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1147期
无问西东，风雨兼程
文/彭巧燕
若言岁月是一把杀猪刀，霍霍向人，刀刀催人老；那高考就是一把镰刀，虎虎生风，刀刀割青春。
一九九三年的七月，南国大地里，炎热高温下，我走在耕种了十二年的地里，忐忑不安，肆意挥刀割稻穗，汗如雨下；那些汗，滴在青春的大地上，如同盐洒在伤口上，痛是最深的印记。
事隔多年，一切早已飘散在风中，空留几许唏嘘；但今日一提笔，往事便纷沓而至，眼角酸涩。虽然，很多记忆，已经记不完整。但是，很多画面，却也忘不彻底。再回首，那些人与事，冲破尘封的记忆，带着些许沧桑味道，扑面而来。
高三的日子日复一日，每天的清晨五点半，床下的闹钟准时响起，但是总是惊不醒凌晨后才睡下、昏睡不醒的我。最后睡意朦胧的我，被下铺的星儿同学拍醒。自从高二分到文科班，和星儿同桌后，她整整当了我两年的活人闹钟。惊醒的我，悄悄下了床，迅速外出洗脸，刷牙，然后和星儿一同去山脚下的篮球场跑步。跑完步，我们再去山腰中间的饭堂买一两个馒头包子当早饭，一边走一边吃，包子吃完，正好回到与饭堂平行的宿舍，换下湿透的衣服，泡在水盆里，再洗把脸，立刻冲到宿舍隔壁的教学楼，上二楼，跑向最西边的教室。教室里，一向勤奋的博同学已在埋头苦学，一如既往地。这个时间点，能到教室学习的，都是我们这些住宿生，大概半小时后，外宿生才陆续来到。
但是，陈老师已然在讲台坐着，戴着他的老花镜，默默地看书。陈老师是我们高三的班主任，素来以严厉出名，历来镇守高三。安分守己的我们都怕他，何况那些调皮捣蛋的同学呢。我们一声不吭，蹑手蹑脚走进教室，坐下，默默开始刷题。等到七点钟，早操的铃声响起，我们才走出教室，就在楼下的空地上做广播体操；这是学校照顾我们文科班女生多，高三就近做操；而楼下的理科班男同学，早已奔到山顶篮球场去做早操。在等待做操的缝隙时间里，我们都看着自己手中的小本本，默默地在背诵着、记忆着。
上午四节课，在各个老师的激情讲授和我们的紧张学习与思考中消失。课间，我们再也不会像高一高二那样疯跑，基本都是在围着老师、问着问题，失却了很多听外宿同学讲潮流说精彩的机会。自然也不知道，那年夏天《海阔天空》已红遍大街小巷，被收录专辑《乐与怒》中，更不知道6月30日，黄家驹去世。我只知道，我喜欢黄家驹的歌，喜欢他歌中的梦想与力度，充满自由与不羁。那时的我们，沉浸在他演唱的《光辉岁月》里，总是在疲累时不经觉间轻唱：“年月把拥有变做失去，疲倦的双眼带着期望，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风雨中抱紧自由，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自信可改变未来！问谁又能做到！”一曲充满了理想与力量的《光辉岁月》，照亮了我们暗淡的高三生涯。时光难再，斯人永逝，徒留一声叹息，“世间纵有千万曲，人间再无黄家驹！”
中午放学，我们依旧留在教室刷作业，等到大概饭堂没人时我和星儿才去饭堂打饭。然后一边端着饭盒走路一边吃，一边聊天，多数都是聊着学习上的事情，有时候都走回宿舍了，饭还没吃完，便坐在下铺一起吃一起聊。那时，也没觉得宿舍里有什么饭菜的味道好不好，一来因为只是白米饭和青菜，偶尔有点猪肉吃已经很不错了，二来即使有同学周末带了油炸鱼、酱萝卜、腌酸菜，我们分享一点点后，心里也是极愿意多闻闻那香味的。
缺衣少食的年代，但凡一点点的美好，都成了生活中的幸福万分。所以，大学里读到阿城的《棋王》时，特别有感触。王一生的珍惜吃食，虔诚吃法，让我印象深刻；电影版《棋王》中，梁家辉对王一生的精彩演绎更是让人难忘，“影帝”之誉实至名归。
高三生活虽然艰苦，但是我从无怨言，不曾放弃，反而珍惜无比。因为我记得凌老师高一时说过的话：“当你学习累了、坚持不下去时，想一想你那些在家乡种田的小伙伴们，烈日暴雨下，面朝黄土背朝天，有可能一辈子！”的确，村子里一起上学念书的十一个小伙伴，现在只有我和晖还在读高三，其他人，或奔向深圳珠海打工，或在村子里忙着夏收。我的苦与累，与他们相比，也是云淡风轻，我还有什么理由埋怨？时至今日，每每疲累时，我都想起凌老师的话，只是，再也不能亲口对他说一声谢谢了；想念的时候，抬望眼，看星空，看那徘徊在斗牛之间，一闪一闪亮晶晶。
短暂的午休，基本都是倒下就睡着的节奏；醒来，满血复活，精神百倍，又冲向教室。下午两点十分，开始第一节课。晚上，六点半开始晚自修，一摞摞的卷子就像炸弹一样，再次让我们的精力消耗殆尽；晚上十点下晚修，外宿同学狂奔回家，惊醒我们，我们内宿生被惊醒后，再次埋头奋斗，通常都是奋斗到十一点钟被老师赶出教室，带着一身疲累，迎着昏暗的路灯光，挪着步子走向宿舍，再也没有兴致体会语文老师所言之“踏星戴月归去也”。
高三的每一天，都是在轮回中反复，在反复中重播，饭堂教室宿舍三点一线。但是高三的心情，就像心电图一样，起伏不定。每次的模拟考，都是对心脏的一种刺激，也是对老师衣服的一次摧残。文科班的女生，情绪特别容易波动，动不动就来一场现场人工降雨，小则润物细无声，大则惊天地泣鬼神，最终遭殃的都是老师们的手帕和衬衫。那个纸巾没有普及的年代，手帕是最美的风景线。我最喜欢的是语文老师的手帕，柔柔的棉布，白底红花，是老师自己绣的红梅花，一枝横斜，惊艳，似要从手帕里探出头来。
时光匆匆如水逝，但这一枝横斜的红梅，永远绽放在我的生命里，温暖着我，纵然它没有暗香浮动，也没有疏影没有水清浅。
高考，终于如期来临，在本校主场考试的我们，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倒是走出本班教室走向考场时，班主任临别那微微一笑让我们颇为惊讶，甚至惊吓，居然都没听清他说：“好好考试，我在教室等你们。”要知道，他当了我们一年的班主任，“寒冰脸”挂了一年！
高考，结束的那一刻，前所未有的轻松，如释重负，如获新生；忘却了考前那些坐立不安的担忧，忘却了一个月后我们还要面对更为残酷的高考录取，我们只想着收拾行李，狂奔出校，快快回家，奔向那海阔天空的世界。
有人说，人生就是一场旅行，我们坐在驶向未来的列车上，不知道未来将去向何方。但是，我知道，无论我人在哪里，我都会想念那一个地方那一群人，那一个挥洒青春、奋力拼搏的中学母校，那一群无问西东、风雨兼程的高三同学！
彭巧燕，中学语文教师，喜读书爱写作，多篇教学论文和文学作品在《广东教育》等报刊杂志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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