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感观尼泊尔
作者：杨曙明
在尼泊尔待了八天，直面感观，时光似乎倒退了几十年。从今日尼泊尔，我似乎看到了昔日贫穷落后的旧中国。
尼泊尔是个内陆国家，国土面积有14.7万平方公里，与我们山东省差不多大小；人口有3000多万，人口密度平方公里有200多人。说起来人口不算少，密度也不算小，可没想到它的经济竟然如此落后，落后的让我直面它时，时常感慨万千。
我到过很多国家，单就直观感觉而言，尼泊尔是最贫穷的国家之一；我到过很多国家的首都，单就城市容貌和管理而言，加德满都当属最差，且这个“最差”之后没有“之一”。
尼泊尔是个山清水秀的国家，虽然地理环境对其经济发展有些制约，但夹在中国和印度两个大国之间，再怎么着也不应如此落后啊。
机场是国家的门面，时下各国的首都机场大都高大、气派。或许是司空见惯的原因，乍见到加德满都机场，我心里瞬间便涌出万个没想到：不大的二层小楼，旧时的建筑，既不气派，也不时尚，寒酸、破旧、低矮、简陋，怎么看着也不像个首都机场，倒像我们昔日国有企业那些个厂房。游客上下飞机，需要乘坐摆渡车，因为那候机楼无法连接廊桥和飞机；游客在候机楼里上下楼，需要爬上爬下，因为没有电动扶梯。置身在那候机楼内，仿佛是在普通平房里，如不是出关、候机，很难想象这里是候机大厅。在我们中国游客的眼中，加德满都国际机场与我们国家时下最小的机场相比，也难以望其项背。机场简陋些倒还没什么，让我等心烦的，是海关人员的懒洋洋和出关手续的太复杂，外国游客要入关，除了需要填写入境卡之外，还要填写电子落地签资料。填写电子落地签证需要用机器操作，那机器运转慢不说，而且经常出现故障。我们等待出关那会儿，五台机器只有三台在工作，另外两台估计是在“病休”。等待出关的外国游客不过三五人，可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我们才走出了机场。
电力是经济发展的动力能源，是人民生活的重要保障，当年我们国家的电力曾经供应不足，以致“节约用电”人皆可知，企业为此也不得不实行轮休，也就是厂休日和礼拜天不同步。那年头，停电似乎是家常便饭，而且越是烈日炎炎的夏日，停电越频繁。如今，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节约用电”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可是在今日尼泊尔，无论是在加德满都，还是在奇特旺；无论是在城市还是乡村，天天都有短时停电，好歹时间都不算太长。尼泊尔没有春夏秋冬之分，有的只是旱季、雨季之别，就是在旱季的岁末年初，平均气温也在20多度，时断时续的电力供应，的确给人民生活带来诸多身心不适。或许当地人适者生存，习以为常，可对我等怕热的人而言，难免就牢骚满腹，怪话连篇了。
尼泊尔虽然是个内陆山地国家，但水资源较为丰沛。山有多高，水有多高；山有多长，水有多长。从加德满都到奇特旺，从奇特旺到博卡拉，我们几乎都是沿着河流行驶在崇山峻岭之中。如此丰沛的水力资源和得天独厚的地理落差，水力发电完全可以依山就势，因陋就简。可是，在21世纪的今天，如此并不复杂的事情，尼泊尔却做不到，可见经济发展水平之低。
要想富先修路，这是我们国家三、四十年前的流行语。在尼泊尔，道路状况之差出乎我们的想象。行驶在它那国道上，似有走在抗战期间的滇缅公路上。从加德满都到奇特旺，约有170公里的路程，在道路顺畅不堵车的情况下，行车竟然需要5个多小时；从博卡拉到加德满都，约有190公里，车程却需要6个多小时，说来让人难以置信，可这是时下真实的尼泊尔。道路崎岖固然是车速慢的重要原因，可再崎岖也不能时速才30迈啊！假如不是道路狭窄且坑洼不平，何至于如此呢？当然，凡事都得两说。车程慢虽然耽误时间，可也让我等尽情饱览了尼泊尔的风土人情。
那日从博卡拉返回加德满都途中，路经一个小镇子，我们看到路边有个牌示，上面写着“中国援建·1974”。看了这个牌示，我们这些中国游客都不免生出些感慨。原来这条纵贯尼泊尔的“Y”型公路，还是我们国家援建的，而且是在45年前。要知道，当时我们国家还不富有，人民生活还很清贫，而且国民经济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还在对外援助，还在向亚非拉广撒“雨露”，如今想来真的苦涩难言，难掩苦涩啊！
或许是因为地理多山的原因，尼泊尔至今只是在南部平原，有一条全长仅有35公里的铁路，而且还是印度援建的。尼泊尔与中国隔山相邻，报载，从拉萨通往日喀则的铁路在2014年8月通车以后，尼泊尔政府对此很感兴趣，为此，中国和尼泊尔两国商定，将“拉日铁路”延伸线到中尼边境口岸吉隆，并最终延长至加德满都，而后再连接印度锡金邦首府甘托克。从日喀则到吉隆全长540公里，日吉铁路有望在2020年建成通车，为此，中国政府承诺，要快马加鞭，力争在2022年之前贯通日喀则至加德满都全线。
通行世界各国的义务教育已有400年的历史。义务教育的“义务”，包括国家义务和家庭义务两个方面，两者合二为一就是让学龄儿童免费接受教育。时下，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都实行有义务教育制度，虽然“义务”的时间长短有别，短的9年，长的15年，但在“义务”期间，很多国家不仅不收取任何费用，而且还免费为在校学生提供早餐、午餐、校服等。可是在今日之尼泊尔，义务教育还是“天高地远”，适龄儿童上学与否，完全取决于家长，取决于家庭的经济状况。初听到如此介绍，我还有疑虑，因为网上有资料显示，尼泊尔实行的10年义务教育，于是，我再三求证，得知网上所言为虚。其实仔细想想也不足为怪，因为我们国家的义务教育于1985年正式起步，而且至今还是9年时限。在尼泊尔,公立学校和私立学校并存，有钱人家多是把子女送到私立学校，而清贫人家则多是把子女送到公立学校。至于学前教育，从那随处可见、到处乱跑的孩童身上，任谁都能猜个差不多：幼儿园在尼泊尔少得可怜。
尼泊尔是个全民信教的国家。在现有的三千多万国民，86.2%的信奉印度教，7.8%信奉佛教，3.8%信奉伊斯兰教，2.2%信奉其他宗教。由此我们可见，印度教在尼泊尔社会和国民生活中居于相当重要之位。印度教尊崇种姓制度、宣扬世袭等级、相信轮回转世，而且它没有统一经典，没有公认教祖,也不像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那样有较为完整的思想体系。印度教是多神崇拜的宗教，天上飞的，地下跑的，什么都可能成其为“神”，而且还得天天都得祭拜。因而，在尼泊尔，到处有寺庙，家家有神龛，以至于“神比人多，庙比房多”，其“寺庙之国”的别称，就是由此得来的。那些寺庙和神像形形色色，千姿百态，大的如巨石，小的如鼠雀。至于材质，则是金银的、泥塑的、木雕的、石刻的，还有纸糊的等等。祭祀神灵需要点燃印度香，对我来说，印度香的气味特别难闻，所以在尼泊尔期间，跋山涉水的颠簸行程我倒不怵头，让我怵头的是那无处不在的印度香气味。
医疗卫生是国民幸福重要的参照指数，也是民生保障的重要内容。时下的尼泊尔还没有医疗保险，更没有公费医疗和免费医疗之说，人们看病吃药需要自己掏钱。或许是因为国民生活过于清贫，所以在尼泊尔盛行草药，不过，他们的草药与我们的中药可有着天壤之别。据世界卫生组织公布的数据，2018年，尼泊尔国民的医药费用支出，平均只有80美元，在世界上排名150位之后。2018年，尼泊尔政府的财政支出仅占GDP的5%。按说5%说起来比重尚可，可尼泊尔GDP的绝对值太小了，只有区区的288亿美元，别说是与中国、山东相比，就是与济南相比，差距也在75%。据网上相关数据显示，2018年，尼泊尔的人均寿命是59岁，在世界225个国家和地区排名中位居176，其医疗保证水平之低略见一斑。
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地处谷地，四周环山，虽然近邻喜马拉雅山，但海拔却只有1370米。加德满都是座拥有千年历史的古城，尼泊尔历代王朝均在此建都，因而城内至今保存有王宫、寺庙等众多古迹。譬如：故宫哈努曼多卡宫、新宫纳拉扬希蒂宫，以及比姆森塔、古赫什瓦里庙、贾格纳特寺等等。这些宫殿、庙宇大都雕梁画栋、造型典雅、布局严谨，具有珍贵的历史文化价值，尤其是其精美的建筑艺术和木石雕刻，成为尼泊尔古代文化的象征。
尼泊尔是“寺庙之国”，加德满都则是“寺庙之城”。据加德满都市政府公布的数据，全市共有大小寺庙2700多座，可谓“五步一寺，十步一庙”。尤其是在市中心不到7平方公里的区域内，有佛塔、庙宇250多座，因而，加德满都也就还有了“露天博物馆”的别称。早在1980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就把加德满都列为亚洲重点保护的18座古城之中。
在加德满都那几天，我曾腹稿过一首打油诗：“天上蜘蛛网，地下垃圾场。房屋胡乱建，车辆随意放。处处路不平，尘土漫天扬。车行如老牛，没有红绿黄。家犬逛大街，老牛街上躺。家家开商铺，难闻印度香。满目多疮痍，环境差乱脏。古老是历史，了无新气象。”
尼泊尔是个农业国家，没有多少工业，要说环境污染或许人们会以为离它很遥远，可现实情况并非如此。行走在加德满都，但见尘土飞扬，其PM2.5绝对严重超标。何因如此呢？不是建筑工地多，因为那里压根儿就没有多少在建工程；也不是车辆太多，因为那里的汽车摩托车虽然不算少，但也绝没有我们中等城市的车辆多。要说起尘土飞扬，皆是因道路坑洼不平导致了尘土弥漫。
交通指示灯和标示线是保证交通顺畅的重要设施，可是在加德满都，既没有指示灯，也没有标示线，这在世界各国首都中是独一无二的。由于缺少交通管理设施，有限的交通警察又忙不过来，所以交通混乱也就在所难免，这也是加德满都车辆不多拥堵多的主要成因。为什么不设置交通指示灯？为什么不图画交通标示线呢？让我看，原因之一是经济落后、政府缺钱；原因之二则是他们对交通管理太不看重，或许这与尼泊尔人笃信宗教间接相关。尼泊尔人虔诚向佛，信奉和气和睦，体现在交通管理中，就是秩序再混乱，也没有多少交通事故。即便是出了交通事故，他们也绝少因之“骂街”或“斗殴”，多是相互说声对不起，而后各走各的路，根本用不着交警出面分辨责任是非。
此次尼泊尔之行，我们曾两次进出加德满都。站在高处俯瞰加德满都，给人的印象是建筑杂乱、房屋破旧、道路狭窄、拥堵不堪。同行的游客中，有把它形容为城中村，有的把它形容为大县城，让我看呢，则好像是个巨大的贫民窟。
加德满都虽然没有多少高楼大厦，别说是几十层的高层建筑，就是五六层的建筑也不多。可是，加德满都却有常住人口500多万。人口密度大，自然居住拥挤，居民住宅狭小可以想见，据说这与2006年前后，尼泊尔共产党的武装斗争有关。因为当时很多尼泊尔的山民，为了躲避战乱，就跻身到加德满都，并随遇而安，就此扎根落户，使得加德满都人口急剧增加。
尼泊尔虽然贫穷，加德满都虽然脏乱，但仍有很多外国人聚集于此。他们多是些登山爱好者，聚集于此是为了攀登喜马拉雅山，攀登珠穆朗玛峰。
珠穆朗玛峰位于喜马拉雅山脉之中。山脉北坡是我国的青藏高原，南坡则是尼泊尔的加德满都。北面的天然屏障遮挡了来自北方的寒风，而南来的印度洋暖流则温暖了加德满都，使得那里的早晚如春秋，正午如盛夏。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加上珠峰南坡更适宜攀登，所以尼泊尔就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登山爱好者，加德满都便成为他们中转的驿站，并由此拉动了旅游业的发展。
经济发展影响文明程度，但却绝非是道德素养的决定因素，道德素养更多取决于民族传统的熏陶和社会环境的浸润。尼泊尔虽然贫穷，但民风淳朴，社会治安状况让人称赞。加德满都虽然好似个“贫民窟”，但却少有偷鸡摸狗的情况，刑事案件也很少发生。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或许是虔诚向佛的缘故，那里的人们心灵通透、眼神清晰，很少有用狡黠眼神接人待物的。更让我等感叹的是，街上的商店在开门营业期间，如果店主有事外出，多不锁门，任由顾客出入；街上的水果摊，摊主去吃饭，货摊随便放在街上，他们好像压根儿就不担心失窃被盗的事情。在尼泊尔购买商品，你可以讨价还价，也可以随意挑拣，但绝对不用担心欺诈和强卖。
时下的尼泊尔，或许是中国游客越来越多的缘故，人民币成为硬通货，这对中国游客来说省了不少事。以往在其他国家，由于兑换网点太少，兑换当地外币不是太方便，使得很多导游便兼营起兑换外币的业务。而在尼泊尔，外币兑换点非常多，以致当地导游不把兑换外币当“业务”。此行在加德满都，我们住在泰米尔商业街。我们所住宾馆的那条不到百米的小巷子，竟然有三处外币兑换点，而且汇率公道，兑换非常方便。
时下世界的商品流通好似地球村，所以尼泊尔不是购物的天堂，也没有多少特色商品可以购买。羊绒、珠宝、饰品、唐卡等，这些所为尼泊尔的特色产品如今都不是什么稀罕物，而那些手工艺品，制作的又显得太过粗糙，以致未能吸引我的眼球。这些年我出行过很多国家，没有过空（行李）箱而回的情况，而这次去尼泊尔真就空箱而回了，因为那里实在没有多少让我心仪的特色商品。
据世界银行公布的相关数据，2017年，尼泊尔人均国民收入为834美元，在196个国家和地区中排名168位。时下尼泊尔卢比与人民币的汇率是16:1，将其国民收入换算成人民币，人均每个月也就5百多块钱。2018年，他们的最低工资标准是5000卢比，折合人民币约310元左右。尼泊尔人的生活虽然清贫，但让我们看，他们似乎很安逸，我想，或许这是无欲无求的知足而乐吧。
“游客的天堂，本地人的地狱”，这是有些中国游客对尼泊尔的评语，对此说我是很不认同的。因为，你觉得人家是生活在地狱，那是你的眼观，而人家的心灵感受却是很知足。再者，假如真是本地人的地狱，又怎么能成为游客的天堂呢？
（写于2019年6月10日星期一）
【作者简介】杨曙明（男），祖籍沂源的济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任历下区作家协会主席。出版有《岁月无痕》《流年似水》《心路不觉远》《凝固在记忆里的时光》《光阴的印记》等七部散文集，《有话明说》《话由明说》两本时评专著；曾为《齐鲁晚报》“有话明说”的专栏作家；主编有《济南的味道》《历下倾城》《诗意历下》《历下民间故事》等书籍；曾获得过冰心散文奖、齐鲁散文奖、泉城文艺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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