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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翠儒原创丨听说书(散文)

听说书

文/李翠儒

最令我难忘的是第一次听说书。

说来奇怪,经过岁月的洗涤,那第一次听说书,听来的最具吸引力的故事对我早已是模糊了,书的名字还隐约记得,想不到听说书的那个过程,包括听说书的现场气氛和感受却一直记忆犹新。

第一次听说书是在老家村子里的“大院子”。我的老家在山东费县的一个小山村。记忆里的“大院子”就是老家大队的院子,平时大队里特别看重爱护,一年有几次村民被召集在这里开大会,那时候村民统称社员,平时社员一般不进去。

记得第一次听说书是在夏天,天气晴朗而闷热,正是地里农活少,社员有忙有闲的时节。

像今天说的这种娱乐、精神食粮,那个岁月,乡村何止是贫乏,简直就约等于没有,别说电视机、收音机,向村里作宣传下通知用的广播匣子也只有大队里有,一年半载地能看上场电影对社员来说真是喜出望外,当然看电影也是公社的放映队到村里放,有文化的青年忽然能从哪里得到一本小说读那真是就像天上掉馅饼了。

那时候我已经上小学三年级,就读的教室就靠着大队院子,下午放了学,日头还老高,在教室里时就听见大队院子里有人高声吆喝:“来说书的喽——,晚上到大队院子里听说书——”声音拖得长长的,像是下通知的样子,吆喝声通过广播匣子传得很远。

第一次听说书,不知道是什么情景,但见大队里如此重视,就忖度一定是件很不一般的事,况且又是在大队院子里听呢。

哥哥姐姐仿佛比我对听说书更好奇更积极,不等吃晚饭,俩人就抱着板凳、拎着马扎朝大队院子赶,见状,我也索性从后面追了上来。

呵!想不到还有比我们来得更早的人。来到大队院子一看,在大队用细绳子圈出的一片空地周围,早有板凳、马扎排上了。忖思那片被圈出的空地不知是留给什么人的,想来想去也想不出。

即使这样胡思乱想着,时间也还是过得太慢,太阳公公笑哈哈地蹲在西山顶上,坚持站好当天的最后一班岗,不到黄昏绝不提前下山的样子,又像是故意和我们较劲。

太阳不下山,说书的就不露面。“在夏夜的月亮底下说书,恐怕说书人要的就是这种味。”

有些也等不耐烦的人开始发着天的牢骚,就听见哥哥这样安慰他们。那时候宛如哥哥在哪儿已经听过说书,他仿佛深有听说书的体会。可是他心里仿佛比我更等不迭了,就对我和姐姐说:“听着,我先给你俩来一段。”“咚,咚,咚……当,当,当……”他用嘴模仿着又是敲锣又是打鼓,好半天不停止,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问哥哥:“这就是说书吗?”哥哥见我一脸迷糊的样子就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他又兄长般地给我讲解:“我刚才那样,那是说书的开场,是用来吸引人的,朝下你听我说……”哥哥说着又把声音向上一扬,“话说,王三姐抛出彩球……”哥哥说的故事是半截里开始,掐头去尾,我一点也听不出头绪,说书就是这个样子,叫我一下子兴趣索然。

想不到这头哥哥书正说到兴奋处,那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院子里已经到了一大片人,不知谁吆喝了一声“说书的到——。”只见密集的人群刷地为说书人让开一条路,我怀着好奇心打量说书人,是个又瘦又矮背还有些驼的老伯伯,这更让我大失所望,长得帅气又英武的哥哥,把说书都说成那样,他还能?正思虑着,又见大队的人亲自搀扶着老伯伯,替他拿着木板凳,抱着二胡,拿着毛巾、芭蕉扇子,端着搪瓷茶缸,拎着暖壶,很重视的样子,这就矛盾了,看他说书到底怎样?只能听完了再说。

来听他说书的人可真不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看样子是全村人到齐了,也包括我的父母。

像开大会一样,大队里还专门安排了两个民兵维持现场秩序。

记忆里先是大队干部讲了话,大队干部讲完话,又招呼那些上了年纪的耳朵背的到前面去听,这时我联想起一开始进大队院子看到的那片用绳子圈出的空地,才恍然大悟,前面的空间原来是为这些人留的呀,大队干部的话音一落,人群立马松动,已经坐下的又纷纷站起,主动为那些被照顾,要到前面去听的耳朵背的老者让出路。

见年纪与我相仿的几个伙伴想浑水摸鱼朝里钻,我也跃跃欲试,“不想听,出去!别在这里捣乱。”忽然有人出来严厉地制止我们,我们只好在原地乖乖坐住,见没有人再搞动静,就有人通知说书人“老李,开始吧。”

这时候,好看的月牙已经在天上也等着盼着了,我抬头看天,还看到了银河,有几颗锃亮的星使劲在眨巴眼睛。夜色朦朦胧胧,从不远处的田里不时传来几声蛙鸣,像哥哥说的那样,正是说书的好时候。

刚开始时,说书人眼前还点着盏煤油罩子灯,等说到起劲时,他自己就把灯吹灭了。记忆里说书人老李把书说得悬念丛生,高潮迭起曲折生动,他说得是《三女寻母》,故事本身就很吸引人,他没负众望,他清说一段,拉着二胡唱一段,有说有唱,听书的个个听得都很入迷,东南风也悄悄地来了,找个地方静下来就不再离开,现场鸦雀无声,对说书人表现得都很尊重,我一听就沉浸去了,感觉比吃了糖果还受用。

耳闻目睹,也就是那晚,我暗暗发誓自己长大了也要做个说书人,被村里的大爷大娘叔叔婶婶们尊敬。以后又听过几次说书,感觉虽然都没第一次好,但还是蛮喜欢的,乡亲们一如既往地热情。只要有愿意听的,任什么都改变不了我要做个说书人的想法。

所以以后读书的日子,我废寝忘食地学习,等我努力长大,社会已经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从看电视到使用手机,乡村的人们逐渐能够多种途径,获得精神的满足,没有人再对说书表现出以往的兴趣,我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想说书的念头慢慢就断了。

也算是无意插柳吧,就这样不知不觉中我喜欢上了读故事书,然后试着自己下笔写故事,听说书唤起了我对文学的热爱,像是无意中在我幼小的心灵上种下了一颗文学的种子,并慢慢发芽生长,天长日久笔耕不止,日积月累竟然也小有收获,时至今日我已经正式出版了三部文学作品,让老父老母深以为傲。在和我同村同龄的读书人中,还出现了一位热爱写剧本写歌词的编剧,他成就大些,目前有数部剧作已拍摄成电影或电视剧,他的创作仔细想来也许也与听说书有关吧。

在我看来,今天的我们不管成绩大小,都是对当时说书的延续和传承,拿一棵树来作比喻,如果说书是树的一部分根须,我们就是树的部分枝叶。

听说书当时给全村的社员分别带来了怎样的影响,我不可能全知道,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当时村里的奶奶、母亲们深深记住了她们听到的那些故事,聚在一起拉呱的时候就少不了说起,谈论里面的善恶好坏,然后再说给自家的小孩子听。我的母亲就这样做过,尽管我自己已经在现场听过,母亲还是饶有兴致地再给我说一遍。听说书无形中丰富了当时社员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又宛如在近处平静的湖里冷不丁投掷了石块,溅起了些许有趣可爱的浪花,禁不住让看湖的人眼前一亮,心头一动。乡村的日子怎么就只是操劳,日复一日地下地干活这般地枯燥单调,就只有愁吃愁穿呢,也有嬉笑、逗乐、弹唱、谈天说地欢乐轻松的美好时光,把小河当镜子照,把庄稼当人说话,把小鸟当孩子看,把小草当朋友处,拿蓝天当明天,实在憋屈了就在山谷里吼几嗓子,人穷志不穷,苦中也有乐,无疑当时那些欢乐轻松的美好里一定有:是听说书带来的。而且让人更意外的是原先反对孩子读书的家长,经过听说书无一例外地都悄悄支持孩子上学了,比老师专门动员还管用。

而对我影响至远的是在后来的写作过程中我才逐渐意识到:听说书对我的影响不止是让我爱上文学,它更是直接就启蒙了我如何写故事,写真,写善,写美,写出家乡味,最要紧的是写出中国味。当然爱上文学带给我的也不只是爱上文学创作,在我人生的道路上,文学其实更像一盏明灯,总是在我黯然的时刻照亮我,温暖我,几十年如一日不离不弃无怨无悔地陪伴我,无声无息地带给我战胜困难挫折的勇气和力量,让我无论经历怎样的艰难困苦都不曾放弃过对生活的热爱。阅读,给我启迪,给我养分,创作,充实我,自信我;我觉得:这对我来说比取得了少许的文学成绩更重要。

【作者简介】李翠儒(女),山东费县人,出版文学作品《交给太阳》《走回大地》等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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