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慧萍：愧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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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天地：

“咚、咚”，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正吃午饭的山宝从窗户里望去，油漆斑驳的大门边站着个老乞丐，胡子拉碴，衣衫褴楼，一条腿好象伸不直。

山宝赶紧把乞丐让进屋，给老人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让老人坐到餐桌边和自己一同进餐。可能老咸菜里辣子太多，老人吃得泪水涟涟。

老人吃饱了，执意要走，山宝忙拿出两个馒头，硬让老人带上。送走老人山宝才发现那条脏兮兮的袋子落在门边，等他拿了袋子追出去，老乞丐早已不见了踪影。

隔了两天，老乞丐又来了：“我是来取袋子的。”山宝依然让老乞丐吃饱喝足，末了还送了几个包子馒头衣服之类的。

以后的日子里，老乞丐隔三差五就到山宝家蹭吃蹭喝，山宝依然一如既往地对待，丝毫没有厌烦之意。村里人都说山宝傻，山宝不以为意，一笑了之。倒是老乞丐，有一天忽然问山宝，你为何对我这么好，难道不怕我是坏人吗？

老乞丐才说完，山宝忽然眉毛倒竖，额头青筋暴起，愤怒的拳头砸在桌子上，“咚咚”作响。桌子上的水杯倒了，骨碌碌滚到地上，摔得粉碎。他心中那道勉强愈合的伤疤被“坏人”二字撕得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勤劳的父亲，慈祥的母亲，快乐的自己，组成一个幸福的家。一头健壮的大牯牛承揽了地里的活计，是全家的命根子，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虽不算富裕却也衣食无忧。忽然有一天，一个可恶的偷牛贼偷走了大牯牛。牛被偷后，一切全变了，因为没钱再买一头，父亲只得把自己当牲畜使，驾车拉犁什么活都干。但人的体力怎么能和牲畜比？终于在一天傍晚，又饿又累的父亲一脚踏空，从山坡上摔了下来，摔坏了腰，因为没钱医治，父亲永远站不起来了。家里的顶梁柱倒了，母亲一下失去了主心骨，没多久就病倒了，不久便撒手人寰。年幼的自己不得不挑起了生活的重担，那段日子简直生不如死......

“坏人？还有比偷俺家牛的恶贼更坏的人吗？俺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把他剁碎了去喂狗......”山宝语无伦次，牙齿咬得格格响。老乞丐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从那以后，山宝就经常发现老乞丐偷瞄父亲躺着的西屋，但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他并未在意。

时光匆匆而过，老乞丐也有段日子没上门了，山宝竟莫名地有些担心和牵挂，不知道老人过得好不好。

几天后，一辆凯迪拉克停在山宝家门前，从车里下来一位满头白发西装革履的老人，面色苍白形容枯槁，一条腿好象伸不直。老人左手提着个鼓鼓囊囊的手提袋，右手拿着公文包，熟门熟路地走进西屋。

“大爷，您是？”

老人摆摆手，自顾自坐下来：“你不是说当年你家的牛被人偷走了吗？接下来的故事，轮到我来说了。”

老人望着远方，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口中娓娓道来：“那个贼把牛卖了，得了一大笔钱，便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从此过上了暴发户的日子，吃喝嫖赌无所不为。一次酒后，他和当地一地痞争夺女人，被对方打折了腿，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后来虽然可以走路了，却落下了终生残疾。

“其时卖牛款几乎被挥霍殆尽，他忽然想起了他的老婆，不知道他走后她过得怎么样。于是他偷偷潜回村里，发现他的老婆早已不知去向，无意中得到你的母亲早已过世你的父亲卧床不起的消息。他震惊了，终于意识到自己罪大恶极，罪该万死。那一瞬间，他连死的心都有了，可转念一想，他死不足惜，可那又能怎么样？你母亲不会活转来，你父亲也不会恢复健康。从那一刻开始，他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想方设法弥补自己犯下的错，他要赎罪！

“于是，他又悄悄地走了。他用所剩无几的钱，从摆地摊开始，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现在他在那个城市已经拥有了自己的连锁超市。

“可是他知道，他若以本来面目出现，直接要求补偿你们，你们一定不会接受。思来想去，只有乔装改扮，先博取你们的同情和信任，之后你们才不好意思拒绝他，因为你们善良，不是吗？有几次他想看看你父亲，向他当面认错，可他不敢，他害怕呀！正在筹划怎么补偿你们的当口，他被查出来癌症晚期。

“现在他不怕了，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老人渐渐激动起来，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从包里拿出几个干冷的馒头和几件旧衣服堆到山宝面前：

“我就是那个乞丐，也是那个罪人，更是那个葬送你们幸福的刽子手！我不是人，我丧尽天良，我罪孽深重，百死难赎！”

山宝听得呆了，对于这天方夜谭一般的故事，他不敢相信又不能不信。自己无数次想过，偷牛贼把自己一家害得这么惨，一旦抓住此人，定要将他大卸八块，把他的肉一刀刀割下来煮了吃才解心头之恨。可是现在，賊人就在眼前，手无缚鸡之力，病病歪歪，只要一伸手指头就能要他半条命，可自己却伸不出手去打他，伸不出脚去踢他，唉！

老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担似的。他探身从包里拿出一封文件：“这是超市的相关资料，我已联系好律师，只要你同意，就可以办理转让手续。这是车钥匙，也送给你，我已经用不着了，何况这些东西本来就属于你们……” 老人的话还没说完，忽然一头栽倒在地。

山宝一下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一直沉默的父亲终于发话了，声调很急促：“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些年，他也良心发现了，这是好事，何况人在做天在看，他也受到了惩罚，这就够了！还愣着干啥，快叫救护车呀！”

山宝如梦方醒，急忙拿起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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