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大姑姑

2015.03.30深夜于新疆新泉小区寒舍。

《雪夜思亲》

梁旭斌

晚春老姑雪夜怜，研考近邻大剧缘。

梁女品行耀家园，寒风铿锵离人间。

至亲安息已九年，从此关堡几人念？

垾塬神知愚侄远，贞烈纳瑞傲九天！

日子过的飞快，时间的脚步已经又一次走到了清明节跟前，表兄家的清明节却提早六天就到了！从给妈妈的电话里知道她和爸爸以及二哥去了张家湾的表兄家（表兄家住的地方又叫关川堡），因为今天，是我的大姑姑去逝九周年的祭日。给妈妈打完电话，说了上次电话她问的有关当兵的梁潇文探家的事，之后，我给小姑姑打了电话，小姑姑说：我和你姑夫、你表兄、城上做北京烤鸭生意的呕（那）一个你姐姐，都和你爸爸、你妈妈、你二哥一桌坐哈（下）说话呢！顿时，我的心里宽慰了不少。辛勤劳作的会宁人，除非在逢年过节亲戚朋友难得聚在一起，亲人寄托哀思的祭日也成全了原本就是一家子的人聚的最为周全，在思念亲人的时候坐下来拉拉家常也是非常地难得，若是真有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入土已经九年的大姑姑，想来她心中也是很高兴的！不知何故，听爸爸讲，会宁传统的三年、五年、七年的纸，在大姑姑去逝的日子没有烧，可能是有很多其中的原因，边疆从军的我，一次也没能参加大姑姑过世这一天的事情，但此时我只是特别怀念与大姑姑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愿大姑姑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一切安好！

在我的记忆里，大姑姑和奶奶的模样很是相像，走路的姿势、说话的快慢、笑起来的样子等等都差不多，转娘家来的大姑姑和奶奶一起坐在炕上，俨然两个年龄相仿的老奶奶，不知道的人可能会以为她们是姐妹俩。大姑姑大爸爸二十二岁，很早就嫁给“关川堡”刘家，大姑夫是方圆赫赫有名的“马节”（沟通两界扮神捉鬼等的人）。今年春节时，我到访了许多与红军有关有老人的会宁人家，其中也包括一些同学的家庭，谈话间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你们村子有没有‘节子’？”很多人非常惊讶我的问题，我说“科学和迷信之间往往仅有一层窗户纸的距离！”我是想调查会宁民间与之相关的精神世界和“舆情”力量，另一个原因，就是我想听听有“节子”的人家特别是其妻子对待“节子”本人的根本态度，是否是和大姑姑对待大姑夫的那个样子。我去过大姑姑家无数次，她家有个专门装钮子的小箱子，是做木工的表兄精心打制的，那里面盛满了各种各样各种型号的钮子。一次我碰见大姑姑手里拿着一个没有䄂子的红褂子，见我在看，大姑姑迅速地遮掩了起来，拿出一件没有钮子的普通中山装衣服，那钮子分明是猛然间撕扯掉的，因为原先缝钮子的五个地方线头长短不一地飘在外面，大姑姑缝钮子时，口里还念叨了一句“呀（人家）就是呕们（那样）个人么！”但缝钮子的手却飞快地在衣服间穿梭着！

大姑姑在家里时，照意和奶奶一样，屋子里、园子里忙个不停，母女俩的生活轨迹有着惊人的相似度。小时候，去大姑姑家经常听表嫂说，大姑姑利索地很，她自己上不去的地方，大姑姑都能轻松地上去。粮食栓子有接近两个人的高度，顺着旁边的梯子上去也很难够得着栓子的顶部，那个年月大姑姑已经接近六十岁的人，上梯子干散利落，上去也只是为了放个老鼠夹或者是演社火的灯笼骨架之类的东西，不过这些都是表嫂做不了，更是令表嫂啧啧称赞不已的！表嫂较胖，力气很大，婆媳俩相互帮衬着，你不能干的我干，我不能干的你干，相敬如宾，从没见过红过脸，形同母女，感觉真是很好！过年的正月初二，是转舅舅的日子，由于舅舅家与大姑姑家在一个庄子，两家只有几步之遥，转大姑姑也就很是方便。有一年的那天中午吃饭时，在大姑姑家先是花卷、骨头（带有较大骨头的瘦猪肉），后又下了两种面，长面和浆水面，大姑姑让表嫂给我分别盛了两种面，但我还是在吃完那两碗之后，又多吃了一份浆水面。小时候在自己家里，我不怎么爱吃浆水面，偶尔吃一次，也总往碗里挖些肉臊子，但那天在大姑姑家，那个浆水面的清澈透亮，那个咸菜的清香美味，看着表嫂专门挖在空碗里的肉臊子，怎么也不想再把浆水参杂浑浊了，那个浆水面的样子就是大姑姑和表嫂她们婆媳俩刻在我脑海中的和谐画卷！

一九九零年，奶奶去逝了，古稀之年的大姑姑较先前略显发胖，颤巍巍地来了，坐在炕上一个劲地拓着金方（冥币的一种）、票票（冥币，会宁人的叫法，与社会的人使用的非常相像），可能想起了和她的母亲之间经过苦难岁月的难场（不好过的事情），或者是思念着早逝的她的父亲，我那未见过面的爷爷，疑惑是其他，时不时地抹着眼睛，她早已没有了眼泪，泪腺在跑马家队伍、缺吃少穿、饥寒交迫、痛失弟妹、父逝夫亡中失去了功能，抹着的只是一种自觉不自觉的失去母亲的悲痛凄荒的心情！祭奠时，七十岁的人，跪在院子里我的前面，大姑姑悲天悯地哭声仿佛就在昨天！一九九一年，妈妈去新疆看望当兵的二哥了，爸爸上班忙得不可开交，幸好有大姑姑赶来陪我，作为初中生的我，给牛拌料（将铡成约寸长的麦草泼水拌入油渣的过程），给猪端食等等，大姑姑都跟前跟后，生怕把我有啥东西拌倒似的，虽然不忍心让裹着小脚的大姑姑跟着我走动，但那种像是奶奶照顾我的那种温暖真好！一天，大姑姑的孙子红林突然骑着自行车来了，姑姑的女儿帄帄表姐病的厉害，聪林来是要接他的奶奶去看望一下他的姑姑，大姑姑就是这样照顾了东家再照顾西家，永远奔忙在忙碌中……

半夜时分，雷日科夫的著作《大国悲剧》已经拜读到最后几页，突然感觉心里闷地慌，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我的天，怎么下雪了，突然想起车子没有盖车衣，明天中午还要去新疆师范大学和新疆医科大学，这么冷的天气挡风玻璃肯定到时候什么也看不见，顺着下坡走在去小铁门的路上，路灯在风雪中闪烁着黄㖒㖒的微光，冰溜子的光滑间断地空档位了我的思绪，米粒般大的雪珍子打在脸上生痛、耳朵生冷，无神论的我此时倒想着这可能是老天对大姑姑离开人间在新疆遥远的悼念！此时的我，想到的，还有大姑姑在奶奶失去七个儿女后，作为大女儿的她，对奶奶的陪伴和照顾，慰藉和帮衬，日子稍微好过了之后，对父亲和小姑姑的爱护和关照，对我们这些侄儿们的怜爱和照扶！听老人讲，九年纸，是传统习惯里会宁老家亲人连同方间（村里人）共同祭祀去逝老人的最后一次活动，难道我对大姑姑真是再没有机会进行这样的纸烧了？唉！恐怕也只能遥远的思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