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舅来烧纸（小说）
作者 / 梁旭斌
丁丑年的初冬，陇东红会县的小山村万家岔，万有福的老母亲过世了，老鸦凸树扯嗓叫，喜鹊梅梢枝头鸣！八十岁的老人走了，对一夜小富的万家，悲伤是难免的，相较村子里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个仪式感很强的过程，但有福邻村的舅舅柴祥子可不这么认为，多年来，他想在外甥有福开办的沙场里看门，不过没几天光景就因为被人在夜晚顺走不少细沙，门官的活就被有福的堂叔取而代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姐姐家，膝下无子的柴祥子将这连同诸多内心的复杂盘旋在心里，老姐过世，他这是必须送姐最后一程的。
小山村早年的迎亲嫁娶，不过是在周边的几个村庄范围内联姻，当万家岔的小伙白炽来到柴所村柴祥子的家门口时，重拾宰羊营生的柴祥子正口衔利刃，生疏地剥着羊皮。“万家爸，有福妈妈昨日个去世了，明儿烧纸，年（人家）请着呢！”说话间，白炽将东家一包九块九毛云烟的礼当递到了老柴的眼前。“打发要饭地呢？”老柴红着脸，气愤地说。白炽也是不过脑子的憨娃，“呀！庄间也就是让着抽一颗烟请一下！你看，你的是一包整的还咋地？”这下老柴更生气了，“我是舅舅后头，能一样吗？……”沉默了很久，老柴终于发话了，“你给有福说，我那帐就从你们村小卖铺里扯，记到他头上！晚上我就去！”
万家岔的夜，已经有了些寒意，快到十点钟了，万家弟兄俩得到白炽捎来的话，就等着老舅的到来。在乡上公干的弟弟有寿不时地埋怨着哥哥，你就不舍得一箱子牛奶，哥哥也说着大意了的话，白活着第一次经这事，没经验啥的。有福有寿的妹妹有莲在一旁发着愣，思量着这事几乎与她没啥干系，请不请怎么请，她只是个亲戚，献的羊早已准备好了，她的丈夫也在扎咐（嘱咐）下从窖里吊了一天的水。忽然间，“姐呀……啊……”跪倒在上房灵堂前的柴祥子满身酒气地哭吼着，庄间老者李义急忙接过祥子手中的纸卷，辅佐着上香、烧表、祭酒、奠茶，一切程序停当，老者把年龄相仿的祥子让到了炕上，剩下的只有有福有寿弟兄的惴惴不安了。
“姐夫走时你们还小，现在你们好过了，对你妈还算孝道，攒叨（现在的）日子，你们庄里惊（跳）窖的两个、饿零干（饿死）两个，我姐一个拉扯你们不容易，今年全国发大水，曹周达（我们这儿）干，你们的沙场也叫水冲了，损失是有呢！额（我）个车（感觉）还是有个色（啥）呢！一是要租窖（做法事），哪怕只请一个阴阳呢！二是要去山上老人家还愿呢！三是木头（棺木）要重底重盖呢！四是十铺九盖呢。五是招待十三花呢！六是要有吹响呢！七是要领至少十头羊呢。八是要烧九期纸呢！九是有寿的碎娃过继给额当孙子看成不！？十是……”正当老柴要说第十个要求时，有福沉闷地一句“过事情还过继开了？！”
“你妈在世时说过的！”柴祥子的一句话把外甥万老大噎在了那里，不知怎么对答。老者李义是个聪明人，“有寿，赶紧给你舅敬个酒，你看，你舅舅也是为了你们后代好呢！”有寿也就着急慌忙地端起酒碟子，敬到了老舅的跟前，嗜酒如命的老柴看见了五粮液，想着刚在家里喝下的散酒，一股脑喝了六小盅。“娃娃敬着呢！赞喝上点。有福，再给你舅敬过哈！”看到老柴略有醉意，李义老者又招呼起有莲来，“赶紧，有莲也敬一下！”三盘子酒喝过，柴祥子真有些醉了，靠在炕角的被子上居然睡着了。兄弟俩商量这宴客的饭食定好的猪肉粉汤花卷，改成十三花得准备其他的食材，领十头羊还不如吃羊肉粉汤阔气，吃什么最终就这么定了下来。
说到过继的事，李义老者的话打消了有寿的疑虑。“寿娃，你是公家的人，应该懂呢！过继只是个规程么！你舅老百年了，他再没有啥亲戚，你们还不把他抬埋了！千儿八百的事么！”有寿猛想起厉害的婆娘，还想说些啥，被老大有福“就这”两个字结束了的思考。老大的决定是租窖的事就算了，阴阳已经请好！木头本就是重底重盖！十铺九盖不够的老大自己扯，不叫有莲再负担。本来没有吹响，还得让白炽叫！除了有莲的两头羊，其他的八头都由沙场的厨房准备。斜跨在炕沿上的有福媳妇一脸不悦，虽说她当家，但这时也不好作声。庄里人也看出了些啥，不过随着老柴的鼾声大部分也都逐渐散去，留下的人围坐在火炉旁，捣着罐罐搬起砖来。
刮了一夜老北风，烂纸屑、塑料袋、碎地膜等吹的到处都是，沙场的伙计帮着收拾着一院的狼藉。老柴酒醒了，背着手，小解后转到院角临时搭起的灶台边，看着齐整的食材，没有说话，十点时分，他到村里的小卖铺，为的是去取帐子，社事的主谱早已在万老大的通知下等在了那里。“你看写个啥？”主谱问。老柴没精打采道“你看着写吧！”“那就千古流芳吧。”“行”对答后程式般挽帐的字句粘好了。临走时，老柴对着店主讲“说好了吧，记在有福家！”开了十几年的铺子，几年前老柴看她姐几次都是这么说的，店主已经习惯了。
柴祥子出自家的门时，万老大就看见了舅舅的身影，老柴返回到外甥家门口时，香案早已摆在门前。吹鼓手的唢呐声、千响的鞭炮声、惊天的哭喊声搅动着老柴的心，做娘舅受到的抬举明眼人一看便知，老柴内心是满意的，想起多年来姐姐时不时躲着外甥媳妇对自己的接济，看着有福有寿有莲和他（她）们的子女们跪倒一片，不禁悲从中来，哭成了泪人。迎接外家的仪式后不长时间，安排了娘舅饭。下午在领羊时，有莲的羊硬是不打颤，老柴就看不下去了，生活的不济又多生了他的话，“莲儿，你妈在世时你看的少了啊！”“妈呀！你领了吧！我看你来了呀！”有莲难过地央求着，村里的能行人陈方口念念有词，把冥币在羊头上方绕搭着烧了不少，包括那肥硕的羊尾巴下水都浇了个透，最后羊儿终于还是被领了。
祭奠仪式结束后，老柴又喝醉了。他醒来后，已是隔日临晨。老柴转到堂屋里姐姐的木头前，这时亡人已经入殓，只是没有盖棺，只等娘家人的首肯。老柴粗糙的手指揭开铺寒，落实着他对姐姐到那一世的索求，看到数量和质地，微微点头示意着他心中的满意。转到院子里，看到摆放的纸火中，除了自己没来得急提出的“三人一马”，更有小汽车、电视机、砖瓦房等一应俱全，这些他都没有说，心中自然也就格外有了成就感。六点起桑后，老柴一直侧伴在姐姐的八抬一旁，到坟上的拉针盘、隐脚印等监督结束后，他的目光好似搜索着什么人，刹那间他看到了救星一般，飞奔到过事情主事的李义老汉跟前。
乡亲们正自觉地轮番挥掀填土，老者李义正站在高处的地埂子上指挥着叫立起的椽木放端，以免堆起的坟头偏了风水，喊叫着让个别年轻人在坟堆上不要拍打。老柴只是默默地站在李义主事的贴身处，不发一言。焚烧纸火、点火鸣鞭、拉扯孝子的档口，李义走到哪里老柴也就跟到那里，直到返回准家门口的洗尘、堂屋里打发先生的献盘……都是寸步不离。快轮到打发娘舅了，李义主事才闲下来顾缠老柴的事。“你看，吃喝我也没说个啥，愿也没还，九年纸都是后头的事情，过继的事怎么说下了？”“人家说按你说的办！”这时，老柴才离开李义管家远一点。李义老者招呼着吹响鼓劲，众人送娘舅老柴到门口，庄间人都说事情过的好，只有五个女儿的柴老大心跪在那里，只有一个想法，“谁给我顶门呢！”
注：本文小说，纯属虚构，如有雷同，概为偶然。正文图片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天南地北会宁人”尊重作者付出，可以授权在其他公众号登载，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坚持准确署名，倡导原始创作，提振正向能量。感养育之恩、念精神砥砺、记风土人情、忆美好往事、歌秦音豪迈、颂祖厉雄风。传播会宁文化，弘扬奋斗精神！欢迎搜索“allhuining”或“天南地北会宁人”关注公众号，投稿可直接发送至邮箱：280615328@qq.com,也可搜索微信280615328加好友后以发消息的方式投送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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