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挨俄全家哭,一人穿暖全家福
未庄有小秀才编了首阿贵歌:
阿贵多自由啊, 阿贵没负担, 阿贵要花零钱啊,装在别人口袋,看看解眼谗。
阿贵多自在啊, 阿贵没牵挂, 阿贵走南闯北啊,无处家处处家,无牵又无挂。
阿贵多神气啊, 阿贵没忧烦, 阿贵也有操心事,挨饥饿全家哭,穿暖全家福。
话说阿贵,在乡亲们的帮助下,葬了父亲赵旺根之后,象无头苍蝇在村子里乱转。他从小由未庄人共同抚养,练就了一张甜言蜜语嘴。由于阿贵在分田到户时的吵吵闹闹丶哭哭啼啼,耽误了分田到户的时间,也误了春耕农时。所以全村人被对阿贵不理不采了。
正值青黄不接之时, 阿贵早吃完原生产队分家时得到的几十斤储备粮。自家的自留地多少年一直没种过,全由邻居代种,收割一些青菜丶萝卜送到他家的。冬天腌制咸菜等,也是好心人东家一碗西家一盆地给的。阿贵翻遍破败的家,再也找不到发芽的土豆丶番薯可以充饥,就只好到田畈里找谁家新开的地,也许能找到几只刚种下的番薯秧。
阿贵用手刚扒开覆着焦泥灰的一堆新土,露出了番著嫩芽,背上就落下了一记浇勺,让他来个嘴啃泥。
“阿贵,依要偷番薯子?奈爹刚死就变贼呸哉!”
“水木叔,我几天没吃东西了,就挖一个番薯?”
“介长介大,勿会劳动,饿煞活该!” 水木叔一付不可侵犯之势。他把浇勺往皮桶里一掏,就掏出人粪来,泼在刚被阿贵用手刚扒开的那堆新土上。附近的村民也围了上来,东一句西一句骂“贼呸丶贱骨头丶懒汉”! 阿贵见众怒难犯,心里嘀咕着:哼,挖一个番薯子,有什么关系,介凶对我,我夜里来全部挖掉!他边嘀咕着边离开了。背有传来水木叔:“白长白大,满肚尿屙”的骂声。
阿贵走着走着,离开了未庄。
当时,农村刚实行分田到户,各家管各家,也没人记得阿贵。未庄也没有一位象电影中的“牛百岁”,来帮助象阿贵这样无依无靠之人。已是霜白的天气了,秋收之后闲下来,才有人想起阿贵。也大多是说:“阿贵还活着吗?” “阿贵会去哪儿?” “阿贵冬天穿什么呀?”只是偶而有人在警车呼叫着路过未庄时会开玩笑说:“阿贵会不会抓归来?”
俗话说:说到曹操, 曹操就到。警车呼叫着开进未庄,乡治保干部陪着派出所里的特派员小王,押着阿贵下了警车。村治安主任赵旺财接待了他们一行, 特派员小王说:“赵阿贵是被上海黄埔区收容遣送站收容的,他犯有小偷小摸之罪,但不够劳动教养,只好遣送回原籍。”同时,王特派员还告诉未庄村干部,解放前未庄大地主赵太爷的儿子,就是那在美国留学的做假洋鬼子的孙子,要归国探亲丶投资来了。他还让未庄村做好土改时分掉的赵家房产退还工作。
赵太爷在未庄村的祖屋,大多是他的本家人居住。只是当年在赵家打短工的赵旺根分到了赵太爷祖屋的那间柴房。这阿贵就是赵旺根的儿子,他被遣送回来,也就要安置了。这阿贵没有人认他作本家了,也没有人愿意接纳公安挂了号的人物。村委会好话说尽也没有说动阿贵搬家,而且也确实没地方可搬。
终于,村委会想到了分田到户时尚有一处未庄河边的抗旱水泵间未分掉,正好要置阿贵。同时,又从县民政局得到一笔安置阿贵的费用,就骗阿贵说:“只要搬出这里,就可以拿到一笔生活费。”这时的阿贵,可是见过世面了,他要同村委会签订协议,即每月必须支付给阿贵50元生活费。无奈,归还赵太爷家祖屋是政治任务,不能算经济账。最后讨价还价,只好迁就阿贵,从村公积金中列支20元作搬迁费用。阿贵见每月20元,也够一个人生活的,就答应了搬迁要求。
从收容遣送站回来的阿贵,不时说几句阿啦丶阿啦的上海白话。他一身不知是偷还是收容遣送站发的棉毛衫;一双城里人穿的三节头棕色皮鞋;手上还戴上了一块虽旧但依然在滴嗒滴嗒走动的上海牌手表,严然是未庄的大阔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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