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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回忆我的老师们 || 作者 鼎元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回忆我的老师们

作者    ‖    鼎元


我自八岁入小学,到高中毕业,换了三个学校,度过了十一年的时光,其间倍受师长们的教诲与垂爱。如今人到中年,岁月蹉跎,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不称意。然而夜深忽梦少年之事,闲谈多忆儿时之苦,当年那些教我诲我者的音容笑貌,时时萦绕心怀,让我浮想联翩,思绪万千。我的这些老师们都是极普通的乡村执教者,没有显著的名声,也没有突出的业绩,也似乎从未有人记叙过怹们的行状事迹。今借吴建烈老师八秩荣庆之机,将这些记忆的碎片重温一过,权且表达我对师长们的敬意和怀念之情。

我的启蒙老师姓陈,名养斋,是一位民办教师,当地通称民请教师。“民请”者民聘也,为当地村社所聘,非官办体制内之正式名额,这是他的身份。那时候拿工资而脱产的老师被称为公办教师,民请教师的报酬很低,大概每月不到十块钱,但是保留农村户籍,随时可以解聘。说白了,民请教师就是教育系统的临时工。
陈老师教给我们的,是汉语拼音和“大小多少”“山石土田”之类。黑板上的板书很漂亮,但是发音仍然是乡音,也即我们说的土话。我从小学到高中,也确乎没有遇上能用普通话流利教学的老师,大概因为大家平日只说土语,临时强作普通话,舌根发硬,语调不准,表达不力,听起来怪声怪气,蹩脚扭捏,呕哑嘲哳难为听的缘故。
那个年代,纸笔都比较昂贵。一个印有格子的练习本一毛钱,一支不带橡皮擦的铅笔三分钱,带擦子的五分钱,但是大多数学生买不起,我当然也不例外。我们在陈老师的带领下,就到院子里画字,每人圈画一块地方,用废弃电池的墨棒,照着练习本上格子的式样,在地上画好格子,然后一遍一遍地反复写画,嘴里念念有词。等到写熟了,学会了,再工工整整地写到作业本上,交给陈老师。
陈老师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倒不是他教会了我们什么,而是他慈详得像一位妈妈。那时候农村没有幼儿园,有些孩子由于家里没人照管,早早地被送到学校,穿着开裆裤,流着长鼻涕。往往正在上课,就有人要上拉屎尿尿,也有人哭闹着要回家。陈老师总是温声慢语地进行哄教,拿自己的手绢帮着擦鼻涕,有时甚至要用袖子。哄乖了,还要在孩子皲糙的脸蛋上亲一下,亲切得有如妈妈一般。
我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遇上一位水平较高的语文老师,名叫史存杰,也是一位民请教师。三年级要写大楷,大家都用印制的影格描摹,两分钱一张,内容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类,他说那种印制的影格过于死板,容易把字写死,于是亲自给我们题写影格,是他自己的风格,而且也非常自信,似乎其他老师的字也难入他的法眼。
三年级还要写作文。于是史老师教我们作文之法,好像是破题、承题之类,但是又明确反对八股文,当时听着比较玄乎。具体到写作实践,他又强调摹仿,摹仿课文,摹仿《小学生作文选》里的好文章。于是我们就学着撒谎,明明星期天在家劳动,打猪草,牧羊放牛,拾柴捡粪,饥肠辘辘,苦不堪言,但是在作文里却写成了去公园游玩,除了奇花异草,还有名胜古迹,完全一副欣欣向荣、幸福美满的社会主义新时代的气象。其实那时我连公园是何物也不知晓,更遑论名胜古迹。上学的路上,除了公路两旁的白杨和脚下的荒草,眼中更无他物,却偏偏要说拣到了钱,交给了老师。要是真能拣到钱,起码可以买个本子或者铅笔之类 ,哪能交到老师手里呢?家乡的土山,一年四季灰突突一般模样,河流也早已干涸了,但是在我们的笔下,却美丽得有如桃花源,不是树木葱郁,就是水流婉转,炊烟袅袅,牧歌声声。老师也不责怪,每次还要挑几篇语句通顺、结构完整的念给大家听,然后分析赏评,绳之以他心目中的作文之法。于是我们就在这种摹仿中不知不觉地混大了,对周遭的人和事,一直缺乏独立的认识和判断。
史老师当时的家境异常困难,除了衣衫破敝,似乎还食不果腹。他上课时经常向学生伸手要干粮,以至传为笑谈。冬天的教室里架着火炉,同学们将从家里带来的煮洋芋放在火炉盖子上烧烤,要是被史老师看着了,他一定挑出其中最大最圆浑的拿走吃掉,丝毫也不觉得愧疚。他后来的命运非常不幸,据说与他带头伸张民意有关,当了出头鸟。正当别的民办教师大规模转正之际,他却被乡政府解雇了,四处求告,毫无结果,最后在穷困潦倒中去逝了。
直到小学四年级,我才遇上了一位比较好的算术老师,他叫何金虎,当时很年轻,也是民请教师,后来据说转正了。转正就是进入体制,端上公家的饭碗。这位何老师真是不简单,竟然能把小学算术讲得生动有趣,在当时当地,算得上是好老师。之前我们的算术老师动不动就挂在板上了,恼羞成怒之际,就反转身来怒斥我们,蛮骂,粗骂,破口骂,好像还夹杂着 毛 主 席 语 录 之类,显出骂得有水平有文化。我们战战兢兢地听着,心里害怕极了,无不盼望着早点下课,可是他偏偏不按时下课,还要骂到下一堂课上课为止,真是厌烦极了。我后来每当遇上这样的老师,就莫名地产生抵触。憎恶和尚,祸及袈裟,连这门课也不爱学了。
何老师带我们一直到小学毕业,我对算术的兴趣算是略有增长了,他对我和另外的几名学习较好的同学,也是真心地格外关注,着意培养,时常叫到他的办公室,出一些有难度的题目让我们做,完了进行评讲,总结归纳一些解题的方法和技巧,目的是提高应试的能力。至于这其中有没有科学思维的训练,或者是否培养了我们从小对科学的浓厚兴趣,可真不敢妄言高论。就何老师来说,只怕没有那么高深的造诣和期望;作为我们学生来说,压根没有那么崇高的理想和抱负。
令我难忘的是小学毕业前夕,何老师把我和另外一名同学叫到他的办公室,给我们每人赠送了一枝水笔,比当时的英雄牌钢笔要短而小一些,价钱也相对的要便宜些,大概不到两块钱。何老师当时的工资很微薄,却要拿出相当一部分给学生购买赠别礼物,真真是感人肺腑,至今叫我难以忘怀。
有一次,我的父亲对我说,他曾在赶集的路上碰到何老师,两人相伴而行,一路闲聊,免不了要互问姓氏里居。当何老师得知我们是父子关系之后,在父亲面前对我大加赞赏,说我是他带过的最优秀的学生。当时听了,未免觉得过誉,也多少有点窃喜,老师能这样评价我,真是莫大的鞭策。我之后求学路上的勤奋努力与矢志坚守,大约在这时已冥冥生根了。如今马齿已高,然而一事无成,真是愧对老师当年的期许。

图片说明:本文作者小学毕业照,1983年6月1日。

我上初中之后的第一位语文老师,对我的人生影响很大。他名叫张崇德,是公办教师,当时很年轻,思想也活跃,只是微微有点口吃。他是我们的班主任,既教语文,也教历史。语文教的生动活泼,历史教的热闹有趣,我们当时最爱上的就是这两门课。张老师读书勤奋而面广,对一个刚升入中学的学生来说,简直就是渊博的学者。他自己订了好几份文史报刊,比如《少年文史报》《语文报》《文史知识》等,经常拿来与我们分享。
当时正是拨乱反正改革开放的初期,知识界无比活跃,许多刊物纷纷刊载名家名篇,对社会进行文化的普及和反哺,我们的张老师大概就是被反哺者之一,他如饥似渴地阅读,倾其所有地给我们传授。当然他的传授从来不是硬性灌输和死板说教,而是富于启发性,铺设悬念,注重趣味,逐层递进,曲径通幽。尤其是他兼教语文和历史两门课程,文中有史,史中含文,能做到文史的有机结合,这对我后来的求知取向影响很大,这两门课也一直学得最轻松,而成绩也相对较好。
我从张老师的讲课中感受到了课本之外的有趣世界,激发了浓厚的求知欲望,也懵懵懂懂地感觉到了知识修养的层次性、广博性和通融性。小小年纪,常怀“为伊消得人憔悴”之心,每有“薄雾浓云愁永昼”之思,沉浸在古诗文的美妙意境中,徜徉在历史的无穷趣味中。每次考试,历史课我几乎都是满分。而我的作文,总是被抄在大红纸上,贴在校园里供师生品评。老师的爱护和激励,一直鞭策着我,感觉读书写作是人生的莫大乐事,纵使博得书呆子的蔑称,也依然初心难改。
当时受条件限制,可看的书籍非常有限,我和二哥张宗良就把《唐诗一百首》《宋诗一百首》《唐宋词一百首》《笠翁对韵》等小书从头背起,相互督促,寒暑无间。当时还流行过一本绿皮的小书《汉语成语小辞典》,我们弟兄也是从头读过,往返数巡,还抄过几遍,把书页都翻烂了。现在条件好了,我个人的藏书少说也有几千册,只是从未翻烂过其中的任何一本,倒是尘埃满架,书页如新。回想当年借书抄书的艰难,师生间相互砥砺激扬的情景,不禁浮想联翩,往事如昨。张老师是我遇到的一位好老师,他为我开启了求知的大门,指引了最初的路径。
初三的班主任是林万清老师,教的是代数与几何,非常认真卖力,我们也都学得用功,不敢懈怠。林老师对我有点偏爱,不举行选举就直接任命我为班长,给我一等助学金(五元),还直接上报我为白银市“三好学生”,这是全校唯一的,奖品是一个带皮笔记本,到现在我还珍藏着。最有意思的是大概在1986年的“五·一”前后吧,县上为配合 国 家 教 委 副主任何东昌的考察,在各乡拍摄教育素材。摄像机就架在校园的走廊上,林老师让我在镜头前手捧着书本来回走动,装作读书的样子,我只好遵命奉行。但是后来播出的片子上,我没有看到自己的形象,仅有的只是校园里一树迎春花的一枝。
听说何东昌要来我校考察,乡政府和学校竭尽全力筹备接待事宜。专程从会宁北部买来了羊羔肉,请人在学校食堂烹煮调理,殷勤地等待着考察团的到来。我和其他几位同学的任务是端茶送饭,拿着自家的端饭盘子,早早地就来到学校,接待室就是我们班的大教室。考察团到来的时候已近正午,一大队人马,从校门鱼贯而入。这时候突然天公变脸,雷声大作,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考察团的人还没来得及“考察”,就急急躲进教室。我们就在大雨泥泞中将羊羔肉端进教室,考察团大嚼之后就匆匆离开了,这时候暴雨也停歇了。林老师给我们说,给何副主任准备的羊羔肉,副主任没来,暂咱们给吃。我们将羊肉盛得盆满钵满,围着桌子肆意痛吃一顿,还平生第一次喝了啤酒。也许是沾光何副主任的缘故,在我的印象中,这是平生吃过的最可口的羊肉,也是喝过的味道最好的啤酒,再也没有那么美好的口福之忆了。
我在会宁工作的时候,林老师曾因为修房的事向我张过口,我借给他1000块钱。后来我调到兰州工作,给他写信报安,信中提及那笔小钱,等他在手头宽裕时可以直接转给我的父母以补贴家用。没想到他接信后立刻把钱还给了我的父亲,我听说之后感到非常难受。后来他搬到了县城居住,我们弟兄还去过他家几次,喝茶吃酒,款待甚是热情。他听说我放弃了银行的工作而去念书,表示非常不理解,也颇有几分失望的神情。我们因为念书才有了师生之谊,但是又因为念书而似乎产生了隔膜,之后的联系也就渐渐疏远了。当然我丝毫没有忘记他对我们弟兄的好。
我在初中上学时,还有两位堂叔也当过我的老师。一位是张保卿,排行老五,一位是张建卿,排行老七。五叔是校长,七叔是物理教师。二人长相、性格截然不同,关系也非常一般,甚至还有些紧张。校长叔叔教的是政治,说话总是少不了“核心”二字,于是学生给他一个雅号“核心校长”。物理叔叔讲课爱说“关键”二字,于是大家又称呼他为“关键老师”。五叔性急,治校方法简单粗暴,以训斥为主,与师生的关系也比较紧张。有一次早操集合,他发表训诫的时候,我不小心与邻近的同学说了一句话,结果被他逮着。他疾步上前,冲进人群,将我连揪带拉,扯到队列的前面,啪啪就是两脚。在大庭广众之下叫你出丑,让你长记性,和旧时的家长一样,教育子女无非就是打骂,这大概就是他的教育理念。还有一次,就在中考前夕,在校园里他把我拦住,问我准备得怎么样,我说还没准备好,不料他大为失望,指着我的脑门说:会宁一、二中不是那么容易考上的,咱们侯家川的娃娃,不补习是考不上的,你还是复读一年吧。我当时觉得非常莫名——还没考呢,就让我复读!结果我当年毫无悬念地考上了会宁一中。到学校一看,也大都是些和我差不多的农村孩子,更没有怀胎三年的哪吒和三头六臂的红孩儿嘛。
五叔后来身患重病,英年早逝。他是一位热心肠的人,远近乡邻闻之无不悲痛。恶噩传来,我在斗室中徘徊沉思,忽忽若有所失,最后撰成一联,写在丈二白匹上,聊以寄托我的哀思。七叔还健在,寡言少语,以下棋为乐,我们几乎每年还能见上一面。

图片说明:本文作者初中毕业照片,1986年5月1日。

我在会宁一中的三年,表现实在平凡,乏善可陈。唯是我非常幸运地聆听过诸多名师的教诲,也算是人生中一段宝贵的经历。高一的班主任是杨志高老师,教的是历史课,记忆力非常好,许多琐碎的历史事件,他都能准确具体到某一时日,令我们班上的那些佼佼者们都颇感吃惊咋舌,更遑论我这个来自乡下的寡陋之人。但是历史是不是仅仅就是一些日期和事件呢?老师的能力是不是仅仅表现为在课堂上倒背如流呢?我对历史一直有兴趣,但是高中阶段却没有大的起色,原因固然不在老师。但是老师在授之以鱼的同时,是否可以授之以渔呢?这是我们需要思考的问题。高二的历史换成了张志国老师,他用的是蹩脚的会宁普通话,头扬得很高,总是频繁地扎巴眼睛,紧锁双眉,做出一副深思状。但他教课还算思路清晰,我们学的也相对轻松些,成绩也一样的好。
高中三年的数学,都由张钰老师传授。张老师据说是一位传奇式人物,从小学老师一直升到高中教师,音乐、体育也很在行,思维敏捷,记忆力好,口才尤其出众。他给我们第一堂课的开场白就是:数学是科学之母!然后就滔滔不绝地发表宏论,古今中外,旁征博引,纵横捭阖,一泄千里。他上课从来不带书本和教案,背着双手,口中念念有辞,信步跨上讲台,然后就是环环相扣式的抄写演算,一道题接着一道题,小字密密麻麻,笔走如飞,整板整板地抄写,仓促之间,经常用衣袖擦拭黑板。一节课下来,我们也是抄得手酸指麻,应对无方,很少有消化喘息的机会。仅高三一年,我的数学笔记本就多达30多本,摞起来足有一尺厚。张老师的肚子里确实有货,然而好多学生因为跟不上他的节奏而掉队了。
我从张老师那里受业三年,全在竭力追赶他那疾风闪电般的节奏,幸好没有掉队,但也绝对称不上优异。平时在校园里遇见,他总是像关老爷一样双眼微闭,稳健地迈着八字步,目不斜视,旁若无人,令人既敬畏又害怕,只好绕道而逃。到了高三,他似乎才对我略有注意。有一次我听课走神,被他立马叫起来回答问题,窘迫至极,然而又心存窃喜,因为他极少在课堂上提问学生。参加工作以后,有过为数不多的几次聚会,张老师依然健谈,而且嗜酒。觥筹交错,非一醉不肯方休;谈笑风生,实八仙有意而发。一代名师,满腹韬略,最后却纵情于酒,放浪形骸,未免令人唏嘘。
教过语文的有王化民和邴克茂两位老师。王老师严谨朴实,邴老师不拘一格。语文历来是最为难教的课程,严谨者失之促狭,宽泛者则会导致空疏。王老师的特点是就事论事,基本不涉及课本以外的文化知识。而邴老师则好发议论,像战国时的谈辩处士一样,动輙横议时政,指点江山,用他那独有的榆中口音发抒而出,有时候确实也能激荡人心。当时邴老师热衷于他的 民 盟 主 委 一职,经常参加县、市政协会议,是故眼力识见自然不同局守绳墨者。同时他又大步翩翩,银发飘飘,边幅不修,衣冠不整,很有名士派头,是一位非常独特的长者,令人击节神往。然而他虽然身在学校,却心系社会苍生,汲汲于参政议政;在 政 协 开会,又经常抱着学生的作业本,一边参政一边批改作业,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最后干脆舍鱼而就熊掌,当了专职的白银市民盟主委,从此渐渐淡出教育界了。
教过政治的有王世礼、李万祥和张克礼等几位老师。王老师是绝对的才子型人物,俊逸倜傥,颇有玉树临风之感;谈吐雅致,深得黼黻锦绣之文。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明光可鉴。西装笔挺,裤子上的棱角简直能切西瓜。皮鞋油光锃亮,蚂蚁扶着拐杖也望而却步。每当想起英俊潇洒的王世礼老师,我总会想到林语堂在《苏东坡传》中所说的一段话:
在世界各国,怪人、狂想家、精神分裂者,总是相信通通脏乱才是天才的标志,而最能使自己获有千秋万岁名的办法,就是拒绝正人君子般的装束。还有一种怪想法,就是,肮脏污秽就表示轻视物质环境,因此也就是精神崇高,于是合理的结论必然是:天堂者,恶臭熏人的天使集中处也。
王老师是物质与精神都追求高贵脱俗的人。能把辨正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讲得生动有趣,百听而不厌,确实要有一定的修养,非照本宣科者所能比肩。当然工夫在诗外,这与王老师在文史等方面的修养是密切相关的。据说他还能押中高考政治题,这就更需要对课程内容和历年考题有深入的研究和思考了。他的办公室有一张曾参加定西地区高考分析会议的照片,大概“押题”的传说与此有关。
我工作后与王世礼老师有过多次来往,主要是向他请教过一些语文的问题,倒是再也没有向他讨教过那些连马克思也答不对的政治多选题。他送我一套隋树森等人编的《古代散文选》,作为考研的备用书。有一次闲谈中得知他有一位同学是县人民银行的行长,我就请他给老同学求个人情,把我从工商银行调到人民银行,他很爽快地答应了,而且很快就有了结果。有一天下午我们正在轧账,县人行的行长到我们营业室来找我,了解情况,真是特别意外而荣幸之至。随后我就登门去拜访这位行长大人,交谈甚恰,说是让我静待佳音。我静待了大概一年多的时间,眼看着别人一个个调入县人民银行,而我却毫无佳音,只好作罢。后来碰到王老师,告诉了事情的经过,他摇了摇头,吐了一个烟圈,甚是悠长地说了一句:娃娃,你还太年轻!
高三教英语的是麻珍玉老师。她衣着时髦,仪表高雅,言笑不苟,举止不俗,有点矜持冷峻的感觉。不想她却把我们引入了英语的美妙世界,凡是一个问题,都能深入浅出,举重若轻,讲授者从容自如,听课者轻松有趣。语言现象是世界上最为复杂的问题之一,母语使用者习焉不察,而对外语学习者来说,则音同鸟语,差之毫厘就缪以千里;文似画符,失之规矩则滞碍难通。要将外语讲好,不仅仅是词汇和语法的问题,还要有文化,有丰富的语言积累。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这一切,麻老师似乎都做到了。我以后上大学、念研究生、读博士,遇到过不少自命不凡的外语教师,他们的学历、眼界和科研能力或许在麻老师之上,但是他们讲课的水平却确实不及麻老师,而且对待学生的态度也有天壤之别。
我参加工作后,由于不满足于现状,不想一辈子与十个数码字打交道,老死于槽枥之间,于是就考研,被拒之门外后又自学英语本科,其间多次叨扰过麻老师,向她借书,向她请益学习方法。后来她也报了自学考试,我们一同在白银参加考试,共同感受过铜城的风沙与冷漠。再后来听说她举家迁往广西桂林,在高校就职,从此远隔天涯,而我也更加迍邅蹇连,疏于问候,联系也就中断了。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遥祝如画的桂林山水,能为我师增添福祉愉悦。
我在高三时,学校曾组织过一个临时性的“拔高班”,大约100多人。每周一次,请各科的名师给大家举行讲座,目的是拓宽视野,提升高度。这些名师中就有吴振中、李如尧、邴克茂、高鹏、张汉武、张钰、刘宏柏等人,而我对李如尧和高鹏老师的讲座尤感兴趣。李老师的起点高,言必称高邮王念孙父子,可能更适合大学中文系的学生。高老师的条理性强,条分缕析,眉黛犁然。
别的老师都在教室里或大会议室中举行讲座,而高鹏老师的讲坛则设在校园里的一棵大槐树下。冬日的一抹暖阳,懒懒地照在他那毛发稀疏的秃顶上,却也别有一番风姿。他穿一身灰色制服,笑眯眯地站在大树下,身材高大,略现臃肿,像一尊弥勒,额外招人喜爱。课后我斗胆向他借阅讲义,他笑而不答,却拿出发表在《秘书之友》上的一篇文章让我看,题目好像是《读〈论积贮疏〉》之类。当时的会宁一中,名师确实不少,但能公开发表文章者又确乎不多,这使我对他更增加了一分敬意。
工作后也听到过不少揶揄高鹏老师的笑话,说他的教案是几十年只换封皮不换内容,去年的讲座是“高考语文八年回顾”,今年就将“八年”改为“九年”,内容一仍其旧。市井无稽之言,迹近无聊,或许事出有因。但是有一件事却令人大出意外,就是某年的一日,忽然听说高鹏老师自戕而亡了,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一个笑口常开、形如弥勒的长者,怎么会自毁发肤、自绝于亲人呢?闻之不禁令人凄惨潸然。
这件事在我心中萦怀数年,阴霾总是挥之不去。调到兰州工作之后,我写了《怀念高鹏》一文,发表在《白银文艺》上,回忆我和他老人家短暂而富有意义的交往,其中还虚构了一节赍银助学的故事,纯属为文而造情,实在罪莫大焉。高老师灵泉有知,其恕我乎?

图片说明:本文作者高中毕业照片,1989年5月。

我到高二时班主任就换成了吴建烈老师,他教的是地理课。其实在升入高中之前,我就听说过一些会宁一中名师的大名,其中以吴老师的声名最为贯耳。我初三的化学老师马进谦,就是吴老师早年的学生。这位马老师经常向我们讲述一些会宁一中老师的风采,某某老师渊博,某某老师善辩,某某老师严谨,某某老师圆通,其中提得最多的是吴老师。当时那个神往啊,岂止艳羡一词所能形容!结果高一浑浑噩噩一年,差一点水土不服,把马老师讲过的神奇故事几乎全都忘却到爪哇国去了。
压轴的戏总是最后开场。开学已经快两周了,还没见过吴老师的面,听说他游历考察去了。好像是第三周的某个下午,期盼已久的吴老师终于稳健地步入了我们的教室,大家安静地几乎屏住了呼吸,头发掉在地上似乎也是很大的声响。他声音轻微,语速也不快。所讲内容与地理无关,主要是他的经历与成就,有些之前略有耳闻,有些则是头一次听说。我因坐位靠前,眼神不能总是盯着他的目光,于是就低头近瞅,见他穿一双棕褐色的尖头皮靯,既细且长,颇觉好奇,心想这位心目中的神也是蛮时尚的。
吴老师也是一位上课不带讲义的老师,他的办公室也简单得要紧,一桌一椅,别无长物。上课也不生动,自始自终一个表情,但他注重细节,注重课外的修养,这对于兴趣广泛的我,倒也暗合。有时候晚自习还抱来一个大电视,看看“祖国各地”之类的节目,浮光掠影,浅显热闹,也算是一种生活的调节。他无论掌校还是治班,强调最多的不是刻苦努力,而是张弛有度,按时作息。为此,他晚上还要拿着手电,逐一督促学生们按时睡觉,经常挂在嘴上的话就是“会玩的学生会学习”。这是他一以贯之的教育理念,与提倡苦学的观念大相径庭。
可惜我既不擅玩,也不善学,加之性格上的浮躁、轻狂,多次使吴老师难堪、失望,以至于听之任之,不甚措意。高考预选时我的前几科答得非常轻松满意,于是最后一科政治只答了填空选择题,匆匆缴卷,早早离场。成绩出来后吴老师对我说,你今年能走个专科还是有希望的,我听了甚是不以为然。我自有妙算,时人哪得知?高考结束后,我感觉成绩尚可,于是就填报了京津地区的几所名校,还在“调济”栏中填写了“不服从”,交给吴老师把关,他未置可否,只是按单照收了。
不曾想吴老师一语成谶。命运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摔了一个天大的跟头,成了我人生的转折点。这一年全国计划招生64万,京津地区却因为“当年之事”而减招了3万。一个学生没有输在考场,却输在了赌场!真是天道不测,造化弄人。我拿着兰州商学院大专班的录取通知书,沮丧至极,压根就没听说过兰州商学院这么一所大学,与吴老师话别,他说已然如此,你就去吧,我女儿上的也是这所大学。
工作后,我多次去过吴老师的办公室,已经搬到了西院的后一排,依然简单如故。我多次向他诉说过工作的无味、现实的困境、生活的压力、内心的焦躁,他总是听的多,说的少,基本观点就是要正视现实,脚踏实地,命运不好改变。后来李如尧老师提议把我调入会宁一中从事语文教学,他跟吴振中校长也说过了,让我去和吴老师勾通一下。我又腼着脸去找吴老师,结果他不同意,一来银行当时的收入好,可以养家;二是我的学历低,怕人说闲话。此事就此戛然,我也从此打消了要去中学教书的念头。
到兰州后,听说吴老师又主掌成功学校,报纸上也有好多宣传推介这所学校的广告,给人的感觉是商业气息较浓,与吴老师淡泊恬静的风格有点龃龉不合。我的同事拿着报纸问我,我说他是我曾经的班主任,他们颇感吃惊——如此有名的老师,怎么会有你这个寂寂无闻的学生?我说孔子当年弟子三千,有名的也不过七十二人,吴老师的得意门生,普通人是无缘得见的。当时吴振中校长也在兰州掌校办学,地点与我的住处很近。我们本来已约好一班人要去看望两位吴校长,结果阴差阳爽,未能成行。
大概是去年的元宵节前后,有高中同学自南国回乡省亲,部分人在兰州一聚,相约要去看望吴老师,当即成行。可恨我多贪了几杯,力不胜酒,未及上楼,就瘫卧在别人的宝马中昏昏睡去,未能见上吴老师一面。事隔数日,我和史雯等人又专门造访,向吴老师当面致谦。没想到他老人家从十八层高楼亲自下来迎接我们,热情地拉着手礼让先行,真是令人感动莫名。到家中坐定后,他拿出自己写的文稿,戴上老花镜,一字一句地念给我们听。我当时想,这位老人已近耄耋之年,他的这些回忆、自述,不只是对自己人生的总结,也是对半个多世纪家乡教育的回顾,具有一定的文献价值和历史意义,应该结集出版,以广其传。旋即就这一想法与吴老师进行了交流,他说自己是一介草民,不值得大张其鼓,小范围留存就行了。
于是我和别的几位同学商议,就以吴老师八十大寿暨从教六十周年的名义,向社会各界和历届学生发了征稿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其间我和魏彦珩同学还专程到过吴老师在会宁的家中,向他请示有关问题。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低调,但又非常在意《文集》的编行,自己也在搜集整理旧作遗文,精神状态很好。我想,作为学生,能在他八十华诞之际编写一本《纪念文集》,吐露心声,表达愿望,也算是最好的礼物了吧。

图片说明:本文作者高中毕业将上大学之前与吴建烈老师留影,1989年8月。

我参加工作伊始,最初在县城,与母校的另外一些师长们也有过不同的交往,尤其是李如尧老师、韩笃石老师和吴振中校长。
我最初的工作是每天早上骑车到县人民银行进行票据交换,照例要经过会宁一中校办工厂的大门。大门永远敞开着,院子里有一台电锯,永不停歇地来回拉扯摆动,其声哐当,单调乏味。有一次我冒昧地骑车进院,敲开了韩笃石厂长的办公室。他很亲切,笑容可掬,礼貌得令人有点侷促。我们经过简单介绍之后,才相互有了一点了解。他说校办工厂后继无人,非常需要一位有编制、有头脑、有管理能力的年轻人,问我有没有意向。我是一个书呆子,除了有一个干部的编制,别的可谓一无所有,一窍不通。但是萍水相逢,他竟然能坦诚交流,还似乎有点欣赏和期待,真是令我心存感激。
有一次我在政府招待所的大厅里等人,大概已经晚上十点钟了,不期碰见韩厂长,他拎着个皮包,行色匆匆地穿堂而过,与我附耳悄声细语,说是要去找 陈 绮 玲 副 省 长 。一个小到不知名的校办工厂,几样并不稀缺的教学用具,却要大费周章,请托到副省长跟前,足见用心良苦,办事之难。此后似乎再未见过韩厂长,我也庆幸自己没有当上这样的厂长。
我与李如尧老师的交往,始于学问,也仅限于学问,因为他是一位相对单纯的长者,生活能力既差,又不圆通世故。我第一次考研败北,就慕名去登门拜访。他住在校门西侧的一个小院里,比外面的马路要低许多,像是跌落在一个大坑中的样子。院门非常窄小,犹如乡下的柴门,用半截铁丝折成直角,将门扇扣在门框上。人若从外入内,就把门框上的铁丝转上一转,门扇就无人自启了。进院之后,又将直角铁丝扣在门框上,就算门又上锁了。我第一次去的时候,敲了大半天的门,硬是无人应声,真是“屐齿印苍苔,柴扉久不开”。后来我知道了机关所在,再不用扣门就可以进屋了。
李老师平时总呆在他的里屋,也就是卧室,与客厅之间隔一门洞,挂一白色门帘。我每次拜访,师母总是先让我坐待,然后小心翼翼地掀帘进屋通报,过一会李老师就揉着睡眼跌跌撞撞地出来了,踉跄趔趄,习惯性地扶一扶他那浅黄而老旧的镜架,逡巡数步,绝少寒暄,然后就坐在沙发上高谈阔论起来,口音是纯正的洮州腔,眼窝中总是残留着尚未揩尽的馀物。
第一次去探访,主要是请教古汉语学习该读哪些书,他推荐了王力先生主编的《古代汉语》一套四册,并说他的书全都毁掉了,要不然他手头就有。我环顾了一下他的住处,确实连一本书都没有。又说如果行有馀力,还可以再读“高邮王氏四种”,即《广雅疏证》《读书杂志》《经传释词》和《经义述闻》,再进一步就是《尔雅》《说文》和《广韵》。我听张钰老师非常佩服地说过,李老师能将《尔雅》等书倒背如流,可见用功之深。这些书我读研究生的时候基本都接触到了,但似乎都不能熟稔成诵。
有一年春节我去李老师家,正好师母不在。本来坐一坐聊聊天就可动身,不料李老师非要“招待”一下,找着了茶杯却找不着茶叶,找着茶叶却又找不着开水,方寸有点错乱,脸上略带窘态。我看着他那笨拙的憨相,心中既好笑又不免悲凉。他从厨房里端来一盘皮冻,切得长短不齐,薄厚不一,又从里屋拿出一瓶酒,举杯对酌,畅谈了半日。他上大学的时候,仰慕郭晋稀、彭铎等人的学问,对个别学问又浅而出言不逊的教师,他曾犯颜顶撞,骨子里有一股狷介之气。他参加省中语会的会议,总是言必有据,切中肯綮,不卑不亢,表现出一个读书人应有的涵养与气节。
李老师后来调到县教研室,发表过一篇《会宁教育滑坡之我见》的文章,发表在《会宁教育》的首页,反响比较大。后来我见到他,提及这篇文章,他说那是他跟别人闲聊时顺手划拉而成的,不足为训。他对于笔墨文章,大概是当作游戏对待的。家里既没有藏书,更没有辑存他写过的文章。
但是他又很爱书。县公安局旁边开了一家“文化书店”,其中有一些可读之书。老板姓刘,是文化馆的退休人员,他的经营方式是先看后买。于是李老师就是这家书店的常客,经常光顾,看完即还,从来不买。我是只买不看,床头堆了许多这家书店的新书,直到离开会宁。
《庄子》说: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我虽然不是李如尧老师严格意义上的学生,但是又确实登过堂、入过室,当年他对我也确实抱过一种殷殷期望,希望我能传承他的学问于万一。我此后虽然经历坎坷,艰辛备尝,但是初心不改,一直坚持求学的理想,继往圣之绝学,这是李如尧老师为我打开的一扇门,虽然他家的院门很小很小。
我上大学时开始练习书法,参加工作后仍坚持不辍,单位的领导也比较认可。电脑打字出现之前,我们单位的制度上墙、标语上板之类,都由我书写。甚至厕所的标识,也是钦定让我去写。后来认识了郭志福、郑维勇、李景春等书法家,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书法不仅仅是用来书写厕所标识的,大有向洋望若之叹。当时我们一帮人经常聚在一起,品评当世名家,探讨笔墨技巧。有一次大家慨叹书道奥妙,难在不能一睹名家讲座,将以抱憾终身。听说吴振中校长有一套书法函授的录像带,只是无缘观看。有人说我是一中的学生,可以一借。
我也无知,也就无畏,带着大家的嘱托敲开了吴校长家的大门。吴宅位于会宁一中的西墙之外,门朝马路,上学时也曾多次从其门前经过,就是从未踏入半步。我拿着自己临写的半帧柳体楷书,忐忑不安地请吴校长指正。他的表情有点严肃,凝神定气看了一会,然后一一指出临写中存在的问题,尤其强调柳体楷书的难写之处和临写要点。如此一来二去,气氛就融合了许多。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心思全在吴校长的那一套录像带上。于是就趁机提出借阅之事,吴校长略作思索,最后还是同意了。我和郭志福等人就找来电视机,不知疲惫地反复看了好几遍,从中看到了欧阳中石等大家书写的实况,感悟到了一些书写的门道。
其后由于书法的缘故,我们与吴校长的交往也日渐增多。有一年郭志福等人联办“会州五人书法展”,吴校长亲临观展。展览结束后我写了篇评论,发表在《白银日报》上,吴校长看到后大加赞赏,说是有理论,敢批评,以后应该多写。后来我们又一同参加甘肃省的书法展览,在省博物馆的展厅里留连忘返,盘桓数日。
吴校长的书法后来渐得大名,尤其是大篆古隶,颇存古风,质朴敦厚。曾题写过会宁一中的校名,镌在新修的校门上,后来又出版了书法集,在省城也举办过展览。2000年前后,我和李景春、郑维勇三人赴通渭进行书法交流,通渭县的书法大腕魏岳嵩前来探望,交谈间他提及吴校长的书法,多有赞赏。
书法本是官僚文人的馀事,更是一种雅化的生活。我所知道的吴校长,是官,更像是一位文人。我在高三时,他就给学生讲过书法,也讲过民谣,还是相当生动的。书法使这位老校长平添了诸多高雅之气,而校长也使他的书法纸贵洛阳。古人说,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良有以也。

我的求学之路艰难曲折、崎岖漫长,其间确实得益于诸多好心的师长、博学的先生,难以一一巨细覼缕,只能粗举荦荦大端,管中窥豹,以见一斑。中小学阶段留给我最为美好的回忆,此后便“途迍邅其蹇连,潦污滞而为灾”。路漫漫其修而远,日匆匆其促且忙。岁月荏苒,徒兴老大之叹;韶华易逝,空怀年少之想。如今华发早生,繁霜两鬓,苟活于盛世,息影身于书斋。迩来别陇望蜀,举家南迁。卜居于黉门静地,朝闻夕诵;执讲于国子之席,上溯下究。坐擁书城以徜徉,卧听江声而潺缓,亦余心之所善,岂蟗虫所能知!然而“江边身世两悠悠,久与沧波共白头。造物亦知人易老,故叫江水向西流。”徒唤奈何!
百年人物存公论,四海虚名只汗颜。我们今天回顾过去,怀念师长,只是将记忆的碎片重新拾起,表示我曾来过,也曾受教过,不是野人,也不是缺心少肺的人。我对师长的回忆,只代表我,只代表当下的我。我尊敬怹们,也热爱怹们,更感谢怹们,但是我不虚美,不瞎吹,不背离原则地抬高怹们,更不会为了写几行虚文而生搬硬套、无端扇情。老师也是活生生的人,更多是普通平常之人,怹们生前不是伟人,百年之后也不会功臣自居。家乡的教育事业,也是由众多无名英雄们撑起来的,不是某一任领导的功绩,也不是某一位老师的功劳。怹们绝大多数寂寂无闻,我有义务将怹们记叙下来,告诸往而知来者。
在古代,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在现代社会,国之大事,应该在教育。会宁有重教的传统,曾经博得“状元县”的美名,我们都是沐其浴受其惠者,真心怀念那一方热土,真心感谢我的众多师长。南皮张之洞曾说:“世运之明晦,人才之盛衰,其表在政,其里在学。”这里的“学”,就包括学术与教育。现在,教育提得很响,实际却不尽如人意,怨声充耳。我想,教育的招人诟病,除了体制上的局限、制度设计上的短板而外,教育管理者、教师队伍的素质滑坡、能力平庸,也是非常突出的问题。这时候对比我们当年所遇的良师,真是感觉幸运极了,当然悲叹也由衷而来。
“不可夺者,佑然之节;莫之致者,自然之名。经纶不究于生前,议论常公于身后。” 这是宋高宗赵构在其诏书中评价前贤苏轼的一句话,借来献给我的那些尊敬的师长们,谢谢怹们!
(2017年3月22日草就,3月29日凌晨定稿)

图片说明:本文作者与吴建烈老师及师母范玉玲合影,2019年8月于兰州。

本文选自《青青园中葵——吴建烈老师八秩荣庆暨从教六十周年纪念文集》一书。


作者鼎元,姓名张存良,男,生于1969年,会宁县侯家川乡人。会宁一中1989届高三·七班学生,毕业于兰州商学院。曾在工商银行基层支行工作十馀年,后考取西北师大文学硕士、兰州大学史学博士,期间曾在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工作十年。现为西华师范大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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