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秦可待成追忆丨《主角》

此秦可待成追忆

“很多年以后，忆秦娥还记得，改变她命运的时刻，是在一个太阳特别暴烈的下午。”

在荣膺第十届茅盾文学奖的《主角》里一眼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在想：又一部媲美《百年孤独》的大作袭来了。

而且，书的封面上分明浮动着这样的几句话：一本动人心魄的命运之书，一曲勇猛精进的生命的深情赞歌，一段照亮吾土吾民文化精神的“大说”，一幅芸芸众生在世经验的恢弘画卷，一阙浩浩乎生命气象的人间大音，一部气势磅礴的现实主义鸿篇巨制。

或许是先入为主的期待过高，或许是由于在极为忙碌的工作间隙阅读得时断时续，或许是读完书之后又回顾了一遍电影《霸王别姬》……总之，从个人的阅读感觉而言，略有些失望。

故事共分为上、中、下三部。

从第1页到第300页为上部，这是一个否极泰来的故事。

放羊女易招弟的舅舅（在县剧团敲鼓）突然到访，带来了县剧团要招人的好消息，带走了还不满11岁的易招弟。初进县剧团的易青娥（舅舅给改的名字）并未顺风顺水，反而遭受了很多折磨，一度沦为剧团烧火丫头，甚至还中途逃跑回家。

然而，注定的主角终究是要逆袭的。随着和忠孝仁义四位老前辈的奇遇，加上易青娥自己的刻苦努力，她终于成了县剧团响当当的角儿。

上部结束的时候，随着宛如风清扬一般存在的“秦八娃”对易青娥的高度肯定，以及省剧团的一纸调令，预示着易青娥即将登上更大的舞台、成为更大的角儿。

在这一部里，青涩的易青娥很直观地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主角”之争：舞台上，米兰和胡彩香明争；厨房里，廖耀辉和宋光祖暗斗；情场中，舅舅胡三元和胡彩香的爱人张光荣争风吃醋；“官”场上，团长位置的更迭左右着不同人的命运……

什么才是“主角”呢？苟存忠师父告诉青娥：

稳扎稳打，是一个主角最重要的基本功。自打你出场开始，你就要有大将风范。这个大将，不是表面的“势”，而是内心的自信与淡定。

第301页到第609页为中部，这是一个盛极必衰的故事。

大师秦八娃给易青娥改名忆秦娥。从此，秦腔舞台中一颗无比夺目的明星闪现了，而刚刚互生情愫的易青娥和封潇潇却要各奔东西，年少懵懂的爱情终究难有结果，也注定成为往后余生心头难以磨灭的朱砂痣。

——风萧萧兮易水寒，封潇潇兮不见易青娥。

这一部与其说是忆秦娥的奋斗史，倒不如说是刘红兵版精装追女仔。刘红兵这个角色刚出现的时候，是很令人讨厌的，甚至想替封潇潇去踹他几脚。然而当看到他为了追忆秦娥一路低到尘埃里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挺身而出，还真像个爷们，正有些认可他的时候，他却又忽然背叛了几乎穷尽全力的爱情。

剧情反转很正常，但稍有遗憾的是，作者在字里行间，显然是偏向忆秦娥更多一些的。其实和刘红兵的这段婚姻以失败告终，与忆秦娥婚内生活过度冷淡是密不可分的。

很遗憾，作者的重点显然是为了突出主角的命运多舛，而不是刻画一个有血有肉并非完人的主角。

这一部里，对于“主角”，忆秦娥有了自己的看法：

什么叫主角？主角就是一本戏，一个围绕着这本戏生活、服务、工作的团队，都要共同体认、维护、托举、迁就、仰仗、照亮的那个人。

——她独独没想到，身旁睡的那个是丈夫，不是配角。

从第610页到第888页为全书的下部，这是一个留有遗憾的故事。

从内容上看，作者在这个部分想要表达的东西似乎很多。

因为太红而导致舞台坍塌弄出人命之后，忆秦娥进了尼姑庵，得了个“慧灵居士”的法号，最终却又再次被秦八娃力劝出山。这是儒家入世与佛家出世的冲突。

在现代流行文化的冲击下，秦腔地位江河日下，沦落到“茶社卖唱”甚至有部分人卖笑的地步，这是传统文化与时尚文化的冲突。

龚丽丽、刘四团等人的暴富与更多秦腔艺人难以饱腹的现实，有物质追求与精神追求的冲突。

忆秦娥在傻儿子、石怀玉和工作之间难以兼顾，有事业和家庭的冲突。

吊死在练功场上的毛娃，似乎有《霸王别姬》的影子；两度进入梦境，似乎有《红楼梦》的踪迹；

……

然而，似乎总觉得有些仓促。

原因作者在后记中提到了。说从出版家的角度来看，“害怕多卷本，不好卖”“这年月，也没人有耐心看”“已然把三卷压成了两卷”云云……并且，在这篇长达11页的后记里，作者很明显强调了自己的工作和领导职位——我的理解：完全不必靠卖书养家糊口，也完全不必为“出版”曲意逢迎。

还记得第239页，当有人因为下雨提议在演出中“夭戏”（拣不重要的地方砍去一些）时，舅舅那番语重心长的话：“娃呀，唱戏就要这样，不能亏了自己的良心。为啥好多人唱不好戏，就是好投机取巧，看客下面。”

当然，精简故事与“夭戏”不能同日而语，更何况，精简过后的《主角》依然成为了茅盾文学奖的主角。我只是忽然想起有些作家宁可自己的书不能在大陆出版，也绝不接受出版社删减，终究觉得有些遗憾罢了。

在茅盾文学奖颁奖典礼上，作者的获奖感言说：

舞台上的主角之所以堪当主角，就是因为他能坚守别人所不能坚守的、创造别人所不能创造的。

秦八娃告诉忆秦娥：

主角就是自己把自己架到火上去烤的那个人。

能享受多大的赞美，就要能经受多大的诋毁。

愿这小小的遗憾，只是诋毁而已。

2019.10.22

· 图书信息 ·

作者: 陈彦 
出版社: 作家出版社
出品方: 诗翼阅读
出版年: 2018-1
页数: 1326
定价: CNY 85.00
装帧: 平装
ISBN: 9787506398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