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位将军性情耿直,作战生猛,但极不喜欢读书识字,北魏举朝汉化多年,他依旧是一个汉字也不认得。后来他的官越来越大了,管理了不少部署,平时文件来往,很多汉字书写的场合,再怎么说,自己的名字得会写吧?哦,那时候他的名字还叫斛律敦,敦这个汉字实在太难写了,于是他把名字改成金。金字写来写去也写得不好,幕僚跟他说,金字像房子,你照着房子的样子来画就行了。他善于用兵,战场上瞬息万变,他总能从各种细节看透敌情。尘土飞扬,他能看出敌人马匹、步兵的数量。俯身贴地,他能听出敌人距离远近、阵法布置。公元546年,高欢率大军进攻西魏重镇玉璧,玉璧此时由西魏名将韦孝宽坚守。苦战50来天,东魏士卒战死、病死逾7万人,玉璧城依旧顽强屹立。东魏士气大伤,高欢急火攻心,病倒在军中,不得不班师撤回。韦孝宽趁机到处散布谣言,说高欢中了箭伤,已经伤重而死。东魏军心更乱,高欢不得不挣扎起身,开中军帐,会见诸将。高欢看着远处黑乎乎矗立的玉璧城,心中异常烦闷,于是命令斛律金演唱这首《敕勒歌》。老将军声音洪亮高昂,语调苍劲悲怆,所有人都沉浸在歌声中,不出一声。斛律金唱完,高欢又用鲜卑话合唱了一遍,一边唱,一边想着自己戎马半生,大业不成,泪流满面,洇湿衣襟。高欢其时已经卧床多时,垂垂将死,于是感叹着说,这日食只怕是因我而来吧。叫来自己的儿子高澄,留下遗言说,敕勒公斛律金忠诚可靠,你以后要多听他的话,如果有人说老将军的坏话,你也千万相信。再一年,高洋废了东魏孝静帝,自立为帝,国号大齐。随后,对面的宇文氏也废了西魏皇帝,称帝国号为周。高洋性情残暴,动不动就要杀人,但对于斛律金,终其一生都是礼敬有加,不敢造次。短短28年,走马灯似的六个皇帝,一代不如一代,正史野史流传着高家无数荒唐事情。文宣帝高洋好酒贪色,34岁暴亡,帝位传给14岁的长子高殷,并托孤给六弟高演。二年后,叔叔便抢了侄子的皇位,高演当了皇帝,北齐孝昭帝。高湛当了四年皇帝,觉得实在太累了,每天处理政事,没有时间去享受生活,于是把皇帝让给了儿子高纬,自己就当一个乐哉悠哉的太上皇。高纬史称北齐后主,谥号为灵炀,这二个字大多送给亡国之君。斛律金故去后,留下二个儿子,斛律光和斛律羡,依旧是北齐的国之重臣。斛律光和斛律羡效命的老板,正是北齐的末代君王高纬。斛律光少年老成,沉稳坚毅,一步一步靠战功升到大将军,父亲死后袭咸阳郡王,拜左丞相。一个女儿嫁给了皇帝,做了皇后,另外两个女儿做了太子妃。话说这位韦孝宽真能熬,司马懿式的人物,这边已经从高欢到高纬,换了七拨人,那边的对手还是他。斛律光的部队凯旋回都城,大军还在路上,皇帝来了诏书,要军队原地解散。斛律光认为刚打了胜仗,士兵还没有慰问封赏,就这么散了,会影响士气。于是,下令继续前进,一直到了邯郸城郊,慰问封赏完毕,才解散队伍。帝王的疑心病最重,高纬心里自此就埋了一根刺,斛律光可不怎么听话啊。韦孝宽于是编造歌谣,“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歌谣一时之间传遍天下,自然也传到了皇帝的耳中。斛律光的政敌祖廷进献谗言,跟皇帝解释道,百升是斛,明月为光,斛律世代为将,军中根基深厚,只怕是真的要造反啊。赐给斛律光一匹良驹,斛律光进宫谢赏,帐下力士一涌而出,击倒斛律光,然后用弓弦勒死了他。同时,皇帝立刻派人去幽州杀死了弟弟斛律羡,以及他的五个儿子。周武帝宇文邕听到这个消息,大喜过望,对手这是自毁长城啊。五年后,周灭了齐,周朝皇帝追封斛律光为上柱国崇国公,感叹道,如果此人还在,我焉能取胜?范蠡远遁游湖,激流勇退,方得善终。韩世忠交出兵权,不问国事,这才幸免。岳武穆一心要恢复中原,迎回二帝,惨死风波亭。于少保宁死勿屈,刚直不阿,最终死于夺门之变。杨素硬生生地把杨广逆转上位,滔天的功劳,也逃不掉帝王的猜疑,不得不主动病死。《敕勒歌》收录于《乐府诗集》,世代相传,人人皆知。其背后的故事,斛律家的起伏荣光,悲剧命运,却鲜有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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