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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力推介】长篇小说:乌鸦落过的村庄(十二) 作者:亚宁

总第1122

甜蜜沙海行

金秋十月的一天,我正在操场上看老师组队和高三学生的一场篮球比赛。晴梅出现了,罩着一块方格围巾,下身穿一条新做的墨蓝色的裤子,上身着一件淡粉色的衬衣,左胳膊弯里还抱着一件黄绿色单褂,脚著一双新买的弹性非常好的墨绿色球鞋。头一次走进城里校园的她,神情紧张,又有点好奇,凭着感觉漫无目的寻找我,同时观察着无缘进入的城里高中校园。

刘志强是我们在初中时的同学,上厕所出来刚好碰见了晴梅,指引着她找到了我。我一下子成了班里同学众目所瞩的对象,自觉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晴梅似乎也觉出了我的不自如,说了来意后,含蓄地在校门外柳树下等我。我跟同学借了辆自行车,骑着从学校出来,那一刻觉得自己容光焕发得意洋洋。

晴梅是要到西海子去看望大姨,路过县城,抽空来看我,也希望能陪她一块去。两个月没见的我们,互相看着,傻傻的高兴,谁也不会说话了,过了一会,一切才自然起来。我们先回到了住处,我提议晴梅做饭吃了,路上就不会饿。晴梅便麻利地挽了衣袖,指使我找油拿葱削土豆,很快就烙出了几张软而金黄的油烙饼,还炒了一盆土豆丝。

晴梅熟炼的刀法,和做出饭菜的香味让我胡思乱想。看我发愣,她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说:“又做什么白日梦呢?眼睛都不眨了。”我夸她做得饭真香。晴梅说:“没有好东西,要不然你想吃啥我都能给你做出来。”看见我的被褥脏了,晴梅要动手给我洗。我不好意思,忙制止了她的热情。

中午,父亲到点没有回来,我们俩在等待中吃了饭,又留了一张字条,自己做主上路了。

晴梅的大姨在城西的沙漠里,国家在那里建了一处农场。我们骑着自行车出了城,在土路上神采飞扬欢心鼓舞地走着。路边收割过的庄稼地,是一片草色黄,鸟声肥,水清绿,树叶金灿灿的世界。这是我第一次骑自行车带晴梅,那份飘摇劲让人轻松出浑身的力气,耳边风声呼呼,行进的速度如百米冲刺一样快。晴梅从后面抱住了我的腰,脸贴紧我的后背,呼吸的热穿透我的衣服。我有点醉了,车速开始缓慢下来。

可惜这种好走的路只一会就到了头,进入沙漠后,自行车得推着走,晴梅的拥抱也就不能继续了。

晴梅给我讲村里发生的事,说郭宝玉两口子,和邻村几个人坐一辆四轮车过铁路道口时,让火车撞了个人仰马翻,没等送到医院都死了,只开车的司机断了一条腿活着。这是个悲惨的新闻,我问郭家的那个吊眼小孩小顺子怎么样了?晴梅说那娃在家里没事,大队让队里五保抚养。队里让村里所有的人家轮流给小顺子管饭,一家两个星期。我为这家如自家一样的外来户的不幸遭遇唏嘘不已,更为那个死了双亲的小毛孩而难过。

后面,晴梅知道我肯定要问到高远方,便主动介绍说远方家里给他找了个对象,今年冬天可能就要结婚。他对考学是彻底死心了,现在人变得迟钝,跟谁也不来往。我想象着那情形,又不觉有点凄然。

县城到农场有十几里路程,有一段好路,晴梅跃跃欲试想骑车带我。我为了平衡她的车技,骑在后坐上,两脚可以随时着地。即便这样,我们还是摔倒在一处沙土堆中。两个人站起来都忘了是摔了一跤,拍着身上的沙土,笑得天旋地转,阳光如金花绽放。

晴梅脸红扑扑说:“玉明,我好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在村里劳动,大人们说话不干不净,让人听了就不自在,还是咱们在一起好。我给你唱一首歌吧。”随口就哼出《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我憨笑着,能听出她的嗓子很一般,但唱得很动情。我忍不住跟着她一起开唱。

远远的可以看到农场的标志,那是大片浓密如云的绿树荫,它们由许多种树木组成,其中引人注目的要数白杨树,一棵棵如绿色长剑直指长空。我想起了母亲在院子地里,让我们植的那几棵白杨树,和这里的树属于同一种类。

晴梅此行是为了还家里早年借大姨的二百元钱,因为大姨的二儿结婚要用。我们进到屋里时,晴梅的大姨家刚吃过饭,几个小姊妹都很热情。大姨对我瞟来瞟去,眼里是一堆疑惑。听说我们吃了饭,大姨说晚上再做好吃的招待我们,留我们一定要住一晚上再走。晴梅挺为难,问我怎么办?明天正好是星期天,我说你想住也行。晴梅高兴地笑了,这才想起介绍我。

一个小表妹听了说:“我还以为他是姐姐你找的对象呢。”一句话闹了我们两个大红脸。晴梅说:“姐姐才比你大四岁,结婚还早着呢。他是我怕路上遇到坏人叫的保镖。你可不能再瞎说,让人不好意思。”这话又让小表弟产生了好奇,问我会不会武功。我吹牛说当然会了。这下惹了麻烦,小家伙缠着我没完没了,还要我给他表演两下。

决定不回去,时间就充足了。我早听说农场不远的沙漠中,有一处天然的大水海子。海子因沙而得名,就叫沙海子。沙海子上芦苇茂盛,景色很美,加上各种野鸟都来落脚栖息,所以名声广播,知道的人非常多,我一直都想来看一看,今天真是机会难得了。

下午晴梅领了我来到沙海子边,壮美的景色令人耳目一新,惊叹不已。我们绕着海子走了一圈,没人的时候手拉手,有人的时候赶紧放开。后来,我们坐在一处没有人迹踩过的大沙丘上,观赏着微风中摇曳的芦苇荡,看微波荡漾水天一色的湖面上,几个扯网打鱼人慢悠悠作业。眼见鸥鸟翻飞,耳听脆鸣声声,我们感叹连连,心热烈在胸腔里,以相同的频率跳动。

我说:“晴梅,这地方太美了,沙子干净水也干净,让人好像在画里一样。”晴梅说:“这么说你这次辛苦跟我来,不后悔了吧!”我说:“你说的是两码事,就是到天涯海角,我也愿意跟你一起走。”晴梅说:“真的?你现在是高中生了,说话就是好听。”我挑衅说:“好啊,你还敢挖苦我。这里可是世外桃源,没人管的,看我怎么报复你。”

我出手挠晴梅的腋窝处,她痒痒的告饶了,我们静静地躺在温热松软的沙土上,头对着头,身体斜摆成了一个大大的人字。我们看着天空,一群大雁由远而近,绕着沙海子飞了几圈后,落进了一片芦苇中。我们几乎是同时想起了小时候的往事,交流着回忆起来的情景。

我幸福地把晴梅的右手拉到胸膛上说:“晴梅,今天真有意思。我们班同学都跟我开玩笑,说你是我的对象。到了你姨家,小表妹也那么说。”晴梅说:“便宜你呢!那都是人家瞎起哄开玩笑,你还当真。”我说:“这怎么是便宜呢!你说是不是咱俩长得真有点共相啊?”晴梅说:“我才不要跟你长得一样呢。圆头圆脑,蒜头鼻子猪喧嘴,难看死了。”我认真起来,晴梅侧身过来说:“跟你开玩笑呢。你们班同学真那么说,那你怎么给人家解释的啊?”我说:“我能说什么,只好承认了呗。”晴梅说:“承认什么?”我说:“承认你是我的对象啊!”晴梅刮着我的脸颊说:“你真是脸大不识羞。人家跟你八字没一撇,你就乱说。”我说:“晴梅,咱们从小就在一起耍。我的心你应该知道的。”晴梅说:“你对人家好,人家当然知道,可是,可是。”我们侧了身子面对面,目光撞在了一起。我说:“你不要可是了,等过两年我不上学时,就跟大人说咱们的事。”晴梅眼睛亮亮的,害羞地小声说:“真的?”我说:“当然是真的,不信你摸我的心。”

晴梅不再说可是了,偎在我的怀里,脸贴着我的脸,热辣辣的呼吸烧灼着我的皮肤。我的手不安份地伸进了她的衬衣,摸到了那两个柔软无骨绒绒如棉絮的处子之乳。晴梅的身体震动着,激荡着,酥软着,本能地保护自己,把我的手禁锢在她的胸部不让移动。

我要吻晴梅,她把头扭来扭去不让我实现。我问她为什么要拒绝。她闭着眼睛说:“我不是不想让你吻,我是怕……怕万一那个了。”我说:“你怕什么呀,爱就是这么表达的。”晴梅颤声说:“我是怕……怕你吻了我会怀孕的。”这回答击懵了我,我说:“你胡说什么呀!哪有接吻就会怀孕的事。”晴梅说:“小时候我娘告诉我的,你不要骗我了。”

我不想过多辩论,手退出了晴梅的衬衣,很放肆地解她上面的衣扣。晴梅的阻止软弱无力,我终于看到了那两个让人心跳加速的洁白而神圣的乳房。忘乎所以的我自言自语说:“真是太美了,像两只小白兔。”一动不动的晴梅头发零乱地遮在脸上,泪水濡湿了红苹果一样的面颊。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伤害了她。

晚上,大姨给我们炖了从沙海子打捞的两条大鱼,那是我胃口最好的年龄里吃得最香的一次鱼肉。晴梅的姨父开了一瓶酒,强迫我喝了一杯,结果我就有点头晕的飘飘然。

我问起这大沙漠究竟有多大,姨夫说:“无边无际,从地图上看,直径相当于从咱们这里到北京还多。你说它有多大!”这个数子让我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姨夫自斟自饮喝得兴奋起来,和晴梅开玩笑说:“梅女子,你今年都快二十了哇,想不想让姨夫给你介绍个对象。我们农场小伙子多呢,都是半工半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转成城市户口了。”晴梅瞅了我一眼笑着低头不语。我愣头愣脑反对说:“姨夫,晴梅今年才十八岁,要是念书她现在还只是个高中生。高中生结婚是不是太早了。”大姨也反对说:“你的见识还不如人家娃娃呢,快不要胡说了。就我们晴梅的模样,将来要找就往城里找,跑到这沙弯子里来干啥,活受罪。”姨夫呵呵笑着又邀我喝了一杯酒。

第二天前半响,我们草草地吃了一顿饭,告别了送行的一家人,骑自行车原路往回返。来时的那种畅快再也找不到了,路上我们几乎都没说什么话,两个人各自用无言的情愫交融着。要进城了,我们不由自主偏离大路,在一片寂静的树林子坐了下来。

晴梅看着我假装生气说:“真后悔让你一块去,让人家吃了那么多亏。”我傻笑着问她是什么亏?晴梅说:“瞧你有多得意,你要是这么个样子,我再也不理你了。”我服软求饶,让她现在想怎么报复都行。晴梅说:“我才不报复你,我要让你一辈子欠着我才行。”我伸手又要搂抱,晴梅闪身躲开说:“玉明,昨天的事不许你记着,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我说那怎么可能。晴梅说:“你要是不忘了,还想死皮赖脸记住,我就不会原谅你。”我说:“行,我现在都已经忘了。昨天咱们去了哪里,我怎么成了一个没有记忆的人了。”晴梅被我逗笑了,突然又反悔说:“不行,不行,你还必须记住,还要刻骨铭心。”我顺着说又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晴梅用拳头擂着我的胸脯,说我还在欺负她。

回到县城,我想邀晴梅到住的地方见一下父亲。晴梅不肯,说怕误了汽车。我送她到汽车站,陪她买好了车票。还有点空闲时间,我陪着晴梅在附近的商场里转悠了一会,用仅有的一元钱买了糖和水果,还有一块手帕。

临上车前,晴梅拉我走进一处小巷,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逐层打开取出两张十元钱要给我。我有点生气,坚决推辞不要。晴梅说:“这钱是我姨给我的。我在家里用不着,你在城里上学用钱,就留下吧。”我说自己不缺钱,用你的钱让人害臊。晴梅说:“当年,你帮人家上学,还偷过公社小工厂的废铁。现在人家帮你就不肯接受,想让人家难为情啊!再说,你不是说是为咱们两个人念书考大学嘛,这也算我尽的一点力。”这样的情分,我眼睛湿润了,任由她把钱塞进衣服口袋。

吊死鬼转世

黑香娥守寡以后,原想傍着赵老四这棵老树乘凉,没想到老树说倒就倒,还惹下一堆难以理清的是非恩怨。可气的是,村里有人又动脑筋了,想把几个不成气数的角色给她说合。

黑香娥对我母亲说:“不了,不了,一碗村就是给我盖金楼我也不住了。我命苦啊,靠山山倒,靠水水枯,靠人人死,现在是什么也靠不上了,再在这村子里住下去我成啥了。我要么不结婚,要么就往别处找人,哪怕他是个猪是个狗我都认了,就是不找一碗村的人了。”

黑香娥这么说,也是这么做,没多久,也没见什么动静,这个女人又要出嫁了。

听说,新找的这个男人小黑香娥八岁,身体像一块黑铁,肠胃好的能消化吞进的钢钉铁珠,至于吃生肉喝脏水更不在话下。而且浑身毛发粗重,一脸的络缌胡子根根如针,头脸就跟个刺猬一样。人们都说她找了这样的男人,克夫的命应该遇上了克星。

重新出嫁前,黑香娥开始安排家事。她先找了那年差点让风沙给活埋的金广田,两人讨价还价,把高六盖的房子卖了。手里有了点钱,她请了村里的老羊馆赵太来家里,炒了几个菜,热了一壶酒,把半傻儿叫过来拜认了干爹,还给赵太留了二十几块钱,算是抚养费,又扯布料给两人各做了一身新衣裳。

赵太是个实心眼人,看着高傻儿并没全傻,才刚刚虚十岁,正是能跑动腿的时候,放羊领着也是个好帮手。所以两人的意思一拍即合,从此,高傻儿跟了老羊馆赵太,吃住在一起,放羊时形影不离。

至于大儿刘三亮一家,黑香娥是放心的。赵黑当了队长后,让他当了村里的饲养员。这是个轻闲营生,待遇不低,还可以小有暧昧收成。大队或公社或县上来人了,村里杀猪宰羊款待,还总能混个油嘴。逢年过节,村里杀畜分肉,也是近水楼台,牛头杂碎多得一些。媳妇黑玉英是个又紧把又聪明的人,小家收拾的头头是道,唯一让人遗憾的是连生了三个女儿,不过全家人想着盼着,再生一胎应该一定会是个带把的。这一点对于黑香娥来说,只能是个心愿,如何一步步到位,那是人家俩口子的事了。

没了后顾之忧,黑香娥领着小女儿出嫁了。出门那天,刘三亮和男方领来的几个人都骑着自行车,只有她穿一件红袄,坐在马拉胶车上,车上拉着早收拾好的家当。赶车的是黑脸男人,那长鞭甩得跟放炮一样响亮,爱看热闹的村里人在村口站了一片。

适逢寒假,我也站在路边看着这一幕,觉得有点好笑。恍惚间,我看见一头大黑猪摇头摆尾坐在车辕上,长长的嘴,扇风的耳,屁股上还圈着一根细尾巴。惊悚令我一激灵,原来是自己的天眼又开了,看到了幻觉中的东西。

回到家里,爷爷正好从大队的林场回来了,坐在炕上的油灯前抽水烟,叭哒叭哒吸上几口,在鞋底上磕一下,然后续上旱烟叶再吸。听了我半是戏谑半是真的说道,眉头皱了皱没说话。

出嫁了老娘,刘三亮和黑玉英开始独立过日子。这些年,黑玉英连生了三丫头片子的,辛苦又受罪,却不能算功劳,因为生不出一个儿子,总是受人看低。与赵黑的黄脸老婆连生三儿一比较,两口子嘴上不说心里堵,时不时会闹点小意见,并且由小而大。

有一回,刘三亮喝酒回来,稀里糊涂,对黑玉英动了手脚。由于是酒后,下手可能重了点,黑玉英昏过去十几分钟,醒过来越想越气,一时糊涂,喝了家里买回的农药。跟前的刘三亮像只发了瘟病的野兽,在地上走来走去,不管炕上挣扎喘息的老婆,自己找了根绳子往屋梁上一挂也要寻死。

当时,我母亲去刘家借细面箩,见状连声大喊小叫。脖子套进绳圈的刘三亮慌乱了手脚,脚下的凳子翻到了一边,身体一沉,绳套一紧,两手再怎么也无法自救了。情急之下,我母亲抱了他的双腿往上一使劲,本能的刘三亮终于自己松开了绳套,身子一歪像根柱子一样倒在地上,头被柜子给狠狠的磕了一下。倒地的我母亲胯骨生疼,爬起来才发现炕上翻来滚去的黑玉英,顾不上腿拐,到院里喊来邻居帮忙。

队长赵黑闻讯后,及时派出了大胶车送黑玉英到公社医院洗了肠胃,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黑香娥听说后,从二十多里外赶回村里,见面先给了刘三亮一个嘴巴,骂说:“我把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你是不是吊死鬼转世呀,有点事就给我上吊。你想过没有,你死了倒省事,留下这一堆娃娃怎么办啊……。”刘三亮被骂得抬不起头,黑玉英躺在被窝里抽噎,三个娃子围在跟前哭,一曲组合,旋律特别。

骂足了一个多小时,黑香娥又要刘三亮跪在炕前,继续苦口婆心说:“三亮,我给你说,玉英不仅是你媳妇,还是你的亲姑舅妹子,一个是我看着长大的,一个是我说不出半点不是的好侄女。看着你们成家立业,有了娃,过上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日子,我才放心离开了一碗村的。现在,你们让我咋能放心啊!”

教训到后来,黑香娥哭了,黑玉英也哭了,刘三亮垂头丧气,自打着嘴巴发了毒誓。

黑香娥在一碗村住了七天,看见黑玉英好多了,才决定回去。临走前,她将我母亲请了过来,让刘三亮杀了一只下蛋老母鸡,能下地的黑玉英挣扎着烧火炖肉。

吃饭的时候,黑香娥长吁短叹说:“她康婶,不怕你笑话,我这个愣儿小时候就上过一次吊。那还是在河北老家,他和村里一个愣小子用细麻绳比赛学上吊,看谁更像真的。我这个愣儿来真的,头往进一套,脚不沾地,舌头拉得老长,眼睛瞪得好大,那娃以为他是做怪相,还在一边拍手呢。亏我发现的及时,要不他早成吊死鬼了。”

黑玉英听得吧嗒掉眼泪,刘三亮端着一碗饭,坐在炕沿边上,没心没肝还嘿嘿地笑。

我母亲要回家了,黑香娥送出大门,不放心地安顿说:“他婶子,我对我这个不争气的儿是一万个不放心哟。要是有我在身边,还能对他喊骂教训,现在我才离开一年多,他就给我弄下这么大的乱子,还要上吊,你说这不是跟上鬼了吗?不满你说,我也不怕犯忌,也不是咒他,我常想我这个儿怕是吊死鬼转世,迟早会死在这条路上的。他婶子,你就替我多操点心,要是他们两口子再闹矛盾,还得你多劝导一下。”

经历了这桩事,刘三亮对黑玉英再没动过粗,只是驴脾气还是没改多少,家里有点大事小事,吹胡子瞪眼睛,不是喊就是骂。听见了,我母亲借口过去走一遭,有时苦笑着忙自家的事,不去过多理会。黑玉英似乎经了一堑后,性子变得沉稳起来,用一种女人的韧性与刘三亮对抗,结果还比较理想,多是刘三亮服软说松话赔笑脸,一家的小日子过得还不错。

好景不长,队里的牲口莫名其妙就死了两三头,引发村民议论,矛头直指饲养员刘三亮。为了队里的利益考虑,也为了堵众人说三道四的嘴,赵黑把刘三亮的工作给撤了,让他当了一般社员。

刘三亮的牢骚就出来了,在一个酒桌上,和几个村人喝得酒酣耳热时,迷离着眼睛说:“他赵黑不让我当饲养员,哼。抬埋他老子那天,半路上我就听见棺材里边有噌噌噌如猫挖树皮的响声。我还以为耳朵响呢,谁知又听见啪啪啪的响声,把我吓得头皮发紧,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腿一软脚一绊就跌倒了。”几个人听得神秘不已,酒也不喝了,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开了。个中有比较清醒的,告诫说:“这种事还是不要乱说好,会惹是非的。”一个说:“怕球呢,要是真的那就鬼怪了。”反过来质疑说:“刘三亮,抬棺材的有八个人呢,我咋没听别人说过?”刘三亮说:“陈四也听到过,大家都不说罢了。”众人转而问陈四,说是不是真的?陈四说:“谁知球道呢,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提球它干甚。”刘三亮这时才强调说:“我今天告诉了你们几个,大家都烂在肚里,谁要说出去,谁烂球根子啊。”

话出口,随风走,关于赵老四横死的事,在一碗村很快传得众人皆知,并且沸沸扬扬,添油加醋,损人听闻出两个版本。一说赵老四人老心不老,对儿媳妇有企图,结果遭了天遣。二说赵老四是被药迷住了呼吸,人其实并没有死,是被儿女活埋入了土的。

赵黑听说后,脸黑如泼了墨,顺藤摸瓜就追到了刘三亮名下。也是年轻气盛,当时叫了几个本家,候在刘三亮晚上串门必经之路,把人黑暗里截住,烂布条塞了口后,二话没说塞进了准备好的大麻袋,挂在队里的粮库大梁上,两天两夜没往下放,更别说吃喝了。

刘三亮失踪了,黑玉英急得四处寻找,顶替赵黑当了民兵头的赵大虎开玩笑说:“好像刘三亮在乌拉河里一个人耍水,这两天水又大,是不是让水给淹死了。”赵家的另一个小年轻说:“我看见刘三亮拿着一绳子,往村西南的那片柳树林子去了,不会是去上吊吧。”黑玉英也不客气,骂他们幸灾乐祸,小心遭天老爷报应。

黑玉英找到了队长赵黑,说着说着哇地放声哭了。赵黑先是不语,后来心有恻隐,安慰说:“你那个男人不是我说,生来就是个贱皮子。死了算了,好男人多的是,你还对他这么上心干甚。”黑玉英说:“赵队长,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是我家娃他爹毛病多,可他都两天没音信了,我在这地方谁也靠不上,还是求你帮忙,让村里的人帮我到周边好好找找吧。”赵黑叹气说:“你放心吧,咱们这地方一马平川,没高没低也没狼,他一个大男人家,不会出事的。你就不要四处找了,我心里有数的。”

当天晚上,刘三亮被从麻袋里放了出来,爬在粮库地上神智不清,灌了些水后才睁开了眼睛。

赵黑用棍子点着刘三亮的头,咬牙切齿说:“你个孙子,给我造这种谣言想干甚呢?是不是不想活了,不想活我给你想个办法,上吊,跳河,卧轨,撞汽车哪个不能,偏偏就跟我们家有什么过不去的呢?不就是不让你干饲养员的活了吗,那算球多大点事情,你就给老子跳出来无事生非啊!你有本事现在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说了我放你孙子一条生路。”刘三亮牙关紧咬,浑身寒颤。赵黑等了半天骂说:“你咋不说了,嘴塞上球毛了。要不是看在你老婆名下,我埋了你个王八旦,跟埋一条狗一样。”接着威胁说:“你给老子听着,想活命,明天晚上社员大会上,给我把屙出来的谣言再吃回去。就说是酒喝多了,瞎编的故事,故意寻我赵黑的霉头。听见了吗?”刘三亮终于睁开了一双豆夹眼,“呸”地啐了一口,有气无力说:“姓赵的,爷给你说,你除非打死了爷,不然爷跟你这个仇是没完的。”

赵黑气的举起棍子又扔掉,挥手一耳光下去,刘三亮就昏迷不醒了,像抬一具尸体一样被送回了家。

离情别意

我考上了大学,成了村里第二名跳过龙门的大学生,全家人为我骄傲,自己也头大的不知姓啥名谁。

高远方闻讯把我拦在村口说:“玉明,你可真行,一考就上了大学。不像我折腾了几年都没个结果。你能上大学学习,是多幸福的一件喜事啊!让人羡慕死了。”我有点飘飘然,谦虚说:“我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侥幸上线而已。要说学习比你可差远了。”

过几天就要去学校报到,父亲请了村里有身份的人来家里吃酒。我坚持叫了高远方,而近邻刘三亮因与赵黑的矛盾没有被邀请。那天,七八个大男人围坐在我家炕中间的小方桌边,父亲讲了一堆关于我上学与众人帮助之间的关系,母亲也到桌子前说:“我的娃我知道,他就是上了比大学还大的学,他的根永远在咱们一碗村扎着,你们永远都是他最尊敬的人。”母亲没有上过学,是靠自学识了一些字,但母亲偶尔说出的话非常有学问。

我敬酒时,父亲已喝红了脸,提高嗓门说:“娃子,你能够去上大学,全亏了你赵叔的帮忙,你叔是你人生路上的大贵人,你可要记住了。”赵黑笑眯眯接了酒,夸奖说:“咱们一碗村良田少沙地多,几辈子人中没一个大出息的,这两年看来是福星高照,出了你和我家五子。说实话这为咱们村增大光了。前些天我到公社开会,有人指着我说,那就是出了两个大学生的一碗村的队长。当时我心里那个骄傲和光荣啊。”越说越动情,赵黑一口喝干了酒,空杯对着我说:“玉明,给叔再倒一杯。”我斟着酒,赵黑转而对父亲说:“老耿呀,为了你娃的前程万里,也为你这当家长的愿望实现,今天这酒咱们是不醉不罢休了。”

喝到后来,酒兴高涨,赵黑粗喉咙大嗓门说:“我这队长算个什么官!是个戳牛屁股拍马胯种地的农民。我就是再会种地,再多打粮食,这辈子也没什么大希望了。只要咱们村的娃娃再能考上几个大学生,或者谁有关系能进入政府机关,我都会全力支持。这就是我的态度。”说到这里,赵黑坐直身子,盘起双腿,有点亢奋说:“不说了,不说了,来,咱们喝酒,我先过一个酒圈子。”

酒桌上热络的气氛,让少言寡语的远方也活跃起来,跟我碰了好几杯,很快脸和眼睛都红了。他拉我到里屋,有点结巴说:“玉明,你要上学去,留在家里的书也用不上了,全留下我给你保管着,等你上完大学再需要时,保证一本也不会少的。行吗?”我大方地说:“行呀,这些东西我以后再也用不着了,就全送给你吧。”远方女孩子一样用手捏着衣服的下襟,有点扭捏地说:“我现在已经拉家带口,再考试也不可能了。我只是爱看书,时不时翻看一下旧课本,心情就会熨贴一些。”

此时的赵黑已连赢了几个人,自己也豪情的主动喝了两杯酒,原来的黑脸透出潮红,脖子上梗出两道隐隐的青筋。他在炕上改坐为蹲,喊着要跟远方猜拳。远方出来仓促应战,只喊了一嗓子,赵黑突然不出拳了,眼睛红红的盯着他,好象想说什么,又一时想不起来的样子。

出人意料,赵黑把头一低说:“不划了,这杯酒我喝。”有人攀比说:“赵队长,那我们输的酒咋办?”远方小心翼翼说:“哪能让队长喝酒,划拳我也是输定了,我,我,我喝了这杯酒吧。”赵黑沉吟了一下说:“远方啊,你也是一块学习的好料,可惜早生了几年,可惜我……。”话说了一半打住,痴了片刻,赵黑又说:“老古人说,人生有命,富贵在天,我是认命了,你呢也就不要再去学那些劳什子,现在儿也有了,老婆也有了,一家人安安生生种地过日子,也认命吧。”高远方一脸苦相,说不出话。赵黑长嘘了一口气,说:“过两天队里开个支部会,重新商量一下你的工分问题。你体能不行,可知识多呀,知识也是一种能力啊。”

远方因为身体羸弱,又不专心于劳动,也不太会劳动,一直挣的是妇女工分,所以赵黑才有此说。被酒精烧热了血液的他是感动,也是有所触动,满脸水渍渍,不知是泪水,还是汗,看上去更像个女人。

喝了庆贺酒的第二天,我去了两趟晴梅家,都没见到她,心里焦急又有点气。我给晴梅娘安顿说,让她回来一定去找我。晴梅娘乱乱的眼神,让我敏感地觉出了什么。

晴梅平常住在大屋的里屋,我上手去推门,果不如然,门被从里边顶住了。我一时冲动,顾不到她的家人,大声说:“晴梅,我知道你在屋里,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你不见我是为什么呀?”晴梅娘也苦恹恹说:“晴女子,开门吧,你把自己也了关了好些天了,你出来嘛,有什么事好好说嘛。”屋里还是无动静。晴梅娘故意大声说要去出工,小声冲我说:“你好好给她开导一下,傻女子,这些天连饭都没好好吃过一顿。”我答应着,鼻子有点酸,眼睛有点涩。

晴梅娘出门走了,在我的再三恳求下,晴梅开了门。我的天,十多天没见,她变得头发零乱,身体困顿,面色灰暗,嘴唇上干出了裂纹。我一把握住她的手,心疼地说了一大堆的关心。晴梅脸上勉强出一丝苦笑,说她这两天身体有点不舒服,在家躺着休息一下。我凝视着她,眼里只有一句话:你不要骗我了

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我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晴梅,她开始非常高兴,后来的态度就有点让人不懂了。

时间是后半晌,村里很安静,我坐在晴梅的小闺房,表白说:“你不要担心我考上大学,咱们之间就会疏远。我倒是担心你不理我呢。”晴梅说:“我才不担心你呢,咱们之间只是一般朋友关系。”我说:“晴梅,你咋这么不了解我的心呢!你这么说,我好难受啊。”晴梅不说话,眼里游动着一丝光亮。

我继续表白说:“我考上了大学,可我还是我,你还是你,咱们不应该因此而疏远。不瞒你说,我能上大学,有很大的心劲都是你给我的。”晴梅眼里露出一丝疑问。我提醒她当年说过的话:“你说‘你考吧,你考上了大学,就跟我考上一样’。你还说过,‘你要是考不上,那是咱们俩个人的失败!’还有你给我纳的鞋,你帮我们家做得那么多的营生,你塞给我的钱,你对我的关心和期望,一切对我都是多大的动力啊。”晴梅眼里的光亮越来越大,脸上渗出了动人的红晕。

我冲动说:“晴梅,咱们俩定婚吧,那样就谁也不会怀疑谁的感情了。等我大学毕业之后,咱们就结婚。”这一回,晴梅的脸羞红了,躲着我灼热的目光说:“你刚考上大学,就想这些事啊?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你去念书,我在家种地,将来你留在城市,上班,吃商品粮,住楼房,我可高攀不上。”我说:“你终于说了实话,还是对我不放心嘛。你要我咋样才肯相信我的真心呢?”

我们开始了一次从未有过的心灵的交流。终于,我把自己从三年级就产生的爱全部说了出来。

晴梅被我重新点燃了,我目不转睛盯着她说:“晴梅,我考上大学了,你拿什么奖励我呢?”晴梅玩笑说:“这屋里的东西,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送你。”我扫描了一圈,说:“我什么也不喜欢,就喜欢你,你肯给我吗?”晴梅瞟了我一眼,嗔说:“你好坏,骂别人还让别人为你笑呢。”我说:“我可没骂你,你不要岔话题。”晴梅说:“人家说的是东西,你偏想要人,那只能说人家不是东西了。”

这种世界上最美的对白,让我们都同时开怀的笑,一份单纯的开心,终生甜美在记忆的深处。

随后的几天,我抓紧时间和晴梅约会。在乌拉河畔的树阴里,我们手拉手,享受一份爱的甜蜜。晴梅不能陪我时,我就一个人在田野里转悠,和地里的庄稼道别,和路边的野草打招呼,听取黄昏时的蛙声一片。我还一个到村西南最高的一处沙丘上,坐看夕阳西下,归鸟箭飞,全景地感觉一碗村家家炊烟升起的宁静。在这种踌躇满志而又离情别意之中,我发现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一碗村,原来还有着近于天然的美的一面,让人生出无尽的依恋。

晚上,我踩着月光,穿行在弯弯绕绕户户相连的村中小道。走过刘三亮家门前时,我也不知怎么就进去了。刘三亮正躺在炕上抽烟,黑玉英坐在灯下纳鞋底,两个丫头片子在前炕玩挑单游戏,最小的一个娃在小被子里睡着。见我进来,刘三亮客气地让黑玉英给我倒水,开门见山把我要上学的事抬得和天一样高。

闲谝中刘三亮给我也卷了一棒子旱烟,自己吸着之后递到我手里。我没有拒绝,学了大人的样子一口口抽吸。黑玉英替我高兴,说我有大前程了。我对这些说法日渐淡漠,含糊的谦虚了一通。

后来,我们说到了一个共同关心的话题,刘三亮来了精神,详细给我讲了埋葬赵老四的经历。

我从小就对歪门邪说之事怀有强烈的好奇心,也爱打破沙锅问到底,听着忍不住问:“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话,可我奇怪赵老四到底死没死啊?”刘三亮眨着豆荚眼说:“看你这娃说的,赵老四肯定是死了,现在怕是都沤成渣子了吧。”跟着口气一转说:“他赵黑因为这么个事整我,绑我麻袋,这仇我迟早都要报的。”黑玉英插话说:“娃他爹,你是又乱说啥呢,还觉得亏没吃够啊!玉明,你是个聪明娃,我们娃她爹的话你可不要当真了,也不要在外面说啥了。”我说:“过两天我就要走了,心里燥的慌,来跟你们拉拉话,你们尽管放心好了。”

表了心迹,我又把话题拉到了赵老四的死,我们越说越神,以至从刘家出来,我在黑暗里激灵灵打了冷战,觉得真有东西正在扰着我的脚步,越想快越快不起来。

走的那天,父母问队里要了一辆驴车送我。村口有几个村民跟我打招呼,高远方也在其中,别人嘻嘻哈哈时,他没说什么。等我们走出一截路,他又追了上来,拉住我的手,嘴张了几张才说出口:“玉明,你的大学教材用完了千万不要扔掉,假期回来给我捎上好吗?我……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看看。”一丝悲悯在我的身体里弥漫开来,像蛇的苦胆滴进了酒里渐渐化开一样。我说:“远方,你放心,大学的书我一定好好保管,学习时我会认真做笔记,假期全给你带回来,一本也不会少的。”远方恋恋不舍松开了我的手,嘴一咧似笑非笑说:“玉明,你有空时给我写信,多介绍你们学校的情况。”我庄重地答应了。

晴梅如约没有来,我心里还是感到不是滋味。听着母亲说不完的注意事项,我心不在焉应答着。快到火车站时,晴梅悄然地出现在一片树林里,我的心一下子热了,也顾不得父母疑问的目光,跳下车向她跑去。父母见状,赶着驴车前面先走了。

我拉着晴梅的手说:“说好了不来送,可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你要是今天真的不来送我,我怕坐上车也找不回自己的心。”晴梅说:“我那样说,还不是怕你丝丝粘粘,让外人看见说三道四。人家现在来送你,是想问一句话,你真的希望人家等你?”我有点急,说:“难道你还在怀疑我的真心?那我不上学去了,咱们现在就回村里吧。”晴梅眼睛红红的低下头,小声说:“你又胡说了,人家只是问问你。你不知道,你走了人家觉得就好像把魂丢了一样。”再抬起头,晴梅已是满眼的泪水。我说:“我只是去上学,又不是上战场,看你哭的让人心里难受。”晴梅嘟着嘴说:“你要是真心对我,那你现在就发誓。”我说:“发誓就发誓,天老爷作证,我耿玉明要是……”晴梅一把堵住了我的嘴,急急地说:“不许你胡说八道,人家相信你了。”

晴梅脸上又晕出那种好看的胭脂红,身子一斜,偎依在我的胸前,仰起的杏壳眼水汪汪的。我双手擎着她的脸庞,温情的不能自己。晴梅闭上了眼睛,我傻傻的不知该如何。晴梅睁开了眼睛,缠绵地说不送我去车站了。我嗯着,紧紧抱着她。晴梅的眼睛又闭上了,我鲁莽地吻了她的嘴。一丝甜甜的气息顺着我的鼻孔,钻进了大脑中枢。我麻木了。

到了火车站,火车却晚点了。父亲语重心长说:“娃,咱们家人老几辈子从不谎骗人,种地的本本分分,工作的正正派派,走在哪都没人说坏的。晴梅那个娃人不错,可你就要去上学,什么事情都要往长远了想。你上学四年后才能毕业,毕业再回农村受苦是不可能了,这是你娃的福气,你要好好珍惜把握。俗话说‘戏男不戏女’,你与晴梅的事能断则断,不要误了人家的娃,更不要留人家的骂话把子。我们是过来人,知道年轻人的感情是咋回事,更知道成家过日子绝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我现在把丑话给你说在前头,家里能供你上学,但不会也没能力再给你处理那些个擦屁股的事。”

我听着嗯着,同时自以为是在心里不以为然地否定着,脑子如云丝缠绵的天空,晴梅就是那太阳,汹涌的光源充满了我的身体。看出了我心不在焉,母亲有点不悦的提醒我。我神思归一,口是心非地答应着。

——未完待续——

宗力杰,笔名:亚宁,1965年生,内蒙古大学新闻系毕业,在新华书店工作近三十年,现定居西安。曾爱好诗歌多年,长篇小说创作多部。《乌鸦落过的村庄》属长篇处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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