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娟：雪落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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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之窗：

雪花扬起的季节，我的眼前总是浮现一个熟悉的影子，她和蔼可亲的脸庞，温柔善良的眼神，笑容在嘴角微微荡漾…

那个清晨，大雪闯进了村庄。这时，久病昏睡的婆婆好像突然清醒了过来，苍白浮肿的脸微露在被子外，她神情呆滞，呼吸微弱。目光扫到窗外的雪花，突然脸上多了些许惊喜，眼睛里也有了一点光亮。就在这时，雪姨来了，她是婆婆的好姐妹，雪姨怀揣着白瓷盆；胳膊挎着柳条筐，一股热气扑红了她的面颊，潮湿了眉毛。雪花膏，一股敏感的香味钻入我的鼻孔。我接过雪姨的雪花膏，轻轻涂抹在婆婆干枯蜡黄的脸上。农村有个重要风俗：人在临终前闺女要为父母梳洗上路，走后要为父母思路，也称哭道道。婆婆常说儿媳妇就是我的亲闺女，也许只有我能陪伴她走过人生最后一抹时光，驱赶她生命的苍凉。

低沉的苍穹压迫了喉咙，发出阵阵粗糙的悲声，砸向院子，留下了一道不祥的符号。说是不祥，怎么婆婆还有了一丝精气神，她微微睁开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我赶紧贴近她的耳边，柔声细语地问了她。她翻动了几下眼皮儿，像是在暗示什么？果然，从她僵直的嘴角挤出几句话，“如果我走了……不要再为我熬心……要从简……感谢亲朋、邻里为她做的一切。”

接着嗓子又忽悠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说：“前山……那片黑土地……梨花林……谷穗儿……”我很紧张地俯下身子去听。她喘了一阵之后，又重复说了几遍。我不能让她苦痛地勉强讲话了，忍耐心情的激荡，“婆婆您的话我懂了，那片黑土地……有饱满的收获、自然地美景、温暖地情感……”

婆婆抽动一下眉梢，用力点头的样子。因抗癌药物的侵蚀变得没有血色的面颊浮上一丝满意的笑影，我觉得不能再缠扰她了，掩了掩她的被边儿，抚摸着她额前的一绺枯发，她像很满足的样子，带着温暖的余光安静地合上眼睑，又进入了昏迷的状态，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开口说话。

我当然记得，那个秋，谷穗儿熟透、弯腰扎地，等待收割；那座山，那片黑土地，那次血染的故事。我不敢刻意去想，可是那暖心又惊悚的一幕，层叠浮现。

婆婆说：“上午天好，去割谷穗儿，”正好赶上在家的我，就陪婆婆一起去前山，再次去体验一下那片大自然。一路说笑，欢快地走向了弯曲的山间小路，直奔那片黑土地，临近眼前，一片金黄载着大地的厚土，映着秋收的喜悦，自然清爽，让我无暇顾及脚下会隐藏的危险。当我提起笼筐想干活时，我的脚却被谷秧缠绕，它像刀子一样，割破了我的脚踝，窜出的血液染红了那片黑土地，青青的草儿，眼前一片金黄，仿佛在一瞬间被染红……这时，婆婆似有心灵感应一般，回头喊了我几声，她见我没有应答，就将视线放大，拉长，穿梭在谷穗儿的缝隙中找寻我的身影，甚至于侧耳静听，来感觉我的心跳和气息，见我仍无应答，她急了，声嘶力竭地一次次喊着我的名字，可我依旧不能应答，只能听着山谷的回声，就想悲妻依偎着谷穗儿慢慢地睡去。

当我醒来，已在乡卫生院的病床上，脚踝上包裹着层叠的纱布，据说还缝了几针。后来，我在医生的口中得知，当时婆婆把我背到医院时，就说了一句话“求你们救我闺女”，然后，她就晕倒了。就是医生不说，婆婆的脸、胳膊、和青紫的淤伤已让我一目了然。她那瘦弱的身躯，当时该是拼劲怎样的力气来救我的。为此，婆婆还烙个病根儿，时不时就“拉弧弦”，还经常伴着咳嗽。为回报婆婆的恩情，我挖出了好多偏方，虽说没能“妙手回春”可也救赎了我的愧疚之心，亦藏起了那份深深的情。

在婆婆病重之前，就物色好了那片土地，那里留有我们劳动的足迹和暖心的话语，那丰厚的黑土地让她安稳地长眠。她更加确信，我会读懂她的语言。所以，她才和漫天的雪花一起飞向了那片黑土地……那里就是她永远安息的净土。每一年的雪花都汇聚成温暖的泪珠儿，浸透我对她的绵绵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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