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东篱
题记:人间的颜料,永远也画不出他们这般高贵而纯粹的蓝脸。
——《生死疲劳》(读客新版P7)
如果只允许用一个字来概括读完莫言《生死疲劳》后的印象,我选择的是“蓝”。
明面上,故事写的是高密县东北乡靠勤劳致富的地主西门闹在土改中被枪毙后分别经历驴、牛、猪、狗、猴、人六道轮回的经历。
实际上,作者是借“动物之眼”,去“见证”自1950年到2000年五十年间农村生活的变迁。
那些重大的历史事件,故事中都有涉及,甚至不乏一些诙谐而辛辣的描述,但书中既已明明白白说“莫言那小子小说中都是胡言乱语,可信度极低”,更何况皆是牲畜之眼所观、牲畜之口所说,总不至于和它们较真?
那段时期,有很长一段时间追求的是整齐划一,但偏偏有异样的存在。
蓝脸一家便是。
蓝脸是西门闹从关帝庙前大雪中救回来养大的孩子,无名无姓,左脸上有巴掌大的一块蓝痣,西门闹便给他取名蓝脸。
土改胜利后,蓝脸的“雇农”身份是“一块镶着金边的牌子”,但他却做了两个极为不合时宜的决定。
一是以他的身份,本该“娶村西头苏寡妇那样的女人,她家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但他偏偏选择了西门闹的二房“地主婆”迎春,并和她悉心抚养起西门闹遗下的一双子女。
二是在大家都加入合作社走集体化道路之时,他却异常顽固,无论如何也不肯入社,成了全县唯一的“单干户”。
即便迎春以及他养大的“地主崽子”西门金龙、西门宝凤都顶不住压力入了社,即便他最后的“同党”、亲生儿子蓝解放入了社,他依然独自守着自己那一亩六分地。
“从一九六七年至一九八一年,我爹那一亩六分地,像一枚眼中钉,如一根肉中刺,插在人民公社广阔的土地中央。我爹的存在,既荒诞,又庄严;既令人可怜,又让人尊重。”
他并不反动,只是认准了一个朴素的死理:亲兄弟都要分家,一群杂姓人,硬捏合到一块儿,怎么好得了?
蓝脸和迎春的儿子蓝解放,娶了妻、生了子,一步步当上了副县长。
与父亲在那个时代的格格不入相比较,他在自己的时代可谓顺风顺水。
继承了父亲的蓝色半边脸的他,也和父亲一样,做了极不“理智”的决定——和小他二十岁的女孩庞春苗陷入了热恋。
而且,他的成功,离不开庞春苗父亲庞虎的倾力扶持。
面对自己亲人、妻子亲人以及庞春苗父母的“三堂会审”,他也很纠结:
“他们的话,尤其是庞虎的话,句句如刀,猛刺我的胸膛,我有一千条理由,似乎都应该向他们说声对不起,但我没有说;我有一万个借口,似乎都应该与庞春苗断绝关系,与黄合作重新和好,但我知道我已经做不到了。”
即便丢官去职。
即便众叛亲离。
即便沦落天涯。
他们,也要在一起。
蓝解放的儿子蓝开放当了警察,让蓝解放很是欣慰,“我们这蓝脸,正是执法者铁面无私的面孔啊”。
他也果然争气,刚满二十就破格提拔为副所长。
直到有一天,最初为之心动的庞凤凰落魄街头,被他遇到。
她撵他,“我当过婊子,跟几千个男人睡过!我还跟猴子睡过!你跟我谈爱?滚吧,蓝开放,找好女人去吧,别让我把霉气沾到你身上!”
他铁了心要娶她,她开出绝不可能的条件,“要想我嫁给你,除非你的蓝脸变白。”
他毫不犹豫,倾其所有做了换皮手术。
庞凤凰接受了他,可命运却背叛了他——他和她竟是同一祖母的血亲(对这一情节持保留意见,在不少农村地区似乎有这种“亲上加亲”的现象,虽与法律相悖,但在这个故事框架内并不为过)。
他依然果断——对准自己破碎的心脏开枪。
“他们爱就爱到底,恨就恨到底,犟就犟到底,干就干到底。
“有极致的痛苦与欢乐,更有不灭的热情与希望。”
其实,早在故事开始的时候,西门闹见到的“牛头”和“马面”,就已经是蓝色的了:
“他们的肤色像是用神奇的汁液染过,闪烁着耀眼的蓝色光芒。我在人世间很少见过这种高贵的蓝色,没有这样颜色的布匹,也没有这样颜色的树叶,但确有这样颜色的花朵,那是一种在高密东北乡沼泽地开放的小花,上午开放,下午就会凋谢”。
蓝,是瞬间。
蓝,亦是永恒。
2022.2.6
读客最新版《生死疲劳》,新增莫言漫像、莫言书法(打油词简述本书故事)、主要人物关系图、精美插画以及重写的序言,点击链接即可购买 ☟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