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1122期
一片树叶的幸福生活
文／刘发祥
旷野之间，一棵树，被春姑娘的香风拂得绿荫如云，树荫下的一片叶子，徜徉着，幸福着。
从有生命的时候起，这片叶子都感觉生活得无忧无虑，一切顺其自然，即便是焦黄枯萎，甚至被风卷起四处飘零，与尘埃为伴，化为泥土，也无怨。潜意识里，叶子很清楚，与命运抗争的结果就是不知道满足，而且遍体鳞伤。
然而，因为万分之一的几率，这片身为草根的叶子也曾经被人拾起，好似遇到了宝贝，不断地来回打量。虽然终究做不了标本之类可以保存的东西，也不至于马上淡出视线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就是那片叶子，因身份普通而不能主宰自己的叶子。冥冥中，天注定已经退出职业舞台的我要迷茫地到一个新的世界里去，脱胎换骨并重新认识自己。我不知道，这一脚踩进去，是否还能收回来。
云雾之平伐村首届乡贤会选举，我被通知参会。原本是以重在参与的心态去看看可以做什么，自然不排除存在着好奇的心里。当村第一书记要我以乡贤会会长身份准备一份发言稿时，我即刻是一种蒙蒙的感觉，心情莫名的复杂。
是高兴还是激动，或者热血沸腾。都不是！
说实话，全场人的目光投向我的那一刻，我是那么的手足无措，无意识，无思绪。之后，是冷静与理智让我接受了这一命运的安排。我不想被人说不识抬举，况且心里还有几分热血，几分想做事的愿望。
很长一段时间，仿佛在梦里，于风雨飘摇中，我与同行人登上了一艘粗陋的小船。我们努力地操着桨，于涛涛浪花中使劲地划呀划，却总是望不到边，似乎是水面上的一个漂流瓶，随波逐流。
对于平伐，听本地颇资深的老人们说，这地方原先是一片望不到头的原始大森林。后来，是老祖宗们云游天下或者迁徙或者做买卖时路过这里，发现这里的风水不一般，便伐木为场，开辟了一片属于自己的新天地。
据《贵定县志》等史料载，这里早在隋朝年间（581年）就开始置宾化县，纳入国家计划。在历史发展的洪流中，平伐于元朝又置必化州，明朝再置大平伐长官司，至于平伐之名是不是由宾化异化而来，我们不得而知。但我手头有一张1547年明朝政府绘制的贵州省地图复制品，上面就清清楚楚地标明了平伐这个地方。由此，便可以说，平伐至少有近五百年的历史，或许更长。
在这悠远的历史长河中，平伐一如她深海般的胸怀，接纳和包容了南来北往的芸芸众生，在这里休养生息成就事业，使之发展成为繁华而富饶的可圈可点的黔中苗岭重镇。
在秋风漫卷阳光和煦的时节里，十九岁的我，似如一片脱离了母体的叶子，没有激情没有惆怅的飘零着来到这个充溢着浓浓茶香的镇子。没有任何波折，就让我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嗜好，自己的缘。平平淡淡的叶子结束了四海为家的飘零，开始了新一轮的沧桑。
说起来，经历沧桑并不是一件坏事。就像一口缸，历尽千辛万苦远山远水地蓄满了缸的水，喝起来是那么的香甜，犹如上苍赐予的滴滴甘露。人生的旅程中，血汗与泪水换化为意志，一切都显示得尤为珍贵。因为沧桑，或许就在行将暮年的时候，这片从来不曾沉沦的叶子，开始不再孤独，不再特立独行；因为环境的造就，开始有了光亮，有了价值。
我，就是那片祈望升华的叶子。因为追求吮吸天地之精华而孕出的那份神韵，邂逅了浸润着千百年历史温度的那片满溢天香的灵叶。
时至今日，苍茫的云雾山一代代流传的“鸟王”姨莎姨焉，摸惹者惹，雷阿虎雷阿恩们的神秘依然让一波波文史界的行者漫山遍野地去探寻；那片小小树叶的故事，以及她不可侵犯的圣洁更让不知疲倦的虔诚者络绎不绝地去一路顶礼膜拜。
我漫步于庭院之中，仰望苍茫浩渺的星空，遐想翩翩。常常问自己，我就是那其中之一的虔诚者么？
我，还是那片不甘寂寞，眼里有光的叶子。因为寻求善良与爱的真谛，邂逅了福山场直奉大夫李春山。
我常常在想，是什么让你选择了修路人这个职业，甘为人梯。或许是官场让你失去了辉煌与尊严，或许是红尘让你心底流血，或许是父母的孝道未尽。你归来隐卧云深处，穿行于苗岭云雾的大山之间，留下了一段段让人扑朔迷离的传说和故事。
人们敬重于你，是你没有安于做一个闲云野鹤的游侠，而是用一颗真诚的心去丈量世间的不足。一条条蜿蜒于崇山峻岭盘旋的驿道，一座座横跨在险滩峡谷之上的石桥，无不彰显着你普惠人间的善良与爱。尔心之诚，就连凶猛的山中之王也不得不被你臣服，老熊冲的功德碑、伏虎寺遗址便是遗留人间的例证。惜墨如金的史家们，慧眼识珠地也要给你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添列厚重的《贵州通志》。
我，更是不敢忘却厚重文化延续民族之根的那片叶子。因为渴望心香，我邂逅了大山之子莫异珅。
一个世纪前，莫异珅是莫沙寨族人眼中的一棵满怀希望的苗。十数年风餐露宿的寒窗之苦，让莫异珅懂得了沧桑的含义和读书人的价值。1894年，莫异珅不负众望地长成了一棵树，雄心勃勃地赴麻哈州走马上任。
然而，这位世袭着布依族血脉的高知，却不堪官场上的腐败与尔虞我诈，终日抱恨异乡。什么官袍、官印、俸禄......于他而言,莫过于缕缕过眼云烟。最后，他选择了一条安放良知的无怨无悔之路。
作为在县、州、府组织的统一考试中成绩出类拔萃而进入皇家人才库的莫异珅，两袖清风地回乡后仍被乡里人从心底尊称为恩进士。血性的莫异珅，早已无视给他带来伤痛的过去，一门心事地创办义学，惟愿将先祖留存的文化遗产一路传承下去。
我时常在想，偌大的平伐，甚或云雾，是否因为莫异珅们所带起的一股股兴学之风，以致百年之间树木成林。
就这样，一次次的邂逅，让我思考，如何从历史的角度以更宽泛的眼光，去认识和打量这个世界，以及这个百思难得其解的社会。
在邂逅里，我寻找着，在今天的繁华年景里，人们是否还依稀记得“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优秀的传统理念对时下特色 社会发展的贡献，是否还在心里立下一道贞节牌坊记载着陈幺婆割肝救母的事迹，是否还延续着大难来临时互助互爱的社会公德心。
与先贤们邂逅，并来一场穿越时空的心灵对话，让蓝如深海的天空下的这片树叶，阳光得灿如夏花。这，难道说不是他犹如初恋情人安享初吻的幸福生活吗？
（本文原载于2020年5月29日《作家报》4版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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