结扎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