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上）
作者 / 冉侠（女）
“她丫丫你看，谁给你背着好吃来了”？几个邻居姐妹嬉笑着。我停下手中的针线活抬起头，看见姐姐一手提个大包，一手托着在读二年级的孙子从门里走进来。她笑眯眯地走到桌前，慢慢地从包里取出两块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上面还带着冰霜的瘦肉块，足足有十斤。还有一包包从菜院子里刚铲的鲜菠菜和韭菜，上面还带着露珠。姐姐，自幼最疼我，到如今还和娘一样惦记着我。有好吃好喝还是忘不了给我留一份。让我享受着有人疼爱的幸福和温暖。
姐姐大我十岁，出生在六十年代。当时，正时经过了六零年的大饥荒，母亲皮包骨头，没有奶水。我是妈妈用现在大人都难以下咽的红薯面汤和粗谷面汤喂大的。
姐姐是我们五姊妹中的老二，上有大哥。出生后舅姥爷给取了个很贤惠的名字——淑女。或许是就应了这个贤惠的名字，她的性格很温顺，拿一只绵羊来比喻一点都不夸张。她的一生从没有反抗，能说是在苦海里挣扎到知天命的岁月。
姐姐的童年是与饥饿和勤劳伴着长大的。四五岁就开始照顾比她小两岁的二哥，随后就是小哥和我，小时候姐姐给我梳头，洗衣服，捉虱子。她去哪我就跟哪，人家都骂我跟屁虫，可姐姐从不嫌弃。
生不逢时的她没有上过一天学，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了弟弟妹妹们。待到弟弟妹妹都入了学时，她也算半个劳动力参加农业社劳动挣工分了。还经常利用空闲时间:春夏上山铲野草，秋冬扫树叶，拾枯树枝。到年底北墙角下就摞一个大柴垛子，人人见了都夸姐姐勤劳顾家。
姐姐一年四季干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活。粗糙的双手多时还会裂开口子。但那双手却很灵巧。记忆中每年春节前，她就拿一把小花剪，买上几张彩色纸，然后把夹在书中的各种花样取出来用针线缝在叠好的彩纸上。一剪一剪慢慢地剪着动物的眼睛，鼻子……。她剪的动物栩栩如生，剪的花草娇艳欲滴，绿叶相间。春节时窑炕的墙上和窗子上都贴满了姐姐亲手剪的各种彩色窗花，把一个土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给人感觉很温馨，很舒适。
十六岁的姐姐出落得大大方方，中等个子，还很苗条。一对乌黑的大辫子垂到腰间。额头刘海齐眉，一双柳叶眉下有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圆圆的脸蛋黑里透红。一张小嘴常常带着微笑。虽然一直饥肠辘辘，衣不遮体。但少女的美体现得淋漓尽致，标准的一个美人儿。
因为贫穷，姐姐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逢年过节，同龄伙伴家庭好的，还有女婿找得早的，都穿着很体面的衣服去看戏或赶集。而姐姐褴褛的衣服很难在人群中露面。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一家有女百家求！十六岁的姐姐也被人介绍了几个对像，最后定了一个当工人的男子，就是我现在的姐夫。
姐夫他一米八过的个子，一对双眼皮大眼睛，高高挺直的尖鼻子，梳着一个大背头。七十年代工人和司机女婿是姑娘可遇而不可求的。因为是工人，所以姐夫穿的很得体，劳保黄军大衣，大头翻毛皮鞋，很绅士的风度，眨眼看看，真是多少少女眼里的白马王子。他大姐姐八岁，姐姐曾说那时候她想:找个年龄大点的女婿可能会疼女人。姐夫给姐姐买来几件漂亮的衣服，使姐姐也在伙伴中扬眉吐气了一阵。
十八岁那年，因为姐夫年龄大，姐姐结婚了。结婚那天姐姐穿着粉红的棉袄，“用箱”婶婶给她梳了一条大辫子，还用一根线在姐姐脸上上下绕了几个来来回。说是耙脸，这是女儿出嫁前的规矩，这样一来，新媳妇骑驴走在路上吉祥。其实这都是民族传统的一个环节。头上包了个大红头巾，她从早上起床就哭。当有人说赶紧准备，人家拉着麻驴从大路上过来时姐姐就直接放声大哭，爸爸哭了，妈妈哭了，唯独幼稚的我和几个小伙伴在等着拿姐夫家的喜糖。
姐姐结婚后，姐夫家条件好些，有白馍和杂粮炒的熟面吃。姐姐每次回娘家总忘不了为我们拿些。因此我就常常盼着姐姐多转几回娘家。姐姐还把她的嫁衣改小给我穿。记得上初一时班上八个女生，冬天都有大绒领棉衣和厚围巾，只有我没有，不懂事的我向妈妈要，可是家穷确实没能力给我做，姐姐知道后把她的棉衣围巾都托人捎给我。那时姐姐已生下了大儿子，和弟兄分家过了。
八十年代实行了包产到户，牲畜，土地，农具等都归私人了。分家后，姐夫还在工地干活。姐姐只有和别人合作才能干种庄稼，碾场，驾一对毛驴耕地的活，扑粪(胸前吊一用木头做成大约六十公分左右的长方形不带盖的木匣子，把提前和匀的籽种和粪土装在里面，然后一碗一碗地撒在毛驴后面的土壤里)。割田，拉架子车等等，所有的农活都是姐姐一个干。家里还有不满一岁的儿子没人照管。姐姐就用一根围巾，一头绑在儿子的腰部，另一头拴一个大枕头，再在枕头上面压上被子。这样孩子就在炕上跌不到地下。姐姐从地里回来时孩子常常爬在屎尿坑里睡着了。拴在枕头上的孩子看见地下去姐姐家玩的我时，那祈求的眼神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后来姐姐又生了二儿子和女儿，姐夫的工地效益不好，解体回到家中，感觉右肋下面疼的厉害。好像得了甲肝，经检查取了许多中药，不能干重活。就呆在家里养病吃药看孩子。姐姐含辛茹苦伺候着一家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干着农活和家务，一年也没有添新衣服的概念，任劳任怨，从来不知道抱怨是什么！
一份耕耘，一份收获！姐姐家的麦仓和豌豆栓子都很满很大。二号缸里的胡麻油和腌猪肉也满着。场里还积攒了几个大草摞。常说要知家中的宝，先看场里草。确实不假，姐姐的光阴在庄里还算得上上中间。
姐夫他不能干重活，也不会喝酒，但是会赌博。有时夜不归宿，赌赢了回来买些好吃的，还知道心疼孩子，赌输了有时姐姐还免不了挨一顿饱打……皮肉之苦算不了什么！疼过了一切还照常，心中的痛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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