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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寒凝大地》连载丨第三回:俏村女捕风捉影,教书匠投笔从戎

第三回:俏村女捕风捉影,教书匠投笔从戎

韩将军顺风扯篷胡半仙捷足先登

俏村女捕风捉影教书匠投笔从戎

韩贵德习惯地坐在老罗家大厅的太师椅上,手里不停地摆弄毛瑟枪。

穿着黑衣黑裤头戴黑礼帽的胡宝贤,慢慢悠悠地走进来,不紧不慢地说:“怎么样,我给你推荐的解小虎?”

韩贵德说:“小伙子长得虎头虎脑,身板还挺灵活,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政委说:“将来再有名家指点,肯定错不了!”

韩团长说:“你从北平找的那个师傅,能来么?”

政委说:“要是我请,还真未必能来,不是打着你韩团长的旗号请的吗?你的面子大呀!”

韩团长说:“谁不知道你的大名呀,精通周易,对孙子兵法也有一定研究,连燕京大学的国学大师,都佩服你三分呀!哈哈……”

政委说:“岂敢,岂敢!”

韩团长说:“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领兵的人,不管他是军长师长,还是团长连长,大也好,小也罢。总之,都得在打仗上多多用点心思。”

政委说:“前些年,我看了一些《论语》《孟子》《中庸》《大学》,后来,又捧起《资治通鉴》看了几年。自从日本鬼子发动卢沟桥事变,全国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抗日爱国运动。我想,我是中国人,不能游离在抗日运动之外,就这样开始研究孙子兵法,阅读《三国演义》,不曾想得到韩将军的赏识,给了我一个报效国家的机会。”

韩贵德哈哈大笑,说:“民间有句老话:灭了能人有罪。送上门来的能人不用,那成了啥?我才不想当千古罪人呢!”

政委说:“刚才你说:战争是国家的大事,国民的大事,对于领兵的人,须臾不可忽视!”

韩团长说:“带兵的人,不研究战争,就是国家的罪人。”

政委说:“我向来对平型关大捷的提法,有所保留。”

韩团长神秘兮兮地说:“对平型关大捷,不容提出异议。那可是林彪、聂荣臻将军亲自指挥的。”

政委说:“我还没有说,就先给界定了。我们先不管是谁指挥的,咱们首先考察一下战争的全过程。孙子说:‘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当时,八路军明显兵力不足,既不能围之,又不能攻之,顶多只能分之或战之。当时的情况是,日本板垣师团虽是辎重部队,但武器装备,都超过我们。唯一是我们八路军的精神力量,但是,不可忽视的是,日军的愚忠天皇的武士道精神,也是十分强大的精神力量,这是精神力量的对比;再者,板垣师团是乘坐军用卡车,我们则是昼夜奔袭;还有,日本兵平日吃的比我们八路军强很多。这些因素搅和在一起,做一下综合考虑,平型关之战,我们的条件,并不优于日军,更何况我们的伏击战,理应速战速决。可是,我们的武器装备远远落后于日军,结果,打成了阵地战。日军还有空军支援,我军被迫打冲锋,和敌人展开肉搏战。实际上,八路军和日军拼刺刀,咱们肯定得吃亏!最后战果,我们虽然全歼日军一千人,可是,我们八路军牺牲一千五百名,况且,有不少都是长征幸存的骨干!”

韩团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不说也罢!”

政委和团长正说得热闹,突然,一声“报告!”

韩团长应道:“进来!”

警卫员小李说:“报告团长:您吩咐到北平去接王教练的人,已经出发了。再者,有一个自称来自保定府清苑县的人,求见团长。”

韩团长抬眼望望政委,说:“叫他进来!”

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走进来,说:“哪位是韩贵德?”

政委听了,稍有不悦,乜斜着眼睛,瞥了那人一眼,并未开口。

韩团长说:“我,我叫韩贵德!”

那人打躬作揖道:“我叫陈洪义,从河北保定赶来。好容易找到您了!”

团长哈哈大笑,道:“你,陈洪义,从保定来,这么远的路,来找我。你怎么知道我这样一个小小团长?”

陈洪义说:“我的一个北平朋友,写信告诉我,说冀东有一个名叫韩贵德的将军,不仅能打仗,还招贤纳士。巧极了,我们清苑县东沟村有个名叫梁连恒的,说是您的亲戚,他叫小鬼子杀害了,临死前,嘱咐我去找韩将军。今儿个,好容易叫我找到了,我愿在韩将军的麾下当一名小兵!”

韩贵德哈哈大笑,说:“哈,招贤纳士?这么说,我成了替天行道的宋江了!”

政委说:“你要是宋江,那我就成吴用了。吴用者,无用也。靠边儿站,找凉快地方待着去吧!哈哈……”

陈洪义说:“中国老百姓就是天,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武装,就是要替天行道,赶走日本鬼子!”

韩团长望了望政委,说:“那我就不能称为宋江了,你呢,也当不成吴用了。要这么比的话,那只有朱总司令可以比作宋江。可不能胡乱瞎说,犯政治错误。”

政委笑道:“没有那么严重,说说笑笑而已,有谁会当真呢?”

陈洪义说:“韩将军虚怀若谷,礼贤下士,是出了名的。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这话不无道理!”

韩团长认真地说:“不能说,为谁而死。只能说,为党的革命事业而献身,死得其所。世上一切小道理归大道理管着。党的事业是一切小道理的大道理。”

政委说:“你要这么说,那倒是,那倒是。”

陈洪义,保定府清苑县人。原本在东沟村小学教书,虽说“家有半斗粮,不当小孩王”,可就怕家里连半斗粮都没有。况且,陈洪义天生就喜欢小孩子,好像挣多挣少都关系不大。除了教小孩子们学习《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以外,还自编教材。他编的教材,都是些顺口溜,顺口、有趣、易懂、好记,有的甚至能够当歌唱。

陈洪义白天教书,晚上,点上小煤油灯,除了编写教材,还喜欢读书。当时,所能找到的书,并不多。后来,许是凑巧,也许是天意,竟然遇到了一本苏联作家写的《铁流》,如获至宝。无论白天与夜晚,他都把这本书带在身边。只要稍有闲暇,总要翻看几页。有时,还在自己认为重要的地方,画上直线或波浪线,甚至,在书的空白处,写一些感想与启示一类。总之是,他对《铁流》这本书相当热爱。

读书人总喜欢遐想,他联想到红军长征,他认为,中国工农红军的两万五千里长征,也可以被称为铁流,是一股不可遏止的铁流。他甚至想,如果,当时为每个识字的红军战士发一本《铁流》,背着《铁流》作战,恐怕还要创造更多更大的奇迹!

东沟村有个姑娘叫梁霞,梁霞原本是个殷实人家的姑娘,虽不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也绝非听见打鼓上墙头之辈。

那天,梁霞正坐在树阴下做针线活,就听见大街上一阵闹闹哄哄乱吵吵。她走到门前一看,见一位风流倜傥的男子,正带领着一群小学生演唱。

我们都是神枪手

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我们都是飞行军

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在那密密的树林里

到处都安排着同志们的宿营地

在那高高的山岗上

有我们无数的好兄弟

梁霞一面听,一面忙着手里的针线活。突然,手指被扎破了。梁霞赶紧把手里的鞋帮,夹在胳肢窝里,另一只手按住被扎伤的手指。但是,鲜血仍然止不住滴答滴答往下流。

那位身材高大、风流倜傥的人看见了,急匆匆奔过来,掏出手帕,三下两下,把梁霞的手指紧紧缠住。

梁霞抬眼看看那人,说:“谢谢,您是谁?”

那人一笑俩酒窝,说:“这有什么,应该的,应该的!”说完就要跑开。

梁霞忙说:“名字保密?”

那人笑笑说:“保什么密呀,我又不是地下党,我叫陈洪义,来东沟小学教书的教书匠!”

梁霞嘻嘻笑道:“我叫梁霞,我的名字不保密。真逗!”

此后,陈洪义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每次带领孩子们上街演唱,都要到梁霞住的这条街上来。

梁霞呢,每逢听到孩子们演唱,都要手里拿着点儿针线活,凑到陈洪义的跟前,找茬儿说上几句话。

梁霞瞟着陈洪义,轻声说:“孩子们演唱得可真好,词也编得好,怎那么顺口!”

陈洪义随口说:“有些词都是我瞎编的,可惜我不会作曲。我使用的都是人家的老调,老调新词。”

梁霞嘻嘻笑道:“孩子们唱的歌,我都喜欢!”

陈洪义说:“可惜不是我编的。是人家编的,我从一个亲戚那里学来,教给孩子们唱的!”

梁霞摇摇头说:“嗷,是这样。那也挺好,挺好的!”

也许,好的歌真可以作为媒介。时间一长,陈洪义和梁霞彼此都有了好感。渐渐的熟了,人一熟,说起话来也随便多了,甚至有事没事都可以串串门,聊聊天了。

风和日丽,天气渐暖,地里的野草,正憋足劲儿地往外钻。仿佛昨日还是光秃秃的,一夜之间,远远看去,已是鹅黄一片了。

陈洪义的小学校,在村东头,梁霞住在村西头。奇怪的是,陈洪义串门竟然串到梁霞家。

巧得很,梁霞的爸妈都到地里忙活去了,家里只剩下梁霞。

陈洪义打开小本子,指着上面的几行字,说:梁霞,你看,我用人家现成的老调,编了一段《小两口学文化》新词,你看看行不行——

天黑了,日落星稀

小两口坐在院子里

男的打开书

女的拿起笔

男的说这个念“学”

女的说那个念“习”

来个学习大竞赛

男男女女齐努力

只争朝夕,成功在即

梁霞笑笑说:“哪儿都挺好,就是最后一句深了点儿,估计老百姓不懂。”

陈洪义搔搔头皮说:“我写的时候,也觉得有点儿那个。可是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新鲜的词儿。梁霞,你给琢磨几句,换个新词儿,行不行?”

梁霞咧嘴笑了:“你这才叫瞎掰,孔夫子的墨水,甭说喝,我连舔都没有舔过。我肚子里空空荡荡的,甭说让我编几句,我连一句也编不出来!”

陈洪义说:“谁也不是从娘肚子里一生出来就会,长长的工夫慢慢的性。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梁霞微微一笑,说:“啥叫铁杵?就是铁棒。我就不信,一根铁棒,会把它磨成一根针,要真有这样的人,要么是没事干,要么是个傻子,都是写书的人胡纂!”

陈洪义哈哈大笑,好容易才止住笑,这才说:“这是个典故。是说唐朝有一个诗人李白,有一次,见到一个老婆婆在石头上,不停地磨着一根铁棒。李白走上前去问:‘老奶奶,您磨这根铁棒干什么呀?’老奶奶说:‘我把它磨成针。’李白吃了一惊,说:‘一根铁棒怎么可以磨成针呢?’老奶奶望望李白,说:‘只要功夫深,迟早能磨成一根针。’李白从中受到启示,苦读苦写,最终,成了大诗人,被后人称作诗仙!”

梁霞“哧”的一笑,说道:“我不是抬杠,这个故事我也听过,可是,听是听,却从来没有信过!”

陈洪义说:“这只不过说的是一个道理,至于是不是真有这么档子事,找谁问去?哈……”陈洪义“哈”过后,站起来说,“我该回去了!”

梁霞很想多留他多待会儿,又恐他忙着回学校备课,写教材,耽误了正事。这才说:“好吧!”

陈洪义走到门口,手里挑着门帘,深情地望着梁霞,故意说:“甭送了!”

梁霞咯咯地笑个不停,笑弯了腰,笑出了泪,说:“真逗,自作多情。谁想送你了?”

陈洪义说:“是我自作多情,还是彼此情无限。你嘴上说不送,这不,还是起来送了吗!哈,哈哈……”

朗朗的笑声飞上蓝蓝的天空,裹进白白的云朵里。

飞上蓝天的笑声,被洗得纯纯净净。

裹进白云的笑声,被捂得暖暖乎乎。

野草的嫩芽再柔软不过,然而,只要春姑娘袅袅而至,任何力量也无法阻止春草的滋生。

梁霞自从和陈洪义混熟之后,心神不安。特别是当爸妈荷锄下地,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简直有些饥渴难耐。洗饭碗,把碟子碰到地上;纳鞋帮,针扎了指头尖儿。她抓东不是西,心烦意乱。她有时索性坐在院里的舂磨石上,双手捧着脸,纹丝不动,手心里热乎乎的,满是泪水。

她走到穿衣镜前,望望镜子里的“她”,愁容满面。

突然,她又莫名其妙地笑开了,笑落了几串泪珠儿。

她伸出手指,羞镜子里的“她”,说不清是自己羞了,还是镜子里的“她”羞了。

梁霞终于控制不住,衣服也不换,门也不锁,腾腾地走出家门,往东沟小学奔去。

走着,走着,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她在责问自己,见到陈洪义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好,我若说“你好?”他要不温不火地说“还那样”,那我可咋办!想至此,梁霞有些犹豫了,她真的想向后转,返回家的路。心里赌气地说,我一个根本人家纯纯净净的女孩子,凭什么主动找上门去!

正在梁霞犹豫不定、心神不安之时,一个声音从她的背后传过来,吓了她一大跳。

那个人说:“你好啊!”

梁霞一回头,见是陈洪义,激动万分,然而,却装作没事人似的,说:“还那样!”

这次,该轮到陈洪义笑了,笑声极响,传出老远。

梁霞羞红了脸,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就那么羞羞答答地站在那里。

陈洪义说:“今天我休息,来吧,到学校里坐一会儿,就一会儿,行吗?”

梁霞不说行,也不说不行,瞥了一眼陈洪义,双手不停地搓弄着小辫子,站着。

此时,要是陈洪义拉她一把,也许梁霞就跟他进去了。

可是陈洪义却没有那样直截了当,但他确实又不肯放弃这次难得的见面机会,于是,催促道:“走吧!”

这一次,梁霞听从了,开始移动脚步。

陈洪义说:“快些,学校里没人,一个人也没有。”

梁霞心里突突地跳。跳什么呢?连梁霞自己也说不清。她犹豫半晌,然而,无论如何,梁霞还是随着陈洪义,来到学校,进了大门,步入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供陈洪义使用的一间小屋。小屋里搭一铺土炕,土炕上放一张小桌,小桌上放一摞破破烂烂的书,破破烂烂的书上面放一瓶蓝黑墨水和一支蘸水钢笔。

陈洪义把蓝黑墨水瓶和蘸水钢笔拿下来,从破破烂烂的书中抽出一本打开,说:“这就是我常常跟你提起的那本书,苏联作家写的小说《铁流》,真好!当前,中国还没有像《铁流》这样一本鼓舞人心的长篇小说!”

梁霞“哧”的一笑,说道:“现在没有,你现成的墨水,现成的笔,不会也写一本这样的小说?”

陈洪义笑笑说:“我那点儿墨水,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还写长篇小说?恐怕连开头都没有写完,墨水瓶里就干了呢!”

梁霞又笑了,两个酒窝里盛满了快乐。       

陈洪义又打开一本书,随意说:“这本书,我就不喜欢,絮絮叨叨地没完没了的劝人这样,劝人那样。讨嫌!”

梁霞望着陈洪义的脑门儿,仿佛那里面盛满智慧与知识。

陈洪义从破破烂烂的书堆中抽出一本来,兴奋地说:“高尔基这本书,启人心智,发人深思。我最喜欢了。你听:‘天生要爬——是飞不起来的!’写得多好!”

梁霞愣愣的,她仿佛并没有听出来究竟有多么好,或者究竟好在哪里?本来么?天生要爬,怎么能飞起来呢?比如,癞蛤蟆、蚯蚓、泥鳅、蛇,这些个玩意儿,天生就爬,怎么能飞起来呢?癞狗扶不上墙,累死抽狗的。谁也没有办法!梁霞只在心里说,陈洪义咋会知道呢!

陈洪义如数家珍,又从破破烂烂的书堆里拣出一本,意味深长地说:“还有安徒生,他的童话,我都喜欢。顶顶喜欢的就是《丑小鸭》这篇童话。”

梁霞说:“什么丑小鸭,就是家家都养的鸭子吗?依我看,小鸭子,毛毛茸茸,挺好的,咋会说它丑呢!”

陈洪义哈哈笑道:“不是,说的是白天鹅的幼年,白天鹅非常小的时候,长得很丑。别的野鸭、野鸡,都瞧不起它。可是,它自强不息,终于成长为一只翱翔蓝天的白天鹅。梁霞,你听这几句写得多么好:‘只要你是天鹅蛋,即使生在鸡窝、鸭舍里,即使历尽千难万险,也终究会变成展翅高飞的白天鹅。’写得太好了,太好了!你说呢,梁霞?”

梁霞说:“这个姓安的,净说大实话!”

陈洪义端上一杯茶,说:“净顾得说话了,忘了沏茶。请用茶,请用茶!”

梁霞接过茶杯,说:“你喝,你说这么多话,该你喝!”梁霞端着茶杯,走近陈洪义。

梁霞挺挺的胸脯近在咫尺,仿佛能感到它的温度,怪诱人的。陈洪义的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可是,他仍然努力地控制着。他内心叮嘱自己,万万不可造次。倘因自己的不检点,让梁霞翻了脸,不好见面不说,往后的好事就不会再有机会了。那怨不得别人,只好怪他自己。

梁霞心里想,我用这样的方式试探他,他都无动于衷,毫无反响。就是说,他并不喜欢我,心里没有我。我呢,也别剃头挑子一头热。于是,梁霞小脸儿一绷,不无愠怒地说:“茶也不喝了,话也听多了。天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陈洪义一愣,结结巴巴地说:“咋,咋,你也没喝呀,来,喝一杯,茶,闷到这份上,刚刚闷出点儿滋味儿来。别别,别说走,拿起脚就走呀!”

陈洪义话里有话。梁霞多多少少也咂摸出点滋味儿,假如她向陈洪义丢个媚笑,假装跌倒,有谁不信陈洪义会伸出一只胳膊,就势将她揽在怀里。其实,这也正是梁霞所希望的。可是,她梁霞偏偏不那样做,故意玩深沉,执意要回家。

陈洪义摊开两只手,耸耸肩,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梁霞见状,没有被挽留的意思,真的迈开脚步,朝外便走。

陈洪义见梁霞真的执意回家,毫无办法,只得说:“好吧,那就走吧!”

女人的心你不懂。豆蔻年华少女的心思,则更加难猜。

这一夜,梁霞睁眼合眼都是陈洪义。那高高大大的身躯,那忽忽闪闪的眸子,那豁豁亮亮的嗓门,简直无不叫她着迷。

梁霞就着月亮从破旧的窗纸洞探进来的微弱光线,伸出手指,抚平枕头,在枕头上描绘陈洪义的眼睛,似乎感到描绘得不像,用手掌抚平,重新画起。

梁霞失眠了。她仰脸儿从破旧的窗纸洞口,望着天上的月亮,她想啊想啊,她想白天里陈洪义说过的话:“天生要爬,怎么能飞起来呢?”陈洪义是不是在指鸡骂狗,把我比成癞蛤蟆、蚯蚓、泥鳅、蛇,这些个玩意儿?他还借用安徒生在童话讲过的话:“只要你是天鹅蛋,即使生在鸡窝、鸭舍里,即使历尽千难万险,也终究会变成展翅高飞的白天鹅。”陈洪义呀陈洪义,你真坏,把我比作丑小鸭,呀,丑小鸭,难听死了!

唉,这丫头,有谁能解开她心中深藏的秘密呢!

月光真好,在深邃的夜空中,将柔和的月光,均匀地向广袤的田野,茂密的树林,高高的山丘,低洼的坑塘,宽宽阔阔的大道与弯弯曲曲的小路,它不偏不向,对谁都那样公平合理。

陈洪义无法入睡。他在想,《铁流》中的英雄们,咱们中国太多了。中国工农红军飞夺泸定桥,强渡大渡河,爬雪山、过草地,历尽千辛万苦,取得胜利,这比苏联作家的这本《铁流》气势恢宏得多,震撼心灵。可这么多识文断字的能人,咋就没人写一本《铁流》般的长篇小说!另有,高尔基的《海燕》《鹰之歌》,这些激荡人心的诗篇,咱们的诗人也不在少数,可他们写的都是啥呀,“我是只天狗哟!我把月亮吞了,我把地球吞了,我把整个宇宙都吞了!”什么玩意儿?破烂货,丑死了!哪像高尔基的诗句,响彻云霄,振聋发聩!还有安徒生,《海的女儿》《丑小鸭》,哦呀呀,太好了,太好了,简直妙不可言!

陈洪义彻夜未眠。他在想,中国人民的抗战,何等壮怀激烈!这样一部叱咤风云、威武雄壮的活剧,咋就无人关注!当然,也许将来会有人写的,急的哪门子呀?陈洪义对于自己的跃跃欲试,自我感觉过火,不由得自责起来。

啊,这小伙子,有谁能洞察他心中的一团烈火呢!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又圆又大。陈洪义在月光下来来往往,走来走去。他在想,能不能编写一本抗日故事集,除了课程之外,让学生们从小就受到爱国主义教育。让他们知道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现在为谁学习,将来为谁卖力?否则,学生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将来为了谁,即使学习到再多的知识,又有什么用?陈洪义在学校的小操场上,背着手踱来踱去。他停下了脚步,仰着脸,望着天空圆圆的月亮。月亮好妩媚,好迷人。可是,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

突然,陈洪义感到背在后面的一双手,有一股柔柔的温暖,极其惬意。他回头一看,那人也随之一转,又转到他的背后。

陈洪义猛一回头,啊,是梁霞。

陈洪义兴奋地险些晕倒。

梁霞“咯咯”地笑,笑弯了腰。

陈洪义说:“是你,梁霞,你怎么来了?”

梁霞说:“东沟小学是东沟村的,又不是你一家的。你说,我怎么就不能来?”

陈洪义说:“能来,能来。我是说。大黑间的,你不怕?”

梁霞说:“我怕什么,怕你吃了我不成!”

陈洪义说:“有我,你不用怕。最近,听说赵庄、马家河子一带,日本鬼子闹得好凶。大白天就抢老百姓的粮食。黑间更狂,家家淘换花姑娘,只要稍有些颜色,就拉走,被小鬼子给糟蹋了!”

梁霞说:“你说得太邪乎了,那还叫人吗?”

陈洪义说:“你以为日本鬼子是人,就是一群畜生,一群猪狗不如的活畜生!”

梁霞说:“日本鬼子在赵庄、马家河子作孽,可赵庄、马家河子离咱们东沟村好远呢,怕什么?”

陈洪义说:“好远是多远?十几里地,小鬼子别说骑马、开摩托,即便徒步行军,顶多俩钟头,就到东沟村了。说到就到!”

梁霞说:“那,那怎么办,要是今天晚上,就到东沟村,可咋好,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要不,我就不走了,住你们东沟小学,你看行吗?”

陈洪义说:“不行,我赶紧送你回家吧。不然的话,你的爹妈也不放心呀。现在,老两口说不定咋念叨呢!真要是彻夜未归,不把他们急坏了!”

梁霞嘟嘟囔囔地说:“我就知道你不肯收留,我这里刚刚开口,你那里早准备好一骡子车的话,等着我哩!这可是呀,不试不知道,一试明白了!”

陈洪义催促道:“走吧,我送你!”

梁霞执拗地说:“不用,人家又不是没长腿!”

陈洪义说:“腿是长了,我不是担心你遇上坏人嘛!”

梁霞说:“说甭送,就甭送!”一面说,一面撒丫子,挓挲着两条胳膊,疾步如飞。

女孩子的心思很难猜。弄得不好,歪你身上,吃不了兜着走。陈洪义不再坚持,只得退着往回走。

梁霞走到自家门口,刚要进去,就听里面有人叫嚷:“梁连恒,我告诉你,你家姑娘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向我报告,皇军知道你家姑娘长得漂亮,点名要你家姑娘,这是你家的造化!”

梁连恒颤颤巍巍地说:“皇军是怎么知道的,还不是由你周德明狗嘴里胡吣!滚!”

周德明是东沟村出了名的地痞,日本鬼子占领了保定府清苑县以后,专门巴结小鬼子,到处残害老百姓。照理,这周德明还是梁连恒的亲戚。本应该护着点儿,可这样缺德带冒烟的事,他也肯干。

梁连恒气得说不出话,翻来覆去地说:“周德明,我们家没有你这门子亲戚,滚!”

梁霞扒在矮墙外,不敢哭,也不敢叫,就那么眼看着,心急火燎,像点燃一团熊熊烈火。

周德明说:“梁连恒,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闺女梁霞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放了你!”

梁连恒说:“周德明,老天爷白给你披了一张人皮。帮着小鬼子不行好事,早晚要遭报应的!”

周德明说:“少说废话!我只问你,你闺女梁霞到哪里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不然的话……”

梁连恒大怒,说:“休想!我闺女到阎王爷那里,给你们这群畜类领通行证去了。你,还有小日本鬼子,阎王爷就要点到你们了,谁也别想跑!”

周德明望望一同来的小鬼子,伸出手掌,在自己的脖子上比画两下,说:“皇军的有,死啦死啦的!”

跟随周德明的两个小鬼子,各自举起步枪,朝梁连恒和他的老太婆开枪射击。两个老人“噗通”倒地,鲜血喷溅。

站在矮墙外的梁霞,惊叫了一声:“啊——”

周德明和两个小鬼子听到叫声,立即警觉起来。厉声问:“哪个?快出来!”

梁霞落荒而逃。

周德明和两个小鬼子立即追出。

梁霞跑着跑着,机智地捡起一块土坷垃,朝他们相反的方向,用力甩过去。

周德明和两名小鬼子调转方向追去。

梁霞藏在矮墙后面,哆哆嗦嗦,半晌不敢露头。直到那伙坏蛋的脚步声远了,这才颤颤巍巍地走出来。走到院子门口一看,大吃一惊,立马昏死过去。

陈洪义刚刚进屋,还没有来得及坐下,就听见村口响起枪声。他判定,准是鬼子进村了。他急忙熄灭了油灯,站在窗前侧耳细听。突然,他从窗洞看见几处火光。接着,枪声,嘶喊声,哭叫声,响成一片。陈洪义知道,小鬼子对东沟村的烧杀抢掠开始了,东沟小学无疑是再也待不下去了,怎么办?走为上,况且,愈早愈好,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他急急匆匆收拾衣物,把《铁流》和高尔基、安徒生的几本书,裹进包袱里,刚要走,突然,想起梁霞。“腾”的升起一团火,心想,不行,我得先去看看梁霞,最好和我一起走,不能把她留给小鬼子!陈洪义一面想,一面奔出,径直朝梁霞家飞也似的跑去。

果然,这个往日吃喝嫖赌的周德明,充当了日本鬼子的向导,趁着天黑,带领小鬼子摸进东沟村。

周德明自幼生在东沟,长在东沟,谁家的门怎么开,炕怎么搭,他都知道;谁家几个姑娘,长得俊不俊,他都门儿清。这样一个好货投靠了小鬼子,实在是东沟村老百姓的灾难。

周德明带着小鬼子在东沟村的四条街上转,谁家有俊姑娘奔谁家里去,进了谁家,谁家里遭殃认倒霉。就这样,小鬼子一气儿抓到十几个花姑娘。

谁知,到了村中街老刘家,遭到老刘头的奋力反抗,小鬼子这才开枪抢人,放火烧房,闹得鸡飞狗跳墙。有哭的,有叫的,有连哭带叫的,整个东沟村像乱营一般。

陈洪义从东沟小学跑出来,原想直奔梁霞家。

可是,小鬼子把中街老百姓家的房子放火点着了,火势越烧越旺,烧红了半边天,毕毕剥剥,响个不停。不仅有老百姓的呼叫声,还时不时传来小鬼子的恫吓声,大呼小叫,煞是吓人。

陈洪义躲躲闪闪,边走边藏,短短的一条街,像走了十里路。他心里想,什么叫民族灾难?这是不折不扣的民族灾难。小鬼子远在东洋,凭什么来到中国杀人放火?灾难深重的中国人民啊,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

绕过村街心老井沿儿的大柳树,陈洪义站在低矮的破墙的后面,望着梁霞家的方向。那里仿佛也有火光。他的心里,揪成了一个大疙瘩,他断定,梁霞家也遭到了不幸。此刻,从街心的不远处,又传来野狼一般的嚎叫声:“花姑娘的,哈哈——”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陈洪义愤怒了,他恨不得化作一头醒狮,咆哮着,扑向日本鬼子,一个个将他们撕碎!然而,他却又是清醒的,如果是那样,赤手空拳地去和小鬼子拼命,无异于白白送死。他在破旧的矮墙下,站了好一会儿,这才猫着腰,悄悄地往梁霞家蹭过来。

陈洪义进了梁霞家的院子,只见院里两个老人倒在血泊中。

梁霞抱着妈妈的尸体,昏死过去,还未醒来。

陈洪义甩掉包袱,跪在地上,为梁连恒翻了个身。

老人家吃力地睁开眼睛,断断续续地说:“你,是你?陈洪义,你,快带梁霞走。到北平,找韩贵德,他是八路军,我认识他。咱们别,别都死在一块儿,那样的话,谁给报,报仇呀!”

黑暗中,陈洪义铆劲儿点点头。

梁连恒再无力气,头一侧歪,断了气。

陈洪义挪到梁霞身边,扳正她的脑袋,轻声叫道:“梁霞,梁霞,我是洪义,你醒醒,我是洪义,你哥!”

梁霞终于被唤醒,睁开眼看看,坐起来,扑到陈洪义的身上,“哇”地哭出了声。

陈洪义说:“你爹嘱咐我,叫我把你带走。晚了,危险!”

梁霞问:“爹,爹还有口气儿?”

陈洪义说:“断气儿了,说完就断气儿了!”

梁霞哭诉道:“爹,爹,我可咋办呀?”

陈洪义说:“梁霞,梁霞,走吧!”

梁霞哽咽着说:“爹娘咋办?”

陈洪义说:“来,抻几个棒子秸盖上,点把火,升天吧!”

梁霞说:“那,那哪儿行呀?要不,埋到萝卜窖里吧!”

陈洪义说:“好吧!”

于是,陈洪义和梁霞把两位老人抬进萝卜窖,用土坯掩埋严实。

陈洪义催促道:“快,等小鬼子回来了,想跑,都跑不成啦!”陈洪义一面说,一面抻起梁霞,“快!”

陈洪义和梁霞提起包袱奔跑着。

村西的火,越烧越旺。梁霞的泪水,挥洒了一路。终于,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幽暗的夜色里。

陈洪义拽着梁霞,一面跑,一面催:“快,快!”

他们俩穿过了一片小树林,爬上了一个小土坡,俩人累得透不过气来。

东方欲晓,火烧云一堆一堆的,像是小鬼子放火烧成的。

梁霞坐在一棵大树下,再也不肯走了。她说:“洪义哥,你走吧,我再也走不动了!”

陈洪义说:“不行,我说什么也不能丢下你!”

正说间,听到土坡的那一面,传来小鬼子的声音:“粮食抢到了几车,可,花姑娘的,远远不够,那怎么行?慰安妇,慰安妇是为大日本皇军准备的最好礼物,一定还要搜查,周德明,你还要带皇军去各家各户,细细地搜查!”

周德明应道:“嗨,大日本皇军,太君的,吩咐的是!”

梁霞听到了,吓得直打哆嗦。

陈洪义望望远处,按住梁霞的脊梁,轻声说:“快,趴下,别出声!”

那些日本鬼子走近了,很明显,发现了他们俩。朝他们大声叫道:“花姑娘的,出来,看见你啦!”

陈洪义知道已无法藏身,拉起梁霞就跑。

小鬼子叫嚷道:“站住,不然就开枪了!”

陈洪义拉着梁霞继续奔跑。

小鬼子拉开了步枪枪栓,叫嚷道:“站住!”一面叫嚷,一面扣动扳机,“啪”,一枪击中梁霞的小腿儿,梁霞立即倒下。

陈洪义把梁霞拉起,背在自己的身上:“走,我背你!”

梁霞说:“你跑吧,不然,都死在一块儿,谁给爸妈报仇啊!”梁霞一面说,一面用力将陈洪义推向一侧。

陈洪义说:“不行,死也死在一块儿!”

梁霞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快跑!”

陈洪义坚定地说:“不行!”

梁霞冷不防用力踹了他一脚,陈洪义“咕噜噜”,滚下了东沟村最高的黄土坡。

小鬼子端着步枪,冲到了梁霞跟前,呲牙咧嘴地狂叫:“花姑娘,花姑娘的,顶好的顶好!”

那一个,还有一个!”另一个小鬼子,胡乱地朝土坡下的荆条丛里“啪啪”开了几枪。

小鬼子们一面捆绑梁霞,一面这里那里地乱抠乱摸,魔鬼般乱叫:“花姑娘的,花姑娘,既白净,又漂亮。把她带到慰安妇所里养着,用牛奶,给她细细地洗澡,干干净净,香香喷喷,我们可以天天好好地快活。哈,哈哈……”

陈洪义趴在一棵大树后边,眼睁睁看着小鬼子把梁霞带走了。这比剜去他的心头肉还难受。他使劲儿掴了自己一个耳光:“男子汉,哪里像个男子汉,连自己的心上人都保不住,呸,有何面目见人!”他想哭,无泪;想叫,无声。此刻,他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无能的人。心里说,日本鬼子妄想灭亡中国,杀害你的父母妻子儿女,叫你无家可归。陈洪义在心里嘶喊:我要反抗,斗争!我要到冀东找到韩贵德。韩贵德啊韩贵德,你在哪里?

陈洪义走啊走啊,他不辞辛苦,韩贵德,仿佛就是他心中的目标。其实,韩贵德究竟啥模样,究竟喜不喜欢他,他顾不得这些,反正他要找的人,非韩贵德莫属。从保定府到冀东,几百里,没有吃,也没有喝,是个铁人也得熬垮!终于,他倒在了一家大门楼下。待他醒来时,在他的身边,正有几个八路军小战士围着他。

突然,一个小战士叫道:“醒了,他醒了!”

另一个小战士说:“给他端碗水来吧,慢,顺便带点儿饭来!”

陈洪义挣扎着坐起来,说:“你们是……”

小战士说:“我们是八路军,冀东十四分区独立团五连。”

陈洪义听到“冀东”二字,感到异常兴奋,两只眼睛放光,急忙问道:“冀东八路军,你们知道韩贵德吗?”

小战士说:“韩贵德,他就是我们独立团团长呀!”

陈洪义使足全身力气,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大声说:“带我去,我要见韩贵德团长!”

结果,陈洪义参加了八路军,被分配到冀东十四分区独立团五连。了却了陈洪义投笔从戎的心愿。况且,他刚刚入伍,便得知五连连长贺向荣是个神枪手,百步穿杨,这更使他兴高采烈。

每有闲暇,就向连长贺向荣讨招儿,恨不得自己也能成为一名神枪手,多多地杀日本鬼子,替梁霞报仇。

陈洪义每想起梁霞,就悄悄地流泪……

【作者简介】王克臣(男),中国作协会员,北京作协会员,《希望》主编。自1990年,相继出版小说集《心曲》《生活》、散文集《心灵的春水》《春华秋实》、随笔集《播撒文学的种子》、杂文集《迅风杂文》、报告文学集《潮白河儿女》和长篇小说《风雨故园》《寒凝大地》《朱墨春山》。《心曲》是顺义第一本文学作品集,曾在北京市第三届国际图书博览会及上海书市展出;报告文学《中国好儿女》获北京市“五一工程奖”;《风雨故园》获全国“长篇小说金奖”、北京市“苍生杯”特等奖;《寒凝大地》获首届“浩然文学奖”。2007年,作者荣获首届全国“百姓金口碑”;2008年,授予全国“德艺双馨艺术家”;2016年,获北京市辅导群众创作“终身成就奖”;2018年,获第三届京津冀“文学创作银发达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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