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哥
文/陈于贤
（六）
二哥的脚没有被锯掉，用了不少药也没有好转，当他疼痛难忍哭爹叫娘时家人就会埋怨他不听医生话，所以就只有长期痛下去了。为了节约钱，家人总爱带着二哥在很多乡村土医生那里去弄些药，有些药方还有一定止痛效果，但很快又复发了。不久二哥的脚病被一个山上的年近七旬的老医生知道了，在赶场回家的途中他专程来到了我们的家里，在仔细检查了二哥的脚病后，那医生说，此病不用锯腿完全能治，只是需要很长时间。老医生说他炼了一种丹药，可以通过自制的药眼子将该丹药通过伤口打进腿里面，说这药可以让腐骨变小脱落，然后流出伤口，而且这药不仅可以消毒止疼，还能在腐烂的腿里重新长出新的肌肉，老医生说后就给二哥的病腿消了毒，然后用眼子通过那三处流脓的伤口打了些丹药进去，又给预备了十天的黄色丹药，并配备了十几根眼子。老中医说，你就照我今天的办法每天一次消毒，每天一次上药，待有所好转后，再每两天或三天一次上药，药用完了你自己来找我。老医生只收了八角钱就走了。听老医生这么一说，大家都很高兴，或许真能有效呢？
之后，二哥每天按老医生说的消毒上药，才几天他感觉疼痛真的有了明显减少，伤口里自动地向外流脓，那药就像是专程进去清理腿中垃圾的，再后来一块块小小的腐骨从伤口中流了出来，有流不出来的就用镊子从伤口中夹出，腿不再像原来那样痛了。二哥感到特别的高兴，有时还能帮助家里干些杂活了，而且每次药用完了他都杵着拐棍亲自到约六公里外的老医生家换药，并购买十五天的备用药。由于二哥的脚自膝盖下到脚颈部几乎完全腐烂，所以，要使这条腿完全康复绝非短时间内所能见效的。直到两年后二哥的脚才得以基本康复，前后持续将近四年。
真是要感谢那位老医生啊，当然也要为二哥坚持不锯腿，最终战胜病魔而骄傲！1982年夏天，腿病已完全康复的二哥开始出门学挂砖的手艺，在七八个学徒中二哥很有天赋，比先去的人都学得好，很受师傅的赏识，每天的工资也比别人高两三角钱。也许由于二哥手艺好的原故，人也长得不错，也勤快，开始有人给二哥介绍女朋友了，并且于1983年结了婚，这年二哥二十四岁。此时高中毕业已经一年的我，已在一乡办煤厂工作了近一年，每月三十六元，已足够家里杂支，父亲因此没再挑卖煤炭了。
但是，1983年秋，父亲便身患疾病了，先是双手无力，四处求医吃药，毫无好转。后来父亲上身的肌肉渐渐萎缩，不得已，我们于1984年3月向信用社借贷了两百元，我带着父亲到重庆医学院做了一次详细检查，被确诊为肌肉萎缩症。主治医生单独告诉我说，你父亲的病目前无法医治，我们开些药你带回去，这药只能对病情有所缓解，不能起到医治作用，他想吃什么就满足他吃什么，你懂我意思吗？我难过地点点头，明白了父亲所患之病其实就是绝症！在得知父亲得了重病后，在外当徒弟的二哥，每天省吃俭用，把所有的工资都寄回了家里，希望父亲的病情有所好转。
从重庆回来不久，父亲曾经要求彻底平反的申诉引起了省委信访局的重视，不久父亲得以彻底平反（1980年初县法院给予了一张免于刑事处分的平反文件），被恢复公职恢复党籍，鉴于重病，按退休处理，此时已是1984年的5月中旬，父亲的平反被整整推迟了近5年时间。父亲平反后被送进了县人民医院救治，但是，已经太晚了，一个多月后的6月22日，父亲病故于县人民医院的病床上。弥留之际，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父亲告诉我们，不要给政府添麻烦，他说他很感谢共产党，能有错必纠，他此生能得以彻底平反，给子女们一个交代，已是最大满足，今生无憾了。父亲要求离世后不要敲锣打鼓，不要放鞭炮，以免惊扰了县城人民，要求直接转告民政的同志把他遗体送火化场火化了就是，如果可以他愿意把遗体捐献给国家，供医学研究。父亲说了这些后，呼吸极度困难，突然间强行拔掉了插在鼻孔的氧气管，很坚决也很坦然地离开了人世，结束了四十九岁零七个月的生命。
父亲的死无疑给我们一家人带来了莫大的伤痛。要是父亲回来后不那么劳累也许不会那么早就离开人世了，要是没有二哥的脚病和母亲的多病，父亲也不至于那样拼命靠下苦力挣钱的。为此，一家人，特别是二哥时常感到内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家人生活在痛苦的阴影中。1984年10月我以优异的成绩荣幸地考上了乡干部，却无法有丝毫的快乐，因为不久，多灾多难的二哥又生了一场大病，小便疼痛伴出血，在区乡医院吃了不少药，花了不少冤枉钱，却没有一点好转，在实在无法忍受的情况下，二哥借钱到市医院进行了详查，发现一个肾脏已经坏死了，必须立即开刀取出，否则将危及生命。为此已经分家的二哥借遍了所有三亲六戚，而那时的我却刚刚还了父亲到重庆治病时的两百多元贷款，手中没有了分文，只得回家和母亲商量把家里的两只公鸡卖了，再卖了几十斤大米才为二哥准备了五六十元钱。好在那次开刀总共只花了不到三百元，而且术后病情很快有了好转。休息几个月后二哥的病就慢慢康复了，不久二嫂生下了一个乖巧健康的儿子，为还借债，身体极度虚弱的二哥，背上行囊，于1985年下半年只身踏上了艰难的打工之路……1986年二哥二嫂再添一女，给家庭增添了无穷的乐趣。
后记：经过多年打拼，二哥二嫂通过打工积攒的钱，让懂事的大儿子考上了绵阳师范大学。儿子大学毕业后，二十一岁时顺利考上了当地中等院校教师，工作四年后与附近一名漂亮的女教师结为伉俪，结婚一年后生下一位健康的儿子。二哥的女儿生于1986年，初中毕业不久，为减轻家庭负担，十六岁便与家乡人一道外出打工，期间与一湖南小伙相识相爱后结婚，如今三十一岁的她已经是一个四岁女儿的妈妈。二哥为了两个孩子，付出了大部分积蓄，为一对儿女读书、结婚、买房付出了三十余万。好在二哥二嫂勤俭节约，四年前还在镇上买了一套价值十五万的住房。如今二哥二嫂已没多少积蓄了，二哥的手因为常年接触水泥的缘故，一旦搞装修或者挂砖之类，那双长满茧巴的手就会疼痛、麻木、起泡。所以，他不得不干一阵就停歇一阵。好在一对儿女很孝顺，多次劝说爸妈不要打工了，由他们当儿女的提供生活费用，可是二哥二嫂却说，儿女们的住房都是按揭的，还要每月偿还好几千元按揭贷款，他们趁还能干得动就多干几年，能帮助到儿女们一点是一点……唉！我苦命的二哥哟!
【作者简介】陈于贤，男，生于1963年，笔名沉燃，四川渠县人，先后在“四川文学增刊”、“大巴山诗刊”、“宕渠诗丛”、“渠江文艺”、“达州地税”等刊物发表诗歌、散文、小说等。应渠县作协之约采写的《大山深处的期盼》被四川省作协出版的脱贫攻坚专刊采用，应渠县政协约稿采写的《一个爱心故事的主人翁》被集结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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