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清华原创丨我在“双抢”时（随笔之七）

我在“双抢”时

（随笔之七）

文/石清华

与往日一样，在驱蚊的烟雾中吃完晚饭，穿上长衣长裤，以防蚊虫叮咬；戴上草帽，以防扯秧时飞溅的泥浆弄得满头都是泥，扯完秧后不方便清洗，尤其是妇女。在劳动时汗水自然往外冒，散发的气味会吸引许多蚊虫，这样全副武装后，它们就无从下口了。人们拿了各自精选的、棰软的、晒干的一把稻草，系在腰间，这样扯秧时“稻草扎秧父抱子”最为方便。

来到秧田，记工的会计依据每个劳动者的能力，也考虑个人的要求，给每个扯秧的人分不同长度的秧苗田。一般是十五至三十米长，一米二宽左右。扯完这些秧，大约三个小时。如生了点小病，或妇女在月经期，向会计说明，可分得少一点，当然也会少记工分。扯秧时，有的人速度快，有的人速度慢，质量有差别。但有生产队长监督质量，不允许个人为加快速度而不顾质量，力争达到最好。不论速度快慢，农民兄弟姐妹们，都不会完成任务就走。先完成的去帮任务还多的，受帮助者心存感激，助人者从不傲慢，尊重受帮助者，为自己能帮助别人而高兴。这种无私的帮助，淳朴的情感，大约只有这些兄弟姐妹们才会有吧。

我弯下腰去，低下头，右手握住一小把秧，如握高了，容易把秧苗从中间扯断，扯断当然就废了。要把手握得稍微靠秧苗的根部一些，然后快速用力拔起，在泥水里将秧苗根部的泥尽可能洗干净。这样，挑秧时可大大减轻重量，栽秧时分秧快，栽秧速度也会大大提高。将首先扯起的一小把秧洗干净后，递给左手握住再洗，右手同时扯第二、第三小把。混浊的细浪在两手下相互碰撞，跌落到腿边、秧把边，轻轻荡漾，发出“扑扑”的响声，此起彼伏的“扑扑”声汇聚着飘向远方。到左手握满一把时，右手在腰间抽出一根，有时也可两根稻草把秧扎上，丢在身后，如此循环，直到完成任务。虽然没有割谷时那么热，但劳动强度却要大一些，哪怕是晚上，也是一身汗。其腰酸背痛丝毫不亚于割谷。

当我正专心扯秧时，有时背后被轻轻地一拍，吓了一跳：“清华，你有好几把秧没洗干净，洗到能看见白根就行了。转身去检查一下秧把子。”张队长的那份认真劲头，容不得有人置疑，不论查到谁的身后，只要有要求，你得乖乖地去复查。

是呀，种田得认真，农民们才不会挨饿。我想，不论干什么事都得认真，才有干好的可能。

子夜时分，田野归于静谧，家家户户悄无声息，大约都在积蓄再战的力量吧。

在仅能看清路面的晨曦中，男劳力去挑秧，女劳力则拿着工具去“打仪”，就是在即将栽秧的田两头从一边插上竹竿，把长绳子拉直系在竹竿上，挨着绳子栽一行秧，再用竹竿上的刻度量一米宽，移绳、拉直、插竿、栽秧。把要栽秧的田弄成一垄一垄的。与此同时，男劳力挑来秧，大致按插秧时需要秧把子的数量，将秧把子均匀地丢在田垄上。

在能看清田里的水面时，除几个男劳力继续挑运秧把子外，同一小组的所有劳力，都卷起了袖子，开始插秧。如袖子不卷起，下垂的衣袖必然会沾满泥水，右手在泥水里插秧，一上一下，在泥水里进进出出，很不方便，会对栽秧速度有很大影响。大家站在同一起跑线上，比赛着往后退，退得最快的，是劳动能手，是大家追赶、仰慕的对象。如落在了最前面，特别是距离较大时，纵然别人不说，也有点难为情。如果经常这样，下次组合时，则可能没人要，一旦组合掉了，是很没面子的。就如有段时间，很多单位搞优化组合或末位淘汰制一样，组合掉或淘汰掉的就可能失去工作。

我被劳动能手古佑群争抢到她的组里，为提高速度，她让栽秧速度快的和慢一点的交叉着，好你追我赶。当组里的人都开始栽秧后，她叫道：“石哥，你在最后，紧挨着我，争取把大家都甩在前面。”

我下到田里，两脚一前一后呈马步半蹲。如两脚并列，后退时可能倒在田里，这样的事时有发生。右手解开扎秧的稻草，分一小把递到左手上，剩下的抛到左手能随时拿到的地方，这需有较准确的判断力。如丢得左手够不着时，就得在泥水里拔出双脚去把秧捡来，就这一个来去，别人也许栽了两三窝秧。如此往返一多，就被甩在了前面。右手从左手中分出五至八根秧，其根数由稻谷的品种、田的肥力决定，栽秧时队长有时委托小组长交代清楚。由大拇指、食指、中指的指尖夹住秧苗的根，秧苗端正地靠在拇指和食指间，快速地直插下去，在插下的同时，左手拇指和食指已分出了下一次要插的秧苗，不看也知道分出的秧苗在五至八根间。这就如熟练的电脑打字员“盲打”一样。秧既不能插得浅，浅了，秧苗会随田里的水的活动浮起来，倒下漂走，等于白栽，还浪费了秧苗；也不能插得过深，深了，会被水淹死，就是不被淹死，也会长得很慢，在同等田间管理的情况下，产量也会低一些。更不能把秧根朝上，人们把这种情况叫“冤死鸡伢”。这是插秧者在插秧时，捏秧的三个手指不是直插下去的，而是食指和中指弯曲，把秧苗根的上一点的茎插到了稀泥里。插的这种秧当时还不易发现，只有等十天左右秧苗转青，也就是成活了才能发现。再补栽上的秧苗，已远远跟不上先栽的秧苗的生长了。一旦发现这种情况，必须全部把“冤死鸡伢”扯掉重栽。

我紧挨着佑群的田垄，两手快速运动，两脚有序、匀速后退，绿色在眼前拉长。偶尔伸伸腰，碰巧佑群也站了起来，瞥见许多落在前面的同伴，相视一笑。她那黑里透红的脸上，牙齿显得特别地白。若是花前月下，自然会想到比翼双飞之类的话题。这劳动合作伙伴，在友好的竞争中前进，也有不亚于比翼双飞的快乐。

张队长会时时出现在每一位插秧者的前面。看看秧栽的深浅，有没有“冤死鸡伢”；数数每蔸秧的根数，是否有断秧；量量秧的行距和株距，每垄一米宽，栽七至九行，每一米长栽七至九蔸秧。每四蔸秧组成一个小正方形。行距和株距的疏密由田的肥沃程度和稻谷的品种决定。在检查时不论哪一项不合格，张队长会毫不客气地叫你重来。有时不惜用铁强（一种农具）抹平已栽完秧的整块田。如遇到上面抓“阶级斗争”时，被当成反面典型，那是很不好受的，不过，张队长从不上报反面典型，除非被上面巡查的干部逮住，如先前讲过的李亚琳故事，只能自认倒霉。

十二点，田里的水已经烫手，但达不到沸点。头顶的烈日将汗水化为蒸气，扩散到四方。手脚在泥水里被煮得生痛，像被火苗扫过一般，其痛苦比割谷时更难受，上蒸下煮，要是借来孙悟空的“避火罩”一用，也许会好一些吧。虽然吃午饭的铃声已响过，但栽秧的人们仍弯腰在田里，不肯离去，要多坚持一会，把下午的任务提前做一些，完成任务才有决胜的把握。在人们心中，不能完成任务是很丢人的。

下午六点左右，几乎所有人都完成了任务。人均栽秧四分田，三百二十平方米。栽秧一万六千至二万六千蔸，也就是右手在泥水里插进抽出三万二千至五万二千次。稻谷从泡种到将饱满金黄的果实入库国家粮仓，农民的双手动了多少次呢？恐怕没人统计，假定统计，定然是个天文数字。当我们吃着农民用血汗泡出的香喷喷的大米饭时，应心存感激，感激那些默默无闻、身处社会底层、淳朴勤劳的农民兄弟姐妹们。

大家站在田埂上，望着刚才还是浊水轻漾的水面，在自己的手里化作绿意盎然的苗田，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满脸的笑意早赶跑了疲劳、痛苦，觉得人生是有意义的，深信明天会更美好。

（2019年9月15日）

【作者简介】石清华（男），退休教师。出身卑微，有幸长成，但岁月蹉跎，一事无成，只好勤奋干事，踏实做人。胸无大志，交游平民，酸甜苦辣，离合悲欢，渗透于心。然盼其觉醒，努力上进。替己谋福利，为国尽忠诚。畅叙平民事，共享人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