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会宁黑虎岔沙河特大洪峰 || 作者赵永胜

再说会宁黑虎岔沙河特大洪峰

作者 ‖ 赵永胜

微曦。在几声清脆的鸟鸣中醒来。根据赵俊武老人描述的方位，走着儿时走熟了的小路，我来到了塌堡子背后的瓜窑。

瓜窑门口塌落着几方大土块，斜躺横卧，闭门谢客。顺着土块的间隙向内窥视，厚厚的尘土早已成了厮守瓜窑的主人。看样子，除了野兔野鸡的偶尔造访，这里早已人迹罕至了。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正是这个破败不堪的瓜窑，刻画下了90年前那场罕见大洪水的最高水位。如果是一位水文学者，闻听到瓜窑的信息，他一定比我跑得更快，因为在学者的眼里，这个瓜窑就是一页难得的史书。

顺着山坡溜下，拿出手机，对准瓜窑，瓜窑门口几株烟葫芦草在镜头里摇摇摆摆。我猛然觉得，这几株烟葫芦草是有灵魂的，它一定知道大洪水过去90年之后，还会有人来这里光顾，来这里穷究。

伫立瓜窑门前的草地上，我的双脚仿佛被洪水打湿。这时一群鸽子从沙河的这边飞到了沙河的那边，一条黑虎岔沙河横在眼前，我的脑海里一下子就形成了1932年特大洪峰的横断面图。天啊，这就是《中国历史大洪水调查资料汇编》中的黑虎岔沙河1790立方米每秒大洪峰？这就是兰大任继荣教授所谓的黑虎岔沙河那次大洪峰堪比平常时期的黄河？一条黑虎岔沙竟然装下了一条黄河，大自然倒海翻江的神力真让人心里发颤。

眺望对岸，黄色的崖面被大洪水刻下道道沟痕，像语言，像闪电，又像是流动。有谁能破解大洪水留下的密码？我想起了赵俊武老人的话，还是听听他老人家怎样细说这场云海波涛：“民国二十一年（1932年），是个壬申猴年。塌堡子背后的阴山崖湾我们种了十亩瓜，我三爷在那个瓜窑看瓜。老历六月十九（7月22日）的傍晚，和往常一样，我三爸给我三爷送饭去，我三爷说，`娃娃，不对劲呀，今晚的空气中怎么有腥臭味'。吃完饭，村庄那边传来了人们的喊叫声。我三爷掌起清油灯，走出瓜窑一看，河里的水已经冲进瓜地了。河水不断上涨，一直涨到瓜窑地下。奇怪的是，这么大的河水，却没有一丝声响，静得出奇；没有一朵浪花，四平八稳；没有转一个弯子，径直而下。只是难闻的腥臭越来越浓，恶心得让人想吐。黑虎岔沙河两岸本来沙田连沙田，这场大水一过，沙田一分不留。本来黑虎岔沙河漂金流银，黑虎岔因在沙田种烟，丰厚的收益使黑虎岔富甲一方，大多家庭都拴起了马车，马车从靖远黄河边运木材，单是民国十二年一年就建起了大上房十多座，这场洪水一来，一夜之间，黑虎岔由富变穷。”

洪水过后，赵家老太太挪动着她那三寸金莲来在河边，手中的拐杖直指青天，问：天爷爷，治们（这么）多的水，在天上的阿达（哪里）装着来（呢）？

洪水过后，黑虎岔庙湾屋檐上栖息的马燕，一清早就展翅盘旋在庙湾上空，背负青天朝下看，换了人间，洪水在庙湾前堆起了一个偌大的沙滩。后来，沙滩上蓬蓬勃勃地长起了榆树林，这里遂成了鸟的天堂，神仙的乐园。

洪水过后，黑虎岔大多家庭都雇了一二十个西河麻狼（西河人），清淤、整地、压沙。整整一个冬天，黑虎岔沙河处处是背斗、铁铣，还有“藏、藏、藏"的西河土语乡音。黑虎岔人只是大把大把地拿出银子开工钱。

洪水过后，一块跌宕起伏摸爬滚打随洪水从屈吴山而来的巨石，在黑虎岔河滩上落脚了。石头足足一个房子大小。二老太翁对这方巨石情有独钟，他时常将长袍一撩，打坐石头之上，左手边，太古盘子，麻花纽酥，右手边，太古茶壶，陕青龙井，怀里的太古酒提子泛着酒香，二两小酒下肚，斜倚巨石，意趣横生，品茗论春秋，把酒话桑麻。

其实，我不知道，一场特大洪水留下的故事还有多少。但我想，只要这个瓜窑还在，那场大洪水就有迹可寻。有瓜窑就有遗址，有遗址就有记忆：1932年7月22日下午4点到7点，黑云，大雨，从哈思山到北嶂山再到屈吴山一路袭来，平地积水一尺，导致屈吴山南麓黑虎岔沙河1790立方米每秒大洪峰，水位与瓜窑地面齐平。

转念一想，我今天从瓜窑走后，说不定水文学气象学等等的学者会纷至沓来。但你们来了就来了，可千万不要笑话当年赵老太太的那叩天一问，尽管问得有点朴素，但这一问正是一种警示：自然之力不可抗，排山倒海的自然力谁都不可想象。

又转念一想，我们人力在自然力面前是微不足道的，今天我们无论搞什么河道治理或者在河岸边搞什么建设工程，如果不了解一下黑虎岔沙河的那场大洪水，或许就难以想象横扫一切的大洪水的破坏力，我们的行为一旦稍有不慎就会酿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疑今者，察之古；不知来者，视之往”。回望黑虎岔沙河那场特大洪水的意义就在这里。

赵永胜2022.1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