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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散文】赵培光 | 找上海

总第1073





本文由《上海散文》杂志选送

找 上 海

/赵培光

01

国中的城镇乡村,散落在山水,传说于民间,去哪里放情看一时的兴致。而我 呢?兴致之上,魂缠兮,梦绕兮,恐怕只 有上海了。

于是,得机会便去上海。一次又一 次,不厌不倦,着魔整盅了似的。

去上海干吗?

……找上海。对,找上海!

找母亲咿呀学语的上海,找母亲风姿绰约的上海;找父亲蹒跚学步的上海, 找父亲壮志凌云的上海;找父亲母亲结识的、恋爱的上海;找父亲母亲告别的、思念的上海。

毫无疑问,这是我找上海的初衷。

已经十分久远了。

往往始于一粒城隍庙五香豆、一块大白兔奶糖、一把张小泉剪子、 一件开开牌羊毛衫、一台永久牌自行车,以及父母两人之间经常性的吴侬软语。

恍然35载,别梦依稀。此后,火车、轮船、飞机,我得以陆、海、空三种方式反复地出入上海,只为找我关心的上海,连同我期望的上海。或苍茫,或明丽;或通透,或昏昧;或诚挚,或婉约;或粗朴,或细腻。父母年纪轻轻便把自己交给了吉林,而我要把年纪轻轻的父母还给上海。明知道,诸多的想象来源于我的自作多情,譬如那个不逊于许文强的男人便是父亲,那个不输于冯程程的女人便是母亲。回忆的空间里,父亲少年时跟着做保姆的奶奶过着穷日子,而母亲经常是一袭旗袍,摇曳在繁华的街头与外滩。尤其是母亲,一脑子电影和小说,字写得漂亮,毛衣织得漂亮,讲故事也绘声,唱越剧也绘色,荣耀了平房院落的左邻右舍。何止左邻右舍?知底细的人,背地里,都喊她“资本家大小姐”。母亲偶尔听见了,总是当没听见,意犹……未尽呢!

生活之余,多是时光遗漏的那些细碎记忆。晚饭后,灯光下,母亲给儿女们讲老家旧事,讲她的手足弟妹。最令她放心不下的大弟,也就是我的大舅。大舅学习很努力,苦苦拼争,却没能考上高校。致使神经错乱,毁掉了前程。二姨远嫁西安,在国棉六厂上班。三姨哪也没去,随长辈过着油盐酱醋的日子。再就是四姨、五姨和小舅了,同父异母所生,感情不近不疏的,维系着亲人的关系。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们家一时困窘,母亲写信求助于二姨,借20元钱。这件事,深深烙在我的心头,直至今天,直到永远。

还有一个结,不,一个谜,似乎永远也解不开了。1953年,父母为什么放弃黄浦江畔的大上海而落户在松花江畔的小吉林?据说,是来参加“三大化”建设:101、102、103,亦即染料厂、化肥厂、电石厂。将近60年,风霜雨雪,苦辣酸甜,然后被合葬在距“三大化”旁边不远的南山陵园。也快10年了,我每次去追悼,伫立墓前,都禁不住想,要不要把二老的骨灰盒捧回上海,寻一片清静安息。终究是,念念而已,想想而罢。

02

不错,从神游上海到行走上海,我整整花掉了童年、少年及青年,时光够漫长的。

1985年4月29日,风香日暖,开启婚旅。按照方便的路线图,先是北京、南京、苏州、杭州,然后便落脚上海了。

上海有着我的一系列亲戚,最亲的是三姨和三姨夫及其一双儿女了。此前,母亲给我一个地址:中山南一路944弄。舟车劳顿,待到弄口张望,方知:弄,相当于胡同,比胡同还小。七拐八弯,在狭窄的深处,摸到了三姨家。亲戚好,好亲戚,笑脸相迎,酒菜相待,让我们很快就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几天里,备受照料,好不热闹。好归好,不便之一是,解手要到150米以外的公厕,尽管屋里有马桶,不习惯。

上海足够诱惑,白天转不够,晚上接着转,主要是围着南京路转。大世界、大光明电影院、和平饭店、外滩等从概念中一一呈现,不失时机地促发我对父母当年原貌原声出入其中的联想。莫名其妙的是,自己也仿佛孩子般地跟随着他们哼起了《夜上海》:“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周璇唱的那种仿声调,凄切,暧昧,如梦初醒。

我们顺道去了三姨家新分的房子。哦,实际是旧房,在上海电视台附近。进去看,跟车库差不多,已经搭起了二层隔断,准备住人的。说心里话,房子不怎么样,但三姨家人却乐开了花。他们还庆幸呢,不用去浦东了。尽管浦东可以分到宽大些的,不想去,不愿意去,太远,也太不方便。住浦西住惯了,浦东像渔村,刚刚传出开发的消息。当时,民间流传一句话: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套房。

还是浦西好。怎么个好?一条南京路演绎着无尽的繁华,蔓延到上海的四处。哪怕拥挤,哪怕逼仄,哪怕放眼望去人头攒动,楼窗支出的铁架上飘动着晾晒的被褥和衣服……

03

尔后,再去上海的时候,跟着欲望走,由南京路扩展到河南中路、陕西南路、西藏中路、洋泾浜路、淮海路、衡山路、福州路、漕宝路、宛平路……,如果把上海比作一棵树,路便是它的枝,房就是它的叶。不过,路可以尽情地走,想乘凉吗?大树底下不太好乘凉,即使是片刻的凉。

父母养育了5个儿女,始终寄托着晚辈有朝一日回上海,回他们的上海,绵长且柔韧,柔韧且绵长。大哥参加工作后,超常规地发奋图强,读吉林医学院学士五年,读白求恩医科大学硕士三年,读北京医科大学博士三年,读上海医科大学博士后三年,又去美利坚合众国钻研尖端医学十年,光阴荏苒,幽梦飘浮,最后还是落户到上海。

上海好吗?前尘往事今犹在,风雷激荡更精神!

公款或者私款,我一次次到上海逗留,心下不免思及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何止是想,还付诸行为,我把我的愿望说给上海的同学,还把求职简历交给上海的朋友。左难右难,左右为难,直至我解甲归田。这也不算完,等我更老一些的时候,就在上海租住,宁肯旧房、小房、边缘房。终究成为一片枯叶,落下来,化为泥土。

上海,位于长江中下游平原,傍苏州河,濒黄浦江,外向辽阔的大海。海纳百川的胸怀,及眼光,让这座城市突飞猛进,炫赫东西半球。

近、现两代史,租界是沉重的,孤岛是沉郁的,江水滔滔东去,流走了屈辱,遍地是城市的光荣与梦想。一步一步地,挥汗沥血,上海成为奋斗者的乐园,而融入上海的最好方式是人才的降临。福哉,

幸哉,上海托起了人才,人才托起了上海,相辅复相成。

也不是顺风顺水那么简单,天下芸芸人才,何以在上海安家立业?

大地上,脚步匆匆,人心茫茫。

机会与难点同在,过尽千帆,顾虑一片一片,多少人才留也留不住,位子、票子、房子、孩子,压得八方汇聚的人才直不起腰、喘不匀气,奈何依依不舍地放弃。放弃,并且期望重新回来。

房子是庇佑人才的前提:2000年,同学在黄浦区买了一套102平方米旧房,每平方米6480元,据说现在突破一千万;2004年,大哥在杨浦区买了一套105平方米新房,每平方米12000元,据说现在接近一千万。岁月追赶着岁月,生活压迫着生活,时至今日,房产市值基本上涨了十倍左右,200万勉强交个首付,还算不上理想的房源。外乡人,隔岸观火,偶尔幽它一默,道:房子安好四轮,推到上海去卖。

古人居长安,不易,不易,无关房价;今人居上海,不易,不易,无非房价。

还是很小的时候,常听父母说到上海大厦。24层,独高无二,那份“唯我独尊”的气概,令天下人口口传诵。到今朝,早已婴孩儿般淹没在横无际涯的楼海中了。走在它的身边,我觉得自己如同潜水员,需要笨拙地扑腾。

从父母,找上海,有些落叶归根的意思。九泉之下,父母不能了,而我继承二老的遗愿,好好活着,好好找。

04

上海不是古都,却很会怀旧。凭借一首诗,凭借一幅画,凭借一片云,凭借一阵风。我如果替上海来一次烟雨濛濛的怀旧,最好的方式是弄一部电视剧,50集。名字早已经想好了,就叫《黄浦江的女儿》。始终未敢动笔,没底气。

毕竟,上海是有格调、有性情的,所谓城市的调性。

跟纽约、大阪、马赛、悉尼、多伦多、曼彻斯特、巴塞罗那等等一样,上海虽非首都,却声名遐迩,光芒四射,成为全世界景仰的城市样板。什么样板呢?以辉煌,及梦想,以及辉煌的梦想。

我在上海找上海,寻踪问影,于现实中找梦幻与冀望。

阳光下,微雨中,在淮海路找风姿,在陆家嘴找风度,在徐家汇找风霜,在城隍庙找风味,在苏州河找风情,在朱家角找风俗,在迪斯尼找风趣,在奕欧莱找风尚。而夜晚,我则哪儿也不去了,甘愿把身体及全部心思投入到浦江迷离的光影里。莫说天上人间,莫问今夕何夕,只有深深地、久久地迷醉了。

且慢,贪恋外滩夜色之前,不妨逛逛步行街,饱过眼福,再饱口福,东走则享耳福了。和平饭店掩映在南京东路与中山东一路交汇处,看上去奢华,是那种低调的奢华。此刻,低调的爵士乐飘来荡去,尽显上流的骚动人心的奢华。

对面则是外滩。最早呢,这里叫李家庄。洋人来了,叫起了外滩,一叫就叫到了今天。那道不怎么样的防洪墙,被引为魅力无极限的背景,风雨雷电中见证了多少近近远远、短短长长、浅浅深深、苦苦甜甜的爱情。我的爱情,与外滩无关。转成婚姻之后,去一次,晒一次,算是比较的美好吧?

人在旅途,每到一地难免过客的漂泊感。我天生信赖上海,总是找啊找的,找那份属于我的生命根脉的安顿、安心与安逸。

多情归多情,上海是谁的上海呢?秋水长天,上海是母亲的吗?是父亲的吗?是大哥大嫂的吗?是侄儿侄媳的吗?是出生在本土的不满三岁的安安的吗?抛开自作多情,上海不属于任何一个人抑或任何一些人的,上海只是上海的!

多少年来,我努力抓到上海,抓也抓不到。那么,上海在哪里?

2009年和2012年,携妻将女,两度穿过夏日的外白渡桥,入住海鸥饭店,只为了半夜醒来时,还可以望一望浦江,望一望那些不睡的人们、不睡的船舶、不睡的灯火……

2015年8月16日18点18分,位于漕溪北路201号的“上海老站”,隆重地举办了一对新人喜结良缘的婚礼。看着侄儿心卓怀抱吉他那么投入地为新娘佳妮唱《Romance》的时候,全场静静的,轻柔而迷幻,我禁不住泪水盈眶,仿佛年迈的父母蓦然间出现在身旁。下意识地看了看,却是两眼空茫,空空茫茫。

异乡人,大都想跟上海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形而上的那种。

上海却始终“顾左右而言他”。

如果在客观上辜负了谁,乃至伤害了谁,那一定不是上海的本意。

我与上海缠绵,不悱恻,超喜欢大仁义、大情怀的上海。放眼望出去,上海的商贸楼宇集群式屹立与铺排。我总是欣欣然,从宏图进入细节,随遇而安。上海的细节还真是动人,以优质的品牌与优质的服务。其实,我更多的时候是不买什么,浏览为主,怡情为辅,当收兵则收兵。收不住兵呢?拐进风味杂店。这个节骨眼儿上,便会发现上海的十大名小吃散如珠玑,处处发光——生煎馒头;南翔小笼包;三鲜小馄饨;油豆腐丝粉汤;开洋葱拌面;蟹壳黄;擂沙圆;排骨年糕;条头糕、薄荷糕;海棠糕。即兴发挥,令我吃出馋相。

当然,管馋不管饱的品类留不住我的腿脚。2019年12月4日,午时,经过淮海中路,百年老字号《鸡鸣汤包》赫然入目,就这儿了,于是推门进去,要了一屉香菇汤包、一屉鸡汁汤包、一碗金牌鸭血粉丝汤,意满意足之后,出来,忽然生发别一种冲动。能不吗?那些影影绰绰的红色电话亭,如旗帜,殷勤地约我进去。真想置于其中,把电话打给远方的亲人或友人。那么,首先打给谁呢?

05

放步在上海,我脑海里有时会出现幻觉。幻觉中,自己成为了一只驯鹿,掩不去惊慌,而熙来攘往的人流,一张张的面孔也都活泛着不同程度的惊慌。

惊慌里,深藏惶惑。

我找到鲁迅了吗?即使找到鲁迅,也不过是找到了虹口的一角。

我找到陈逸飞了吗?即使找到陈逸飞,也不过是找到了黄浦的一角。

如果追溯上海,史料上这样记载:东晋时有个叫虞潭的,曾经在海上修“沪渎垒”。“沪”是一种捕鱼工具,江河独流入海者为“渎”,“沪渎”由此而来。至元朝二十八年(1291年),正式建上海县,这是上海建城的开始。到了明代,上海地区商肆酒楼林立,已经成为远近闻名的名邑。鸦片战争爆发,上海被迫开埠,在以后的一个多世纪里,成为外国侵略者、冒险家的乐园。

不过,通常人提及老上海,往往无涉远古,也排斥外忧内患,而仅仅陷落于百年之前的上海旧梦,并且愈加沉迷。

我要找的上海,在1932年6月6日以后。母亲出生了,母亲上学了,母亲遇到父亲了,母亲父亲一起落户吉林了。那二十余年里,上海动荡不安,支离破碎,但由于外祖父操持家业,布匹生意兴隆,日子宛如流水。都是听说来的,我在无数个“听说”中组接着具体的景况,虚虚实实,不断换取内心的抚慰。

远居他乡,上海成为思念,岁月里缱绻悠悠。1973年,母亲回一次上海。祖父去世,也是看望大舅。再一次回上海已经是1988年了,大哥在那里求学。而父亲,在六七十年代,回去的次数较多。他所在的化建公司,有个董风叔叔胳膊断了一只,属工伤,隔个三年两载就得去上海换假肢,父亲自然是最合适的随员。

八九年前,两位上海老人累了,永远地歇在了吉林,歇在了南山陵园的墓碑下。松花江替代黄浦江,日夜为他们流响,及守护。人生八十有余,求来求去的,要什么呢?子子孙孙是福,和和美美是福。终了终了,回也回不去的是故乡,上海在哪里啊?

06

上海,当然在上海!

一个浦西、一个浦东,连同一条黄浦江,构成了上海的全部。

从古今找上海,从中外找上海。上海果然不一般。不一般的上海,成就了不一般的人,成全了不肯一般、不想想一般的前辈们和后来者。

改革开放的四十余年,上海不但极大地发展着土地,而且极力地争取着天空,于有限的自由维度施展无限的才华,是不是最上海呢?是不是更上海呢?

东方明珠塔,就那么骄傲地闪耀,夜以继日,叱咤风云。

置身于上海的人,能不为遍布高楼的钢铁森林所动?能不为金碧辉煌的造梦天堂所动?能不为魔幻高端的科技前沿所动?

“侬脑子瓦特(坏掉)啦?”幸好,我依然……为之所动!

宜家家居,上海开了4个,人来人往,还不够。

地铁线路,上海开了16条,车来车往,还不够。

只要来上海,就一定要去宜家,就一定会坐地铁。前段时间,火了《在上海活着,才叫活着》一文。我没有读到,我通常也不喜欢读这种鸡汤类的东西。据说,医生号召患抑郁症的人到上海去,便会不治而愈。理由是:上海人不抱怨。我多半寄宿在大连路的大哥家,经常乘转4、2、10、11、12、16号线,确实便利又安全。无论路近路远,没遇过吵嘴骂架的事。来亦来,去亦去。车厢内,各看各的手机,各想各的心事,男男女女,一片祥和一程路。正所谓:“世事纷繁全不觉,桃花源里任芳菲。”

“桃花源里”勾旧事,云里,雾里,似是而非了。

一点点找呢!

1991年11月,上海涌动股市。我在《文汇报》旁边的一家交易所门前,目睹了一张张拿到股权证的面孔,或此或彼的神情无以描述。转年,沪上作家陆幸生寄我一篇随笔《上海的脸》,很快发在《吉林日报.东北风》周刊上,也收入《百张面孔百颗心》选集里。

文中道——

现在,上海又添了一张亲脸。

街头。股民。俗话:“玩”股票的老百姓。

大部分是男的。初一看去,人的群体色彩还是灰灰的蓝蓝的,但谁都知道,这灰蓝的质地这灰蓝的款式,比起那个“十年”来已经提高了好几个级别,中(山)装换成西装,毛巾改成领带,劳动鞋变休闲鞋。上午9点之前,所有的鞋尖全朝着一个方向:证券交易所将开未开的大门;一过9点,大门洞开,这位皮茄克那个牛仔服数只近视眼,在光滑的水磨石子地坪上,徘徊彷徨,他们将扑向价位上的哪个阿拉伯数字,暂时还只有自己知道。交易所内,只有时间感而无空间感,也许这一秒犹如一个月那么难挨,而这一个月比那个嘀哒瞬间还要短促。几万甚至十几万的资金,会在刹那间因一念之差(!)在空中消失得杳无踪影;也可能这么一沓子一沓子的现金,就合理合法又不用上税地落进你的口袋,进而划入你保密在哪个银行的存折上。

……

上海是中国的一张很大的脸。一张很大的金融巨头的脸。一张由数十万股民小小面孔汇成的脸。

将近三十年了,得失成就故事,形形色色的故事。而兴奋,原本是上海的基因。

对,兴奋的上海!

上海的发展宏旨,同样令人兴奋:唯进是念,唯念是进。

2010年5月1日至10月31日,第41届世界博览会在上海举行。主题是:城市,让生活更美好。相应的副题是:城市多元化文化的融合、城市经济的繁荣、城市科技的创新、城市社区的重塑和城市和乡村的互动。

让生活更美好!6个字,字字仁爱,这是何等美好的向往,及期许。

故此,上海这座城市,值得全世界尊重。

2017年4月,中旬,应邀去重庆游山玩水。水玩了,山游了,剩下看桥的情致。看着看着,忽然就联想到浦江大桥,忽然就决定到上海去。事实上,一次次去上海,要么直抵,要么取道,挟带着许多即兴发挥的成分。有意思吗?有意思!有意义吗?有意义!

哪怕只是拽一拽上海的衣襟……

07

外乡人如我,不管上海在脑海,抑或在心田,都是无法忽略、无法绕开的一个点,亮点。

最后一番找上海,是在2019年12月6日。具体的说,是找35年前的三姨家。其实,除了西安的二姨,上海还有似是而非的四姨、五姨、小舅及他们的亲人。始终未曾联系,找到又如何呢?意识上,五姨更近些。1973年,她在黑龙江(虎林县境)做赤脚医生,来信让我父亲找个吉化的工作,努力了,没成。那是他们大人的事,五姨寄过两顶准军帽,满足了初中的我和二哥。

早8点出发,由宝地东花园的大哥家,乘17路公交车,转210路公交车,顺利抵达中山南一路。依门牌,很快就看到了922号,再向右走,过了岔路口,抬眼竟是1000号。又往回走,才发现两点之间断号。无疑,944弄消失在岔路口了。不甘心,问过往的人,答案跟判定的一样。在那踯躅了半天,经人提示,去不远处的五星桥派出所探询,得到的结论是没了。怎么会没了呢?哦,梦就是这样的,说没就没了。也不是多么遗憾,找到又会怎样?

悻悻中,眼前蓦地闪花了——闪出了张恨水和鸳鸯蝴蝶派的小说、徐志摩的诗歌,闪出了穆时英、刘呐鸥、邵洵美、叶灵凤、张爱玲,闪出了我上门拜访过的“掌故大王”郑逸梅和书法名家张森。还闪出了形形色色的本帮菜,红烧、蒸煨、炸、槽、生煸,等等等等。

不然,去七浦路?

不然,去田子坊?

心下的想头儿是,愈里弄愈好,愈民间愈好,没准能听上沪剧、越剧的唱段呢,抑或一曲丝竹音乐……

思谋中,乱了方寸,哪里找得到我要找到的上海?怕只怕空空落败。最后,索性又置身于南京路上了。眼前的景象与物象,好熟悉,好亲切。倦鸟归故林,我在熟悉的亲切中,俨然一个地道的上海人了。

又见著名的中山东一路33号。关于万国建筑博览会,掌故有如下描述:“英国领事馆”建于1849年,1870年也遭火焚,再重建竣工于1873年。这是上海最早的英式乡村别墅建筑,也是外滩建筑中保存完好的最早一幢建筑,面临黄浦江一侧有宽阔的大草坪。1875年,在这个后院曾举行本埠境内第一次花卉展览——“西人赛花会”。就想到这个新建的花园与黄浦江、苏州河合流处花园密布的三角地带连接,形成一片沁人心脾的都市绿带。英国男人炫耀着白色的长裤,用今天的眼光看它们好像在洗涤中滑稽地缩了水,有点像卡通人物;那是个特殊的季节,女人们穿着有丝绸翻领的轻薄外衣,戴着顶大边宽的帽子,有密密刺绣的白色面纱,前面饰边的短衫,手腕上的饰边,阳伞上的饰边……

倒嚼着这段文字,哄我自己开心,仅此而已,而罢。

说真的,不知道用多少个层面,可以组合一个相对完整的上海;不知道用多少个故事,可以诠释一个灵魂升华的上海。尽管,我早已经习惯了“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二十世纪20年代,上海兴许是最有调性的上海。斗转星移,无限奥秘,百年后的今天,上海无疑是最有风范的上海。

闪亮的上海,亮亮闪闪,我浦江一样的有始无终的追寻啊!

作者简介


赵培光,诗人,散文家,中国作协会员、中国记协理事、吉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吉林省散文委员会主任、吉林省杂文学会副会长。荣获:冰心散文奖、孙犁编辑奖、第十五届长江韬奋奖、出版:诗集、散文集、小说集等16部《吉林日报·东北风》周刊主编、高级编辑(二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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