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味
文/路志艳
参加同学孩子的婚宴，好久不见，大伙都握手问候互相寒暄着。开席后，望着满满一桌丰盛的美味佳肴，有几个“肥头大耳”的同学竟皱起了眉头，只捡几样青菜㧅了几筷子，大鱼大肉基本不动。细问，原来他们都属于营养过剩的“三高”人群，都牢记了“医嘱”，肉鱼不沾，只吃“三粗”。我愕然了，对他们竟生了几分同情心。看着我们“大快朵颐”吃得津津有味，馋得他们“口水直下三千尺”,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连连叹息。
“现在真是没有一点口福啊，吃饭有点盐味就行……”他们像是诉苦，又像是自嘲：“没办法，得保重贵体啊，呵呵……”
听他们说到盐味，我的心一怔，五味杂陈起来……
作为七零后，我们这些同学虽然没有经历过“大跃进”和“三年自然灾害”，没有挨过饿，但是大多也经历了家家少有精细粮，咸菜疙瘩伴寒窗的艰苦岁月。小时，吃饭能有点盐味，地瓜面煎饼能卷上一根大葱或是一小勺芝麻盐儿，那都是很知足的事。谁家要是用橙黄橙黄的豆油炒个葱花鸡蛋，香喷喷的菜香味儿能在小巷里弄飘得很远很远，馋得街坊邻居口水拉得好长，就着这香味都能吃几个硬馍馍。
那时的盐味是随着四季的更替而变化着，日子虽清贫，但也不失乐趣。冬天餐桌上的盐味就是家家户户放在堂屋檐下咸菜瓮里的咸菜疙瘩。煎饼里卷的是切得粗细不匀的咸菜丝儿，粗瓷碗里盛的是黄乎乎的玉米糊儿。只有家里来亲戚了，才舍得挖上一碗黄豆去豆腐坊换来两块豆腐，再切上棵白菜炖了待客。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舍得去集上割几斤肉，买几条鱼，再炸一筐子丸子和一小篮子酥肉酥鱼。小孩子贪吃，所以都盼着过年。平时如果吃上顿好饭，就自嘲是等于“过年了”。
春天厨房里的盐味就是农田地头嫩绿的荠菜，树梢上金灿灿的榆钱、白莹莹的槐花，毛毛虫般的杨树花……放学后，挎着篮子，带着铁铲，或拿着一头绑着铁钩的长木杆子，到野外把这些大自然的“馈赠”采回家，在大人的操弄下，或炒或馏，一锅香喷喷的“野味”菜就呈现在面前，吃得津津有味。
夏天入口的盐味就是沟渠里的小鱼虾，蜗螺牛，树枝上的知了猴，还有用弹弓打下来的鸟雀。傍晚，约上几个玩伴，提着马灯，条件好些的就拿着手电筒跑到树多的地方摸知了猴，每次都是“满载而归”。回到家，大人抓把盐把知了猴腌好，第二天就用豆油煎上一些，喷香喷香的，特好吃。现在每每想起来，口水还拉拉的……
秋天舌尖上的盐味除了菜地里收的白菜萝卜茄子豆角等青菜，大人还会时常用新收上来的黄豆换上几块豆腐、几张豆腐皮，或者是泡些豆芽……来改善一下伙食。我们几个小屁孩还会去野外下几个套子，运气好的话能逮着几只野兔，高兴地跑回家央求大人炒了，打打牙祭。
“要是顿顿能有热菜，天天能有肉吃那该有多好啊。”我们几个天真地憧憬着梦想。
我十六岁那年，考上了县城里的一座中专学校。求学路上，行囊里不仅有对母亲的“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的感慨，还有她烙制的一编织袋子煎饼，一罐头瓶子芝麻盐，还有几个咸菜疙瘩。
每每开饭时，我就去伙房打一暖瓶开水回来，倒进快餐杯里，再舀上一小勺芝麻盐放进去，嚼着酥脆的煎饼，再啃上几口咸菜疙瘩，吧唧吧唧吃得喷香。偶尔会瞥到几个吃白面馍馍的同学投过来的几丝鄙夷的目光，我也会微微一笑，常常用“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来自嘲。由于热爱文学，喜欢“爬格子”，每每收到几块钱的稿费，我也会下回馆子买碗川味面犒劳一下自己。“有福同享”，有时我也会带着几个同学一起去餐馆改善下伙食，他们看我的眼光自然变成了羡慕与钦佩。那时我们定的“小目标”都很简单，就是毕业后找份工作，一日三餐能吃上有荤腥的东西。然而，世事难料，人生无常，毕业后我并没有找到心仪的工作，却成了一个天天与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相伴的厨子。悲哉……
时光在不经意间无声流淌着，日子在平凡琐碎中悄悄流逝着，盐味也在袅袅炊烟中不断丰富着。
现在，一日三餐带荤腥的“小目标”实现了。餐桌上的盐味再也不是咸菜疙瘩了，换成了冰糖肘子、油焖大虾、烧烤涮肉等等高脂肪高蛋白的东西。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等等稀罕物件成了人们舌尖上的美味。然而物极必反，病从口入，得“富贵病”的人也开始多了起来，血压高了，血糖高了，血脂高了，又不得不忌口了。素菜野菜有机菜又成了人们的新宠，盐味“返璞归真”，孰悲乎？孰喜乎？
都说山东人最爱面子，朋友小聚，甭管吃得了吃不了，必须得七个盘子八个碗的，满满当当点一桌子菜。席毕，有的菜都没㧅过几筷子，就被服务员倒进了垃圾桶，看着是实在心疼不已。我认为，这不是爱面子，这是典型的打肿脸充胖子，铺张浪费败家子。看来“光盘行动”是任重而道远啊。
盐味的咸淡要量胃而烹，盐味的丰俭要量力而行。吃出健康，才能活出阳光。
【作者简介】路志艳，网名：诗惆之路。男儿身，女人名，生于山东邹城，现居济宁，已近知天命之龄。当过小贩打过工，做过老板栽过葱。文章登过主媒体，留痕小报写时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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