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平有约】第42期 | 潘小平：方家园杂咏

让阅读成为一种生活方式

方家园杂咏

文：潘小平

《方家园杂咏》是一部记述晚清轶闻的纪事诗，诗后附“本事”，作者王小航，因此又称《方家园杂咏纪事》。说王小航有人可能不知道，其实就是王照，他字小航。戊戌变法前后，这也算是个人物。在帝后两党的明争暗斗中，王照先是攻击后党，一举参倒了礼部六堂官，朝野为之震撼；接着又参劾光绪的亲信大臣张荫桓，以期推进维新，不想却拉响了变法失败的导火索。仅仅十二天后，朝局即翻天覆地，慈禧太后亲政，光绪被囚瀛台，“六君子”喋血菜市口，康梁亡命日本。慈禧太后盛怒之下，连下四道谕旨缉拿王照，他只得仓皇之间，避走东京。这个人在政治上，很有些天真，本以为靠着自己的忠心，“致君尧舜上”，实现变法的理想；不想后党斥其康党，康党疑其后党，最终沦为帝后两党的共同敌人。他还是近代拼音文字的提倡者，“官话字母”方案的制订者，由此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有些新潮的人。他的《方家园杂咏》以“二十咏为纲，分纪各事于其后”，所涉及到的事情，大大小小有五十多件。他为什么要以“方家园”为题，来记述晚清政坛轶闻和自己的看法？大约是因为他认定，是慈禧太后导致了大清朝的灭亡，而方家园则是慈禧太后的母家，为罪魁祸首。

方家园原名芳嘉园，位于北京朝阳门内南小街芳嘉园胡同，最早是咸丰朝名将胜保的府第。胜保死后，宅子被抄没入官，转赐给了慈禧太后的弟弟，三等承恩公桂祥，此后便被称作“桂公府”。这是镶白旗的辖区，而慈禧太后的母家属于镶蓝旗，原来的居住地，在西城区的劈柴胡同。咸丰皇帝死后不久，慈禧太后便以同治小皇帝的名义下诏，将原属于镶蓝旗的娘家，抬入“上三旗”的镶黄旗。“抬旗”是满朝政府为了提高皇后和妃嫔的出身，而设立的一种制度。满清入关前定制四旗：正红旗、正白旗、正蓝旗、正黄旗；入关后在原有四旗上加“镶”，共成八旗，其中正黄旗、正白旗及镶黄旗称上三旗；镶白旗、正蓝旗、镶蓝旗、正红旗、镶红旗称为“下五旗”。另一个提高后妃出身的办法，是封爵。雍正八年定制，外戚封为一等承恩公，外戚特指皇后的父亲。乾隆四十三年改为外戚无功绩者，只能封三等承恩公。同治元年(1862)八月十八日，慈禧太后的父亲惠征、祖父景瑞、曾祖吉朗阿被同时追封为三等承恩公，慈安太后的父祖三代，也同时被追封为三等承恩公。按照清朝制度，慈禧太后没有做过咸丰皇帝的皇后，其父、祖不应受封为承恩公，但慈禧太后把这个规矩破了。其时，慈禧太后的父亲惠征已死，由她的长兄照祥承袭了爵位。照祥死后，光绪七年(1881)六月初二，由照祥的儿子德善承袭了爵位，这是慈禧太后母家的第一个三等承恩公爵位。到了光绪十四年(1888)十月初五，慈禧太后在紫禁城西六宫储秀宫体和殿，为光绪选定了她二弟桂祥的二女儿为皇后。桂祥于十月二十一日受封为三等承恩公，这是慈禧太后母家得到的第二个三等承恩公。

桂祥是满族亲贵中出了名的笨蛋，每天除了躺在方家园的老宅里抽大烟，一无所能。但他的大姐是慈禧太后，二姐是醇亲王福晋，二女儿又是光绪皇帝的皇后，是这样的皇亲国戚，门庭显赫，桂祥不抽大烟，又干什么？

《方家园杂咏纪事》中最骇人听闻的一件事，是圈禁贝勒载澍。载澍是康熙长子胤禔的后裔，原名载楫，光绪四年过继给道光皇帝第九子孚郡王为嗣，改名载澍，袭贝勒。桂祥生有三个女儿，大妞被指婚给“老五太爷”绵愉的长孙辅国公载泽；三妞被指婚给孚郡王之子贝勒载澍；二妞就是光绪皇帝的隆裕皇后。这三妞虽说比二妞小两岁，可比她出嫁早。过门之后，夫妻时常拌嘴，三妞又厉害，动不动作河东狮吼。载澍惹不起，躲得起，一出去就是很多天不见踪影，连三妞的生日，也不回来“叩祝”。照载澍的想法，我也是天皇贵胄，道光爷的子孙，说起来身份比你贵重，凭什么受你欺负？三妞就奔回方家园，去向桂公夫人哭诉。桂公夫人一听，勃然色变，旋即进宫，诉于慈禧太后。这还了得？这不是对你，这是对我啊，谁给他撑腰，他敢这样子对三妞？于是立即召恭王进来，颁发懿旨，赐载澍死。恭王吓坏了，苦苦哀求，慈禧太后才答应从轻处置，褫夺爵位，查没府宅，杖一百，永久圈禁宗人府，明发上谕。宗人府的大狱和别处不同，是一座圈起来的高墙，深十丈，犯人只能在墙内生活，此所谓“圈禁”。据说恭王回到军机处拟旨时，面色铁青，手足抖颤，久久说不出话来。载澍的父亲孚郡王“九爷”，是恭王和醇王的胞弟。从来宗人府行杖，都是虚张声势，并不真打，而杖责载澍时，桂公夫人竟然派人监杖，将载澍打得皮开肉绽，昏死过去。载澍被圈禁之后，十冬腊月天也只穿一条单裤，一天两顿糙米饭。

载澍在宗人府高墙，被圈禁了十年，居然没有冻饿而死，也是个奇迹。慈禧太后圈禁载澍，是杀鸡给猴看，恭亲王奕訢、醇亲王奕譞，包括奕譞的儿子光绪皇帝，都是需要震骇的猴。

徐

珂《清稗类钞》：

雍正中，定上三旗，每旗佐领四十，下五旗，每旗佐领三十，其不足者，揆內务府包衣人隶焉。八旗旗纛，皆绘洒金飞虎于上，前锋营用五色飞虎旗，香山健锐营号衣，黃色，缘藍。火器营号衣，用藍色，缘白。

王小航《方家园杂咏》其二：

伯禽受挞血模糊，高坐监刑外戚奴。

多少宗人齐战栗，惊心霍显示威初。

王小航《方家园杂咏纪事》：

方家园者，京师朝阳门内巷名。慈禧、隆裕两后母家所在也。恭忠亲王奕訢曾言，我大清宗社乃亡于方家园。

王小航《方家园杂咏纪事》：

太后召恭王，欲赐澍死。恭王苦求，始允从轻，褫爵夺府，杖一百，永远禁宗人府狱。明发上谕，谓澍忤逆不孝。恭王遵谕回军机处拟旨，面青手颤，久不能语。

作者简介

潘小平，安徽省作协副主席、安徽大学兼职教授、省政协委员。曾任《清明》杂志副主编、安徽文学院院长、安徽作协秘书长、《安徽文学》主编。有《季风来临》《北方驿站》《城市呓语》《前朝旧事》《长湖一望水如天》《读书的女人不会老》《无用之用》等散文随笔及长篇历史小说《翁同龢》出版。广泛参与电视策划与创作，担任多部近200集文化专题片和纪录片撰稿，希望通过现代传媒手段，将精英的理念传达给大众。作品曾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中国电视专题奖、中国优秀纪录片奖、安徽“五个一”工程奖等。已发表论文、散文、纪实文学、影视文学、小说约980万字。

（向上滑动查看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