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嵌在日子里的泪 || 作者 杨进荣

嵌在日子里的泪

作者    ‖    杨进荣

癸卯年的清明又要到了。连续三年的清明,基本上每个人都因疫情的影响,很少相约同往,去为至亲最爱拍土扫墓。好不容易熬到第一波疫情过去,今年又是农历润二月,传统文化中,对润月的清明祭祀设定了很多规矩。于是,人们或早上坟,或不给坟墓拍土,或十字路口烧纸纪念……而我,赶在春分前上完爷爷辈以上先祖的坟墓,便和大哥商议,父母的坟不再去上,一则与爷爷奶奶之墓相距太远,同天上根本来不及。二则母亲才去逝一年多点,阴历前二月初五才烧完一年纸。

不上坟,不代表忘记了父亲母亲。父亲去逝三十三年了,对他从来都没有忘怀。母亲去逝才一年多,对她更是印象深刻。山坡上的野草还在寒春的冷风里挣扎,摇摆的身子如风烛残年的我曾经在世的父亲母亲;山沟里的毛桃花也在努力,它们试图以最美的容颜迎接山沟里迟到的春天。

这些树是父亲亲手栽植,把山弯弯的陡坡改造成条状的梯田,不知父亲流了多少的汗水,毕竟那时他已六十多岁。记得,早晨喝罢罐罐茶,双手抓住铁锹把,背在屁股后面,铁锹把的另一头挂着一个筐子。这筐子是他顺道铲拾人畜粪便的。其实,捡拾粪的人比粪都多。挑一个空筐子,似乎成了他出门的习惯。削山造田的日子,父亲的汗从那顶烂瓜皮小帽的周边流下,如冬天挂在树梢的冰凌,滴流在银色的头发尖。蓝布汗衫的后背上,湿的一片一片。中午被太阳烘干后,泛白的部位,像一块一块的盐碱地。平地疲乏了,父亲会从腰间拔出那管长长的旱烟锅,猛吸几口,然后是哐哐的咳嗽声,接着吐几口痰。父亲抽旱烟的嗜好,至死都不曾戒掉。即使病危,他巨咳得不能喘气。但呼吸稍为顺畅些的时候,他会继续拿起烟锅,斜靠在被子上,边咳边把一锅烟抽完。家里人劝,大夫说,烟还是被他抽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天。他没有拍过胸片,更别谈CT或核磁共振,当时根本就没有那个条件。我想,父亲的肺保证被烟熏的很黑,血液里一定有大量的尼古丁游窜。

父亲用了两年时间修那些梯田,五年时间在那些梯田中栽种了杨树和榆树。藜荩草和野山桃栽种在梯田埂子上。梯田因能灌上山沟雨天的流水,长得蓬勃而生机无限。遗憾的是,那些草树,在父亲卧床后,逐步被羊吃驴啃,糟践得面目全非。后来,索性让人挖树毁林,打了庄子。父亲知道后,唉唉地叹息了几遍,再也没有追究和过问。现在,宅子早已成了荒宅,坍塌荒芜,野草满院。不知九泉下的父亲,知此现状,该做何感概?

那弯树,有几棵榆树至今还活着,山上的毛桃树稀蔬地开花结果。在百草难活的荒山野岭上,几棵桃树开花,难能可贵。看到榆树和毛桃树,我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父亲,想起父亲为一湾湾树汗流夹背的曾经。

父亲整地栽树,母亲常常在早晨九点左右,端上熬好的一杯茶,再拿半个糜面滚坨子,紧赶快步地迈动那双小脚,在地里跌跌撞撞,给父亲送干粮(歇缓)的情景。母亲一生对父亲都很尊敬。记得姐姐们农闲时和母亲一块做针线时问母亲:妈,我爸老骂你,你咋不顶(回骂)呀?母亲通常会把做针线的针往头畔的发丝里一划,然后停下手中的活,长吁一口气:你看你们这些娃娃。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自己的女人都不尊抬他,出门去,谁还能稀罕他?你们可千万不要像xx家的女子那样,把男人不当人,对公公婆婆不孝顺。现在的人都聪明了,当面不说,人家背后咋说呢,你们总干就着过么?再说了,跟了谁你就是谁家的人,嫌瘫,你就不要跟了,跟了,就要习惯呢,不然,家中的光阴永远都过不好……

父亲大男子主义严重,外面的重苦下完,回到家里,几乎什么活儿都不干。抽烟、喝茶、聊天。母亲劳动完回到家里,缝补衣服,喂猪煨坑,揽柴做饭,推磨吊水……但我就是没有听到她因穷和辛劳,埋怨过父亲一句。慈德让她活了百岁,并且没在病榻上躺卧一天。

母亲唯一一次发火,是在包产到户的前一年。不知什么原因,有天父亲被生产队派去放羊。老家有一条十里长沟,叫后沟。那天下午,从细沟塬顶形成的黑云,吞并了后沟,推磨雷呵愣愣可擦擦地响个不停,闪电扑闪扑闪地划破长空,久旱的人欢欣鼓舞,急盼这场雨的瓢泼倾盆,起码可以给窖和涝坝中放一点水,救一下半死不活的庄稼。谁知,这场来势凶猛的雨,只下在了细沟塬顶和后沟的沟垴,前沟与当川,云退后,太阳依旧火热毒辣,不要说水,连凉的感觉都没有。夕阳西下,羊儿零零散散地进了庄子,羊倌家数了半天,总算清点到羊全部归圈。但掌灯时分,顶替放羊的父亲仍然没有回来。母亲的打问,惊动了生产队的人,队长组织社员,拿上铁锹和手电,纷纷出门去寻找。这时候,从后沟垴子飞流的山洪,像脱僵的野马,在荒草渠中急流勇飞。喝父亲大名的,叫爸爸爷爷的……既看不见山洼或小径上有人走来,又听不到有父亲回话的声音。一家人急得嚎啕大哭。找了半夜,始终没有找到父亲的身影。第二天天亮,生产队集体动员,沿山水流过的渠沟一直往下找,一部分人找遍了山上的灌眼,还是没有找到。有的人怀疑,父亲可能被山洪冲走了,再找就只能沿苦水河找到祖厉河,如果还是找不到,可能父亲已被洪水吹走,卷入黄河了……

黄昏,正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父亲从东塬塬畔下山了。眼尖的人一眼看到那就是父亲,激动地马上喊了起来。人们纷纷跑到山底下等父亲。见到后,哥姐们便放声大哭,父亲一脸严肃地说:哭啥呢,我这不是好好的么?骚杆子(山羊)下了个羊羔子,被水给吹到一个碎灌眼了,我跑去一拽羊羔子,x他妈的x,把我也给滑进去了……父亲改开对襟汗衫,把一只可爱的山羊羔子放在地上,它咩咩地叫着在人的裤腿子上乱拱,找他的妈妈。队长埋怨说:老哥,你呀把我们找苦肠了。一个羊羔子,水吹走就吹走了。你看你,要是把你吹走了,你让我给嫂子和娃娃们咋交待呢?……母亲拨开人群,狠狠地骂了父亲几句,小脚在父亲的腿子上踢了一脚。父亲哈哈一笑说:你看这个冷怂老婆子,还骂人打人呢……

清明将至,思念愈深。我耿直刚烈的父亲,穷不失志,饥不丧德,用无畏之心,荫予给我们福报满怀,羊懂跪乳之恩,我怎能忘怀父亲的谆谆教诲!身无分文,存贮无粮,教会给我们憨厚处世,乌鸦尚知反哺之意,我怎能忘掉父亲男子汉的形象气魄!

清明将至,思念难表。我慈德善良的母亲,贫不失道,寒不丢范,用良知之行,踢予给我们美满家庭,虫知春暖之阳,我不敢在春天里懈怠光阴!宽人严己,爱子及人,温暖着我们的终生,燕记旧窝古巢,我不敢愧对母亲的育养之恩!

父亲是天,母亲是地,我在天地的护佑之中,享受着烟火里的人生之美。但愿天堂的父母,能看到我的拙文,恕我不能赴祭的内心之悲!



作者杨进荣,曾用名绿云、罗巴、走天涯、西北星,陇上田园诗人,作家,中国传统文化的爱好者和乡土文化的资深研究者,曾在《诗歌报》《散文林》《诗人》《驼铃》《白银晚报》《白银日报》《白银文艺》《乌兰》《甘肃日报》《甘肃经济日报》《首都文艺》《人文白银》《乡土文学》《乡韵》《陇上风情》《中华诗词》中国网、神州网、今日头条、凤凰网等网络和报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游记近万篇,深得读者喜爱。著有散文集《抱朴》和诗集《星云涯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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