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糖人儿

01

你父母死的时候，你大约八、九岁的样子。

他们骑着白马，带着你，在大漠里狂奔，后面是大批的敌人，穷追不舍。

白马虽然神骏，但抵不过追兵人多势众，他们有五六十人，一百九十几匹马。

父亲被敌人首领杀死，母亲又杀死了首领，给丈夫报仇，然后自杀殉夫。

白马载着你，一位可怜的孤儿，带着神秘的高昌迷宫地图，逃进了沙漠深处。

你运气不错，被一位老爷爷收养，两人相依为命。

过了很多很多的秋天和冬天，你渐渐地忘记了江南的杨柳、桃花和燕子，父母的面容在梦中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你平平静静过着日子，学会了哈萨克话，学会了草原上的许许多多事情。

 

有一天晚上，你在睡梦中，听见了天堂鸟的叫声。

她们越唱越远，当你快听不见的时候，她们又突然飞了回来，继续在耳边唱，仿佛在召唤你随她们而去。

于是，你悄悄地推开了门，将白马牵了出来，一直走到很远，才翻身上马。

这样马蹄声就不会惊醒别人。

草原的夜晚啊，天空很蓝，星星很亮，青草和小花吐着芳香。

你翻身下马，让白马自己去吃草。

你躺在草地上，看着天堂鸟一边欢快的歌唱，一边低头啄着草籽。

天堂鸟儿吃得开心，回头看着你，发出欢快的叫声。

突然，一个黝黑的网兜罩住了一只天堂鸟，其他的小鸟惊吓地一哄而散。

你赶紧爬起来，看见一个卷头发的哈萨克男孩，大声叫着，抓住了，抓住了。

他把鸟儿放在衣服里，鸟儿的叫声沉闷凄厉。

你怒吼道，快放下小鸟。

小男孩歪着头，不屑地说，我一路撒了麦子，引得这鸟儿过来，谁叫它吃我的麦子啊。

小鸟可怜地叫着，眼巴巴地看着你。

你说，你把小鸟给我吧。

小男孩指着你手腕上的玉镯，说，除非你拿那个镯子来换。

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唯一遗物，你很不舍，但又看不得天堂鸟可怜的样子，终于把镯子给了那个男孩。

这是你们的第一次见面。

 

此后，两个小孩子交上了朋友。

他粗犷豪迈，你温柔仁善，你们相处得很和谐。

你们渐渐都长大了，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并不会止于友情，其中的某一方，有时候是双方，总是想着多跨一步，往爱情上再跨一步。

很不幸，你就是主动的那一方。

但你知道，你们的交往并不能得到他家人的祝福。

在他父亲的眼中，你是个被真主降罚的汉人姑娘，他挥动着皮鞭，毫不心软地抽打着儿子，让他远离你。

你还有另一个敌人，一位叫阿曼的哈萨克少女，他和她门户相当。

他的确喜欢你，但更喜欢她。

你太善良了，你曾经有机会正大光明地打败情敌，把阿曼抢来做女奴，赢得自己的爱人，可你还是主动放弃了。

 

如果你深深爱着的人，却深深的爱上了别人，有什么法子？

这个问题，即使翻遍最伟大的经书，也无法找到答案。

最后，白马带着你一步步地回到中原。

江南有杨柳、桃花，有燕子、金鱼，有英俊勇武、倜傥潇洒的少年，但你就像古高昌国人那样固执。

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你偏不喜欢。

 

02

峨嵋派的纪晓芙本已许配给武当派的殷梨亭，二人不日便要成婚。

谁知，半路里杀出了一个明教魔头杨逍，强抢纪晓芙，还生了一个女儿，叫做杨不悔。

纪晓芙自然是不能再嫁去武当了，五内俱焚的殷六侠从此凄苦地单着。

纪晓芙躲了起来，不惹江湖是非，独自把女儿拉扯大。

可还是被师父找到了，逼她加害杨逍，不从，惨死在灭绝掌下。

临死前，将十来岁的女儿，托付给大她几岁的张无忌，他也只是孩子。

张无忌不辱使命，横穿大半个中国，从江淮走到昆仑山，一路出生入死，吃尽苦头，最后将小女孩送到父亲手中。

然后，挥一挥衣袖，飘然而去。

二个孩子再见面时，已经是五年后，一对少年少女。

两人眼中闪着泪光，亲切地称呼对方，一个叫“不悔妹妹”，另一个喊着“无忌哥哥”。

在旁人眼中，这一对儿女便会自此好上，成就一段姻缘。

张无忌的心里，只怕也是如此想着。

 

有一天，杨不悔找到张无忌，有几句话要说。

她说起了一件往事，当年一起西行时，张无忌给杨不悔买了一个糖人儿。

她太喜欢了，拿在手中舍不得吃，太阳晒着晒着，糖人儿便融化了，她伤心得甚么似的，哭着不肯停。

他说再给她找一个，可是从此再也找不到那样的糖人儿了。

他虽然后来买了更大更好的糖人儿给她，她也不要了，反而惹得她又大哭了一场。

终于，她说出了自己的心思：

“我的脾气很执拗，殷六叔是我第一个喜欢的糖人儿，我再也不喜欢第二个了。”

无忌哥哥，对不住了，我知道你很好很好，但我已经先爱上了别人。

 

03

那个哈萨克男孩，便是你生命里的第一个糖人儿。

除了他，什么都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