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拿遥控器的车间主任
（短篇小说）
文/姚红涛
一个月后老主任就要退休了。
杜远方佝偻着身子到车间巡视了一遍。半年来他一直在考虑退休了该由谁来接班。这是他没日没夜苦熬了三年建立的车间，从车间图纸、设备安装调试最终有了产品，又完善工艺、培训人员建立了规章制度。这里的每一个改变他都了然于胸，他回想起为了打扫卫生他们整整干了一个月的情景，想起了和他共同经历的三个徒弟。
首先来到车间的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勤快后生张矿生，那时张矿生刚刚三十岁。近十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得到的经验使他很快和人们打成了一片。下班后他偶尔会到食堂打几圈麻将，打够吃饭的钱就一起外出喝酒。他很少输牌，最后却总拿出平均的钱去喝酒。很快他就赢得了同龄人的尊重。
王留成是在刚毕业的那个夏天来的，这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刚来就和领导意见相左引起了副总经理的不快。他勤奋工作，总能在工作中发现问题；又善于学习，总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他和大家愉快地相处着，但令大家始终困惑的是为什么在他的头脑里总有一些异于常人的想法而这些想法又很难被人接受。
二十岁的技校学生赵明凯是两年前开始安装设备时来的。他身材高挑，做事大方得体，偶尔一两句诙谐幽默显露出他是一个开朗的年轻人。他踏实肯干又很健谈，和年轻人很能合得来，据说他现在还是车间里几个年轻女孩子的偶像呢。
张矿生几次邀请老主任吃饭都被他找理由谢绝了；赵明凯这两个月也是有事没事地往办公室跑，向他请教一些专业的问题；来到车间才半年但年龄最大又爱管闲事的操作工李朝霞竟然去他家两次了。他们的意思都非常明显，就是希望在他退休时能够推荐和提拔他们。
杜远方在办公室踱着步。论年龄和资历张矿生倒是够了，但他太世故了，会不会因为人情把车间搞乱；赵明凯也很有威望但似乎又有些太嫩了；李朝霞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不考虑了；那个从不知道亲近的大学生王留成，肯干，又肯钻研，如果不那么轴倒是可以考虑的人选。实际上他们车间的工作特别繁杂，需要对技术、工艺甚至流程进行改进的地方很多。半成品车间生产的塑料基膜经过印刷车间加工后都汇集到这里，通过复合和制袋制成成品，还需要对成品进行分拣和包装。
任命的文件终于下来了，是从外单位调来工作了五年的销售员刘长水。他二十五六岁，一米八的身高，留着帅气的板寸，穿着周正的衣服，一双皮鞋油光晶亮。老主任介绍了办公室的统计员黄颖颖，又把三个班长介绍给他，然后办理了退休手续。
车间的工作仍然有条不紊地继续着。刘长水每天在车间里待十五六个小时，看他们复合、切割、制袋和包装，时不时地上前搭一把手。车间的人员也都按部就班地工作着，但统计员黄颖颖报上来的数字着实令他吃惊，这两天的产量竟然不足以前的一半。
刘长水决心学习技术，二班长王留成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他首先演示了各台机器的操作流程，又手把手地教会他如何操作。但令他不解的是王留成在旁边时设备一直运转良好，他离开后设备经常在他手里停机和出错，每天的产量似乎更少了。不过在跟着二班长学习的过程中他们建立了很好的友谊，随后几天他们聊天到深夜。他们聊天的内容也不再局限于车间工作，更多地是理想、生活、兴趣和爱好。有一天夜里十二点这两个年轻人竟然外出吃夜宵和唱歌。
转眼十天过去了，车间的产量仍然不足以前的一半。车间的半成品越来越多，而成品的库存却越来越少。三个班组都心照不宣地保持着相同的产量。
这促使着刘长水必须很快行动。他让统计员黄颖颖传达召开第一次车间全体会议的决定。在会上他列举了迟到、早退、旷工、睡觉、吃零食、聊天等违规行为和违规行为应当受到的罚款和惩罚，并且规定了每天必须完成的产量。
事情并没有按照他的预期发展，王留成也没有因为他们的友情而改变。三个班组仍然只完成了一半的产量，车间每个人似乎都在不停地忙碌着，似乎也没有什么偷懒或者闲聊的情况。
这种平静是在开会后第三天被彻底打破的。
平日里睡得很晚起的很迟的车间主任竟然在那天早上五点到了车间，当时的三班长和很多工人正在车间里睡觉。按照规定所有睡觉的人员都被罚了款，赵明凯也被撤了职编入了一班班组，三班长由李朝霞接任。李朝霞非常卖力地超额完成了任务，其他的班组也逐渐趋于正常。
关于工作纪律的落实也在严格地推进，最近就有两个人因为迟到被罚了款。和车间人员的谈心也在持续地进行着。黄颖颖每天都按照次序通知五六个人，也不知道刘长水和这几个人谈着什么；班长也不时被请来喝茶，交谈到动情处经常传来愉快的笑声。和员工的交往也似乎更加密切了，下班后刘长水经常找人喝酒或者节假日组织人员去郊游和游泳。
郁闷的赵明凯这几天一直托病在家，张矿生和王留成同时到来一扫过去的阴霾。见面的三兄弟亲热地聊起了往日的时光，回忆起了一起喝酒吃肉的惬意。
“怎么想喝酒吗？”张矿生笑眯眯地问。
“当然，现在就去，不过你请客。”赵明凯恢复了年轻人应有的豪气，起身去拿衣服。
“我们谁也不用请客，今天主任请客。”赵明凯拿衣服的手猛然停了下来，愣怔了一下慢慢地穿上了衣服。
黄颖颖很早就在包间门口等着他们。刘长水像往常一样招呼着大家，时不时地举杯，侃侃地谈笑着。酒酣处他蓦然提出想要他们三人成立技术小组，主要对备件和设备进行改造。赵明凯一直沉闷地喝着酒，目光呆滞，眼睛不时地看着窗外薄暮冥冥的天气。对于主任的提议他不置可否地回应着。
技术小组最终成立了，王留成任组长，赵明凯单独抽调出来负责具体落实。各种方案被一一讨论最终形成了一致的意见，然后图纸、审核、零件加工、试用所有工作正在有序地展开。最后的结果也令人满意，生产效率提高了一倍，成品率也明显提高。刘长水四处奔走，请各位领导参观和观看；领导对技术革新的成果十分赞赏，最后拍板给予技术小组三万元的奖励。
在技术革新的过程中，刘长水和领导走得更近了。因为有些程序需要一些部门配合，零件加工也需要得到资金支持。领导们都非常欣赏和信任刘长水，经常交办一些其他的事情，甚至领导的私事和一些客户参观和接待也委托给他。领导们也给予车间更多优惠，比如他们车间可以申报加班费，每个月岗位工资和奖金要远远高于其他车间，以往的装车费用也拨付到车间由车间组织人员装车。
刘长水工作太重了，确实需要一个助手帮助他。令大家没有想到的是，李朝霞这个没有任何主见和威信，又特别刻薄和寡恩，甚至有些贪婪和自私的人竟然当上了车间副主任。赵明凯又调回到三班当班长。
车间人员都很感谢刘长水带给他们的经济利益，也感谢他的宽厚和仁爱。最初为了严肃纪律收到的罚款，对于那些罚款金额较大，以后也没有再发生同样错误的人员，刘长水悄悄把人叫到办公室说一下问题，最后把钱又退还给他们。但他们也有说不完苦处，因为李朝霞每天四处巡查，为了展示主任权威经常无理由地批评人，错误地指责事，弄得人们处处小心和不快。都那么大的人了，讲究脸面，谁也不愿意因为小事而被批评和指责。
刘长水到车间的次数逐渐地少了，但他对车间情况了如指掌。技术小组尽心尽责，每周向他汇报技术攻关的方向和进展，提出需要支持的问题；车间任务由李朝霞安排下达，三个班组负责落实；李朝霞每天寻找着偷懒、说闲话和不守规矩的工人，偶尔工人也会因不满而向主任诉苦，刘长水居中进行调和；每周刘长水总会找不同的人聊天和吃饭，节假日经常组织人员外出游玩。
黄颖颖的工作内容也很多。除了每天统计产量做生产报表，还要撰写各类总结、汇报，打印相关的规章、制度和决定；她还负责生产材料的领取和发放，半成品入库统计和成品入库统计；负责供应科、成品库的协调和联络等工作；车间的罚款、活动经费、奖励、装车费用核实，以及车间日常经费支出。她十分地佩服这个外来的年轻人，因为刘长水对她的要求很细，特别是金钱管理要细化到人，每一笔钱的来去必须有手续，必须有本人的签字和日期。
来自其他车间的心理不平衡和举报到了公司信箱，说刘长水私设小金库，侵占装车费用和其他费用。公司很快进行了调查并给出处理结果：车间小金库不符合财务规定必须取缔，奖励按人员贡献发放下去，装车费用按装车数量发放下去，其他钱款移交财务。刘长水虽私设小金库违反财务规定，但既未占有也未用于个人消费不予以追究。
在车间大会上，刘长水还是做了深刻的自我批评：“主要是我学习不够，不知道私设小金库不符合财务规定，而且小金库的存在容易滋生吃吃喝喝等腐败现象。以后我要吸取教训，做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远大理想的人。还要注意与其他车间的团结，学会与他们和睦共处。”
【作者简介】姚红涛（男），1973年3月出生于许昌市鄢陵县，现供职于鹤煤集团郑州分公司，定居于洛阳市。1992年从事文学创作。主要的作品有诗歌、小说和杂文等约八十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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