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会宁好儿女 德孝传承耀家园”主题活动
【30】会宁县平头川镇平头川村程家沟社
教师节刷屏的道贺短信，弄得人不由得想到了启蒙老师。是归咎于文字的魅力，还是固有的情怀？反正记忆的闸门是拉在了上世纪的七十年代……点点滴滴的往事一股脑儿的涌上心头。
那是一九七二年农历二月初，大地潇潇“春风吹的人心醉”，党和政府“贫下中农和大队干部家庭适龄女童必须入学”的政策，“春风”般吹的父母送我进了大队的小学，这事儿真的使我好激动。
上午饭毕，太阳爬到三杆高。穿上过年的花衣鞋子，背着母亲缝制的插插（手工制做的简易书包，方言叫插插）去上学。
学校在对面的北山根，站家门口便望见青瓦的房顶和白茵茵的半截墙。时常赶羊出山时能听到哨子声和“当啷！当啷！”的铃子声，隐隐约约听到学生唱歌声和不时传来的读书声，磁石般吸引了我好几年，总跟母亲鼓捣上学的事。终究穷山沟里人，女娃上学读书属戏文里的事。正是党和政府的好政策才得以实现了我的愿望。
家与学校间有条碱河沟梗着，走过去得费些事儿。母亲走得慢，迫切的我跑在母亲之前进了校门。
说校门其实是围墙留出的豁口，院墙倒像个样子，院子也干净。围墙跟的那些柳树杨树光突突的扎着枝条，专等春风吹动万千条了。院内丁字式排布着房子：靠北稍大点的一排三间是教室，半开半闭的窗户时有嘈闹的声音传出。侧旁小门小窗一排两间的房子，挂着旧不拉吉的门帘，白纸糊着的窗户，露出墙的半截子烟囱，冒着徐徐清烟。母亲到来时，我把院子里的情形观察得差不多了。母亲说冒烟的屋子是姑父他们批改学生作业的地儿，一再叮嘱我做学生要听老师话等等，生怕我会捣出乱子来，看来我进的这个校门对母亲的压力真不小。母亲领我向老师的房子走去。“看！那房顶是两坡的青瓦覆盖着？”第一次看到与家里的草榻塌有区别的房顶对母亲说,“两坡的房顶和墙棱墙基青砖做垫都为的是使教室更坚固”母亲说。想着坐在这种房子里念书心里美滋滋的！简洁朴素的装修使校园显得更加恬静祥和，有种蓬勃待发之势。说话间姑父走出了屋子，跟母亲几句寒暄后便领我去教室。父亲说过姑父是全大队算得上的知识分子，难怪跟在姑父身后有种神秘感，和那些拉架子车挑粪担的叔伯大爷真有区别。姑父中等身材、方脸、黄白肤色，为此我们曾在私下里虐姑父是“白板脸”。姑父时常一头短发，眼睛总是笑眯眯的，慈祥中总带有一股子威严，让人看着心里发怵。还是那身褪色的灰衣服，刚洗过的样子，挺干净。走起路来稳稳当当，不慌不忙。手里拿着书本教具，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根长长的黄色尺子。到了教室门口，姑父一改笑容，顿生严肃，教室里吵闹声顿时停了下来，学生们乖乖入了座。姑父却关注起了我，弄得我在身后有些不自在了。
“过去坐到里面的那个位子上”，姑父持着尺子指着稍中间的小桌子对我说，看来那个年仿的女孩是同桌了。女孩清秀，净白肤色，几分城里娃的相，两条乌黑的粗辫子，成了教室里的一道风景，惹得我挺羡慕更喜欢。姑父板着的面孔使我们不敢嘀咕更不敢环顾，正襟危坐。姑父顺势将手里的家当搁面前的小木桌上：“开学了，欢迎各位小同学。我姓刘，叫刘仁！是你们的班主任老师，以后只管叫我刘老师！”接着强调的是有关课堂里的事:上课不能乱说乱跑，严格遵守纪律，坐姿要端正等等的规范要求。听着那么多框框条条，感觉更不像平日里的姑父，顿生了陌生感。从那时起再也没叫过“姑父”，见面总有些惧怕和不自在。事儿闹的家里人很不乐意，父亲私下安顿说“瓜怂：老师只在学校里叫，姑父还是姑父！”不管他咋安顿反正我是叫不出“姑父”了。等叫出“姑父”已经是十多年后外出读书，姑父来家做客，父母拿出珍藏多年的老酒，我递姑父酒杯间才叫出了“姑父”。还说入学吧:“当啷！当啷！”的铃子声响了，姑父郑重的说“上课”，姑父手从一个小方盒子里取出白色的棒棒，好奇的我问同桌才知那叫粉笔。姑父用粉笔在身后的黑板上方写上如成人拳头般大的几个字，又在字的下方黑板中间用粉笔尺子画出略大出字的方格，格子的中间又画上“十”。听到我俩的嘀咕，姑父的背面像长着眼睛似的来了句“不要乱说话，谁再说话捋两尺子（方言:打两尺子）”！看来姑父的课真不是闹着玩的。几遍后，姑父又将那几个字写在十字格里，边写边扭着头看着字，端详的神情像在欣赏宝贝似的这边瞧瞧那边看看，粉笔再涂一涂描一描的。随后握起尺子，叮嘱我们伸出右手食指，跟着尺子的走势顺序上来下去，从左向右的画，嘴里念的是“撇”“横！横！”“竖折弯勾”的等等一笔一画，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着画着，一遍又一遍。时间过得真快，铃声又响了，姑父拍打着手上的粉笔灰说：“下课了，大家到外面自由活动。想上厕所都行，就是不能动粗打闹攀爬树枝，更不能折树枝”，看来学生娃娃让姑父很是操心。姑父走出教室弄起了他的旱烟锅，我们一呼啦挤出教室。小孩子见面熟，况且一个村子的相识容易，几句话便知道谁是那庄口谁家的娃了。阳光洒满的校园里，我们是尽情释放着第一次上课堂的拘束心情，好不快活。玩得兴致正浓，上课的铃声响了。“快进教室继续上课”姑父的命令，大家赶紧挤着进教室。看着姑父也快进教室时，我赶着忙的往里钻，姑父有意伸腿挡着门口，进不去，抬头望一眼，姑父眼色笑眯眯的把腿挪了一下，我顺势进了教室，心情轻松了许多。屁股真还没坐稳，姑父却叫着我的名字，回不过神的有些不知所措的站起来，教室里静静的，我又是焦点。哦！是做领读。姑父真会捉弄人，作个领读弄的好玄乎。放过羊的我还怕谁，有种给足面子的自豪。姑父斜靠在教室门框，那种悠闲的姿势：一脚门外一脚门里的翘着腿的神情至今依然清晰，暖暖的太阳照着姑父脸上，悠闲的点燃起了他的旱烟锅。而那露口的玛瑙烟嘴阳光照射中，显得透红透红，配着油亮光滑的竹烟管和铮黄铮黄的铜烟锅头，显得格外精致炫目，丝丝清烟阳光里缭缭绕绕，却散发出的竟然和父亲吸烟吐出一样刺鼻的味道。领读了几遍，姑父说“下去坐位置上”。只见他拿起何时弄在小桌子上的一沓小本子和一撮铅笔，人手一份。本子牛皮纸封面，印着墨水瓶蘸笔的图样，里面印着红色的十字格，比“插插”里母亲缝衣针订的白纸本好多了。姑父发完本子铅笔后强调将黑板的字仿写在格字本里：“一字作一行，一笔一画，边写边读”。又说谁写得又好又快会得一个本子或一支铅笔的奖励。好啊！这诱惑不小！三两下削好了铅笔，撸起袖子写起来，似有非得奖品的决心。初春的教室还是冰冰凉凉，倒是心里蛮热乎，写字的手指真来劲儿，一笔一画写的正兴致，“嚗”一声，拿笔的手背烧疼烧疼，回头一看是姑父站我旁边，是用烧热的烟锅头敲的我手背。“你给我用右手写，要不然用烧红的烟锅头烫坏你的左手”。妈呀！赶紧换到右手里。右手写字到底是别扭，真想换回左手写，谁还敢？！从此只拿右手写字。
想起姑父，情感里带最多的是歉疚：姑父对我寄予很大的希望，总期待我有所作为，能给家乡父老们争得些许颜面，谁知资质平庸的我终是负了老人家的一片心情。小学上到三年级便用小楷书写作文、周记了，对我来说最为头疼的属写作文了。每当姑父将作文的题目写黑板上，我就开始抓耳挠腮的难受起来，真不知如何下笔。半天弄上一篇前言不搭后语的东西，也是苦了姑父，经过姑父反复的修改，才让我用毛笔写进作文本里，像这样子的在小学的几年里不止一次的经历过。相对学校的教育，家庭的教育是有点荒唐了。只读过两年私塾的父亲观念还是守旧。总是用“棍棒下出孝子”的理念教育孩子，“苦活脏活干多了，才会知道念书的好儿”是父亲的口头禅，将“每日之计在于晨”实施在收拾种庄稼的肥料事儿里。总要求我每天早上绕庄口去收拾牛、羊、猪、狗的粪便，做毕才准许去学校里上课。弄得我时常迟到半节课，想起来真丢人！每次迟到站在教室门口，心情很纠结，知道打断老师的讲课，扰乱学生的听课，都会心生埋怨，总是立在教室门口几分钟后无奈的喊出“报告”，惹得姑父半天的怒视和无奈，最后一声叹息，说:“进！坐位子上”，在同学不屑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进课堂坐到了座位上。没法子，谁叫咱真心爱念书上课呢。好在我的成绩算班里的名列前茅,课是落不下，然而年终三好学生是与我无缘了。看到手里抖着无上荣光奖状的同学，内心好郁闷好难受，背着同学老师的偷偷掉上几股子泪水，这事儿不知咋被姑父看见了。一个下午放学的集会里，众多师生面前姑父在强调学生学习事宜时，口头表扬我是“学习优秀生”。这声看似一带而过的表扬，却胜过了千万纸质的奖状，属于心灵深处的抚慰，骨子里给足了我念书的信心。
姑父是我真正的启蒙老师。从“a、o、e”，“1、2、3”，“马、牛、羊，鸟、虫、鱼”，到组词造句看图说话，写短文、记叙文；还有识数和分类，加减乘除，几何图形和代数简单字符“A、B、C”等等都是姑父教。最深刻的是初学写汉字和拼读汉语拼音的事，当年的环境中成长的我，别说接受学前教育，即便是简单的数数都不知如何了，基础不是一般的差，需要姑父一板一眼一笔一画的教导着才能学会读读写写算算,真是难为了老师姑父!初学拼音时总发不出卷舌音，需要姑父时而张着嘴的示范，哄着鼓励着，有时还得板着面孔的吓唬才能学会弄懂，这完全体现的是一位老师的责任和担当！“中国人不但要写得一手过硬的汉字，更应懂得汉字笔画顺序和字义，才不枉做那一撇一捺的'人’字”这是姑父说过的话。不但要求我识得字会书写，更是要学会厚厚道道踏踏实实的做人，这是姑父教育我的最最本意。培养学生写得出一手好汉字是一所学校是否正规，老师是否合格的标准，也是姑父讲过的话。
初次学写毛笔字：点、横、竖、提、撇、捺的繁琐笔法工道，边示范边讲的那些话语，现在想起来是那么的富有深刻含义和人生哲理，是在真正灌输中国文化。先是要求：坐姿端正，两脚平稳踏地，右手的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间相互配合握紧毛笔，掌心是几个指间支撑起的差不多容一颗鸡蛋的样子，而手腕始终保持灵活自如的姿态。左手平放桌子上面书写的纸或本子上面。两眼平视，眼睛与桌面的距离始终保持一尺左右，两肩保持平稳。写字的毛笔需用清水浸透，蘸墨汁的笔尖刚好是整个笔头的三分之一，墨汁的浓稠自行调和恰到适宜时才可书写。教室里看着我及同学学写毛笔字时总会说到：“书写毛笔字的用处很多，不只是会写好看，更是一种文化修养！真正的静心养性修身养生，能培养人的高雅情趣，做事胸有成竹，不急不躁,温文尔雅。还能开发智力，提高能力”，一边看着一边指导着纠正着执笔姿势，不厌其烦地讲着说着。本来禀赋平庸，我当时真没弄懂姑父说辞用意，以至姑父谢世后想起其生前事才有所领悟。正是姑父的用心付出和潜心教育才真正形成了我的人格雏形，得以使我奔出山沟沟，见识着外面世界的繁华精彩，丰富了生活的历程，增长了见识，增长了知识，也算是过上了较为理想的生活。
姑父教学不但耐心细致，也是灵活多变赋予情感，因材施教而且诙谐幽默。姑父说的那些话永远的刻在脑子里：写作文语言要简练，叙述要有顺序，字数不要太多，尽量不出现错别字，写书更要规范，别是“我妈下牛生孙子”的一句惹得我们哄堂大笑。他就是这么既严肃又风趣，一节课总是不经意间的又有些意犹未尽。又说作文的关键是素材的积累。当年缺少课外书籍,姑父总是要求将课文背得滚瓜烂熟。如《吃水不忘挖井人，时刻想念毛主席》《地主的斗》《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小马过河》《狐狸和乌鸦》《盲人摸象》《纺纱厂的童工》《万恶的资本家》《刘胡兰》《英雄黄继光》《邱少云》等课文，虽然四十年过去了，文中的有些段落还能随口吟出。最是课堂讲解上下几千年的名人轶事，让我懂得了“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一生之计在于勤”，“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勤学需及早”的道理，产生了求知的欲望。
姑父教起学来既吃苦也卖力，且方法多样，不拘一格：教我等用小纸片写大字装兜兜随时记忆，竹节弄成串数数算算术，多种土法子上了马。教珠算时，那加减乘除，小数点进位和退位，九变九，九归一等，先自己操作演练，后手把手指导学生操作。那拇指食指中指间巧妙的配合，运用自如，打起来“噼里啪啦”子儿间的碰撞声，满教室里回响，真好听！最是姑父双手打算盘的娴熟姿势，优美的指法，特具神韵魅力，而用算盘计算的速度真与现在的计算器有的一比。至今忆起耳边仿佛响起算盘的声音，用如今时髦话说在体验和感觉祖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韵味中。再到学习面积计算时，领着学生生产队地里实地操作，三人一撮五人一组亲手丈量得到数据，应验课本习题得结论，真是有趣也灵活生动。
村里的小学校是姑父一辈子倾心的事，殚精虑竭。创办的小学真正惠及了全村人，村里的娃娃就近入学，结束了从前孩子们走山山沟沟弯弯路路外出读小学的艰辛。更大的功劳是人们改变了偏僻山村不让女孩读书的旧观念，将女孩早早嫁人只做传宗接代工具的愚昧思想观念永远抛弃，从生活方式的禁锢中解脱了出来。虽说断文识字书写在如今是很平常的事，而在当年却是非常的了不起。“读书使人进步，文化使人开智”，当年的老家人因不识字闹笑话的事枚不胜举，如把“老者安之”和“槽头发旺”的春联错贴的事例实实在在发生过，到如今人们茶余饭后提及此事时，虐笑的神态里未免激起了我内心的几分辛酸感。如今可好，村里走出的大学生硕士生博士生的，那断文书写之事真是小小事一桩了。
姑父当年的办学真可谓是艰辛加困苦。曾听父亲他们说过一九六零年正逢饥荒，饥饿年份，少吃缺物正常事，“缺”是那个时代的特点。学校初创，老师、教室、用具、桌椅板凳等等尽着的“缺”。姑父一人带着几门课，正因为缺老师却成就了姑父的多才多艺。如此的条件，学校倒是不断壮大发展着，几年的光景，入校的孩子逐渐增加，五个年级的学生达近百人规模。可老师依然是缺！全校算上做校长的姑父总共才四位老师，工作的繁重和劳辛可想而知。姑父曾唠叨过：“死皮赖脸从上面弄来的老师，总不符合做小教的标准：会写的不会读，懂这的不懂那。”也是当年村子正处于新旧文化的交替中，初高中毕业的学生本就稀缺，恰在唯成分论的年代做不了老师。而那些小学还没毕业的却是“赶着鸭子上架”的做了老师。姑父说他就像旧社会里地主家的长工，劳力费神不讨好。工作繁忙的是既教老师再教学生的身兼数职，好在自己正当年壮，男人该有的满怀豪情和敢于担当的心情都具备，能吃苦也能耐劳又能忍。尽管每月只有十五元钱的工资，其中的八元还是要交给生产队。为了村里的发展、为了孩子的前途会尽心尽力认认真真的工作着，把大家的事情办妥当自己也心安。最是当看到孩子们的成长进步，家乡基础教育的不断发展变化，无疑更增添了自己办学教书的信心。姑父还说过他的目标是：村里人人脱盲，家家有识字断文书写的人，户户走出中学生大学生。正因如此，今天村里人提起姑父都是满满的赞誉和敬佩。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小孩子感激老师的教导恩情简单真挚，记得小学毕业时，商量每人三毛钱聚集起来买只竹皮暖壶送老师，在当年也算值钱实用的礼物。谁知领到的毕业证书里，夹着三毛钱……“心意领了，钱一分不收”姑父说！姑父是真正搞教育的人，从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中反映着对每一位学生的责任担当，体现着对教育工作的忠诚热爱。
回家之时赶上村子里办学校缺少老师，姑父顶了缺口。
没有证书的姑父，学识却是杠杠滴！做起民教游刃有余，工作也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即便工资少得可怜，也挡不住那份热情和雄心，全身心投入到教育教学工作，为家乡的人服务，培养了一届又一届一茬又一茬的合格的学生，改变了许多孩子和家庭的命运。
姑父是个多面手，人还是个热心肠，村里的大小事情只需一声招呼。谁家红白喜事的对联，以及村里、乡里的政治运动用的宣传标语条幅等都少不了姑父写的几个字，就连村里每年终决算的口粮分配，土地划分等等都是姑父帮着弄出的结果。更有趣的是村社火队演古装剧《杨门女将》，姑父扮演穆桂英的角色，成家喻户晓的美谈。每当节日节令村里举办运动会时，篮球场上生龙活虎的精彩运球投篮，以及神乎其神的传球，和赢得观众的阵阵喝彩声都是村里老少爷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为村里球迷们向往和追求的范儿。
那年月兴搞全民运动，需要在土墙上书写上大幅的标语来营造氛围，这事在我们村当然是姑父的事情。干活时姑父总会领上我，也算是对我另外的“私心”。晴朗的下午放学铃子响过，我们背上那些写字的家式出发去写标语。记忆里熟悉的场面是：姑父先在墙面用扫帚扫扫刮刮，再用圆规直尺画上圆圈或框框，又将里面的部分弄凹铲平整，涂上颜料做底色或是直接写字。犹新的是姑父左手端着广告瓶子，右手抓着一支叫排笔的笔，嘴里还咬着一枝笔。伸手抓排笔蘸上调制好的颜料写起字来：娴熟得体，运用自如。有时是嘴里的笔和手里的笔互相交换的写字，转换笔的姿势是那么的优雅得体，像耍杂技的手法样灵巧，而写成的字在阳光的照射中显得好看又有美感。而对那些书写不太均匀或是落笔虚浮的字符，姑父会让我拿笔蘸上涂料再涂一涂，抹一抹，更显得更明亮醒目，这活我也乐意干。看到姑父写出点横竖捺一样粗细的字体时，总会产生好奇，姑父解释说这种字体属黑体字，适合写宣传标语。有时姑父写着横细竖粗折弯处运笔力道重时，又说这种叫仿宋体，正规的门牌上写着看起来较为舒服有美感，说小学生写的大楷字叫正楷，课本字属印刷体。中国的汉字体分:真、行、隶、篆、草等，篆体分大篆和小篆；正楷又叫真楷，根据古代书法家书写渊源大致分为欧体、颜体、柳体、赵体等等。至此我也略知些有关汉字的知识，真长了见识！
姑父书教的好也作诗。一天，姑父讲解毛泽东《清平乐·六盘山》，当讲到作者写诗的情景意境时，也引发了内心里潜伏着的忧愁纠结，对着窗外的蒙蒙细雨徐徐微风，仰望着对面山头云雾缭绕的朦胧景致，姑父来了诗兴，是随口而出的诗:“云缠山头，风摆林捎，寒风呼呼，细雨飘飘”。这是姑父留于我心中的最为珍贵的唯一遗作。而姑父当时作诗的那种神情语调确是我多年一直思考的问题，太清晰太惆怅。也许又一个秋天的到来使姑父内心有些无奈，带着伤感带着对生活的迷茫，用寥寥的几句宣泄着心中压抑已久情绪和心结。
八零年包干到户，姑父已近知命之年了，多年的教书生涯和艰难经历真正的消磨殆尽了姑父的青春年华和奋勇激情，改变了村里许多孩子的命运，然而始终改变不了自己的身份。土地承包后带来的丰硕成果使老乡们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姑父还是十五元的月薪。民以食为先，食以钱做后盾，一家子人的吃喝拉撒全靠姑父，姑姑又是个“病罐罐”，而能出力气的大儿子另起了锅灶。既教书又劳作家里的几亩地，双重的苦力，对不再年轻的姑父来说真正的力不存心。经过痛苦的抉择，终在一九八五年夏天里狠心辞去了挚爱一生的职业，回家做了真正的农民。
天公真是跟姑父做对！离职的月余全县教育系统来了个满二十五年教龄的民办教师转正的政策。姑父又一次错过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姑父的平生竟是那么的有失公允。终究在二零一六年农历的十一月二十一日带着一生的无奈，也带着全村人的遗憾，更是带着他几代学生的眷恋走了……如今姑父去了天国，想起来会不由得使人泪水夺眶而出，失去姑父使我失去了一位亲人、良师，村里失去了一位贤者智人，社会更失去了一位执着的教育工作者。
每当回老家路过姑父曾经工作过的学校时，难免勾起许多往事来……而今已是物是人非了。睹物思情，未免生出诸多的伤感。
2018年9月11日提笔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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