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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脉心香】河丁 | 流浪猫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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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猫记事

文/河丁

那只小流浪猫终究还是死了,我看见了它生命终结的最后时刻。

我走近它时,两只不知主人的狗已逃到二十几米外站住,心有不甘地看着我,而刚刚,它们正用尖利的牙齿狂暴地撕咬这只柔弱的小猫。小猫凄惨的尖叫、无力的挣扎丝毫没有唤起它们的恻隐之心。

几分钟之前,我正在厨房里洗洗涮涮、为家人准备晚餐,几声尖细的猫叫声从窗缝里钻进来,听上去隐隐约约、忽高忽低。是那只小流浪猫吧!我脑海里浮现出上次看见它的情景:它躲在一丛黄杨的间隙里,怯怯地看着我;它瘦小、羸弱,黑白相间的绒毛杂乱、肮脏,如果不是那双漆黑的眼睛闪着生命的光泽,会很容易被人误以为是一具尸体。当时我只是这样想了一下,小区里流浪猫很多,那几声猫叫并没有吸引我更多注意。

洗完水池里的蔬菜,我抬头往外看了一眼。窗外,楼前的小路上,两只黑色的狗正一前一后猛烈地撕咬那只经常在我家周围出没的小流浪猫。它极力挣扎,小小的嘴巴一张一翕发出凄惨的叫声,可这根本不能阻止恶犬肆意挥霍兽性。我心里一紧,丢了手里的抹布,转身就往外跑,跑出厨房、穿过餐厅、推开防盗门……我边跑边冲着狗大声喊叫,狗见有人跑过来,怔了一下,便丢下小猫,齐齐转身跑开了。等我来到小猫身边,蹲下身检视,它已经奄奄一息了,身上有几处明显的被狗咬伤的痕迹,伤处四周绵密、杂乱的绒毛上挂满殷红的血珠,鲜血还在不停地向外渗出,真是令人触目惊心!小猫感知到了我的存在,两只小小的前爪向我直直伸过来,小脑袋也奋力向上抬起,眼睛盯着我,“喵呜――”,它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我正欲伸手过去,它忽然身子一松,脑袋和前爪落回地面,没了声息。

它死了。从我察觉它被恶犬攻击,到它变成一具尸体,前后不过两分钟。虽然我曾多次目睹小动物甚至人的死亡,可是当面对由生入死的瞬间,我的心还是不由地颤栗——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没了啊!看着眼前这具逐渐冷却、再无生机的躯体,我更是忍不住感慨:活着那么艰难,为何死亡却如此容易呢?可是它再也不会对我的怜悯有所感应了。

第一次发现它,应该是三、四个月之前,春花还在烂漫的时候。那天小区后花园里很安静,我牵着狗在散步。温暖的春光里,一人一狗慵懒地走着,彼此心里都是一派祥和。走过几棵盛开的樱树时,狗忽然吐出舌头剧烈地喘息着猛冲出去,这只两岁半的金毛犬体重已超过六十斤,冲力巨大,我根本拽不住,只能丢了绳子给它自由。人与狗跑到小路转弯处一丛紫竹旁才都停住脚步。四周并不见活物,狗只是“呜呜”地叫着围着路边一块地沟盖板打转。我把狗轰走,弯腰察看是什么让它如此兴奋。那块盖板有根格栅断了一截,地面上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阳光斜斜地倾泻下来,落在排水沟里,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在光影里晃动着——竟是一只流浪猫!它瘦小、虚弱,双眼还未睁开,显然是刚出生没多久,看来它是被狗吓坏了,浑身颤抖伏在那里,似乎在等待命运的裁决。

小区里,经常可以看到流浪猫。它们或形单影只,或三两为伴,在草地、灌木丛或其他人迹不至的角落里活动,一旦有人接近,便立即逃进草丛或噌地一窜爬上高树。搬家到这里好几年了,我早已习惯了与流浪猫不远不近地相处,就在看见它的那一刻,我才忽然意识到流浪猫们不只有人们日常看见的样子,或许它们懂得寄居在人类世界里的不易,便自觉地隐去很多行藏,比如生,比如死。

那天,我没呆多久就拖着狗走了,可我却牢牢地记住了那一团毛茸茸的、颤抖着的身影,尤其是那小脑袋上的毛色,半黑半白、对比分明。

以后的很多日子里,我都没有见到过它,我经常想:它是被母猫叼走藏在别处了,还是被那位天天喂流浪猫的老阿姨救走了呢?虽然想问她一声,可我除了遛狗时能远远看见她端着一盆猫食,沿着一个个固定的投喂点走过去,竟然与她再无交集。老阿姨爱猫在小区是出了名的,不过人们对她十数年如一日喂食流浪猫的行为厌弃多于钦佩。厌弃她的人经常背后议论:要不是她这样天天投食,小区里哪来这么多流浪猫?钦佩她的人只是在心里想:十多年这样风雨无阻地喂流浪猫,真是不容易啊!嘴上却不帮她说句辩解的话。在多数人都厌恶流浪猫四处活动的小区里,遇见老阿姨被人非议时,少数爱猫的人也只能收藏起那一点点可怜的同情心。老阿姨似乎从没有在意别人的想法和议论,每到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时分,就端着一盆猫食蹒跚着走出家门。一到这个时候,猫儿们跟约好了似的,纷纷从草丛深处、看不见的角落里走出来,聚拢在老阿姨周围,或伸懒腰、或舔毛洗脸、或扑打嬉闹、或趔趄着身子蹭老阿姨的裤脚......一时间,“喵——呜,喵——呜”声四起,似乎在宣告它们也是这里的主人。路过的人,却不自觉地向一旁避开几步,同时加快速度离开,到不远不近处才慢下步子,或者皱着眉头停下来,回头张望。那一刻,我竟然恍惚觉得人变成了平时小心、胆怯,与世界刻意保持距离的流浪猫......

有时候,不见老阿姨出来,她或许是病了,或许是被儿女接去过了几天,流浪猫们依旧会准时从角落里走出来,在每一处与老阿姨欢聚的地方徘徊,一直等到小区人家的灯光次第亮了,才默默散开。而老阿姨家那栋楼前后的灌木丛里却猫影绰绰,“喵——呜,喵——呜”的叫声突然多起来了。

我并没有在这群流浪猫中发现小脑袋半黑半白的它。如果不是那一天我家的猫Candy怀着对外面世界的好奇溜出了门,在东山墙外紫藤花架旁边的草地里与它对视,我们可能一直都不会再遇见,直到今天它被狗咬死在我家楼前的小路上。

自从那次对视,Candy似乎发现了比跟我们黏在一起更有趣的事情,逮着机会就扒开东面小卫生间的纱帘,跳窗而出。每次我找过去,都看见它们一只蹲在草丛边的黄杨里,一只蹲在草丛里,默默相对。这是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就跟流浪猫与小区居民保持的距离一样;每次,Candy温顺地任由我轻轻抱起,它都默不作声地看着,然后转身离去。同样是猫,它们却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好在每一次看见它,都能感觉到它慢慢长大了、强壮了,想想它在户外经受的日晒、风吹、雨淋的辛苦,我心里就为一个生命的顽强生长感慨不已。

可是,它还是死掉了,死在艰难长大的路上,死在它一直努力与之保持距离的邻居家的狗嘴里。

死亡总是件令人悲伤的事情,它的身体渐渐凉了,我的心里也袭来一阵悲凉。它静静地躺在我家楼前的小路上,占据了一户人家的车位。两只闯祸的狗,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我茫然蹲在它身旁,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一个人从路口往这边走,是老阿姨。

“哎呀呀!造孽啊!造孽啊!”

她颤巍巍地走过来了,我站起来,退到一边,默默地看着她。

老阿姨伸出枯枝一样的手,抖抖索索地摩挲死猫血迹斑斑的身子,嘴里不停地唏嘘着。

“几个月前,这只猫躺在后花园的排水沟里,是您把它拿回家养大的吧?”我忍不住插嘴问她。

“排水沟里那只猫被雨淹死了。”老阿姨声音很轻,似乎不愿意说出这个事实。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她的眼睛。

“生完没几天,老猫叼着它们到处跑,我就看见两只,一只头上左黑右白,另一只左白右黑。排水沟里那只,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淹死了。”

我沉默了,静静地看着老阿姨从衣兜里摸出一只黑色塑料袋,小心地把小猫的尸体装进去。她动作很慢,慢得让我不由地屏住了呼吸,生怕不小心就惊扰了一个无比和平的梦。她缓缓直起身,拎着沉甸甸的袋子步履蹒跚地走了,她没有把死猫丢进附近的垃圾桶里,而是走向小区深处,往后花园走去。

我知道,她会这么走下去,直到送它抵达往生。

2018年8月10日 上海

作者简介

河丁,本名陈强,男,70后,安徽怀远人,久居上海。子曰诗社会员,北戴河作家协会会员,西部散文学会会员。

2016年初开始业余写作,主要从事散文、乡土小说创作,也写旧体诗词和现代诗歌。作品主要发表于中国作家网、中国诗歌网等网络平台,部分作品发表与《诗刊》《作家天地》《西部散文选刊》原创版、《金山文学期刊》《中国草根》《渤海风》《辽海散文》《扬州时报》《东方城乡报》等。有散文、诗歌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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