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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日子(连载五) || 作者 李发旺


难忘的日子

作者    ‖    李发旺

作者前期文字链接:

《难忘的日子(连载四)》《难忘的日子(连载三)》《难忘的日子(连载二)》《难忘的日子(连载一)》《追忆· 进医院》《追忆· 坐班车》《追忆· 散马坑》《追忆· 掏麻雀》《追忆· 清明上坟》《追忆· 偷盗水烟锅》《追忆· 转外爷》《追忆· 过年》《家犬最后的姿态是战斗》

作者李发旺,男,生于1961年,会宁县甘沟驿镇五十铺村人。白银市作家协会会员、会宁县作家协会理事、会宁县文艺家评论协会理事,目前已在各类刊物发表小说、散文40余篇。

(五)

又到了月底紧绷紧的关键时刻了,母亲慎重地宣布:米光面净,父亲虽然是皮包骨头肉连筋,乏得死瓤倒气,发起脾气来好似点燃的火药,直冒火星子,蛮横指责母亲:一个妇道人家除了眼泪多还能干求什么,一不会过家,二不会计划,三不会节约,不勤俭,死浪费,每到月底就扎口无粮,你看谁家的婆娘像你一样,吃不穷,穿不穷,计划不到一世穷……

可能是父亲把母亲冤枉了,或亏说了,一向贤良温顺的母亲顿时暴跳如雷:“你个猪孙少放屁,亏你能说出口,你一碗汤喝不饱了喝两碗,隔三差五还要喝一顿茶,多垫两口饼子,我娘们是多吃了还是多喝了,人家的男人都会揪青掐黄,想法设法讨点要点,你真是个日八踹的男人,三杆长(杆长:擀面杖)踒不出颗驴屁,屁事干不成一样子。太差劲了。”父亲听不惯母亲的辱骂,在母亲的嘴上抽了两个二饼,“嗖”地鼻血流出来了,母亲把头一拧连身子一下躺倒在父亲的怀中:你龟子孙,今儿个就把我打死算了,我也活够了,打不死我,你就不是你娘养的……我放声大哭。一家人从内乱到内战,人命关天。一场家庭暴力在这个院落拉开了序幕。

大门前有一颗没水的塌窖,父亲为了吓唬母亲来到塌窖旁,示意要寻短见,谁料母亲扑过去抱住父亲:要死一起去死吧。父亲还楞在那里,母亲抱住父亲的腿已经睡倒在窖门口,好在邻居张大叔赶紧跑过来拉住母亲,把父亲和母亲推拉到屋里,好言相劝,张大叔训斥了父亲一顿,又训斥起了母亲:一个妇道人家还挨不起男人的一顿打,老人常说:打倒的媳妇,揉倒的面,男人生气打婆娘,婆娘生气男人打,婆娘多耍泼多挨打。本本分分过好家,尽管做好你的针线茶饭,光脾气大不是本事。这些放屁的话,母亲一听火上浇油,气得泪如水流,母亲下定决心要离家出走,沿门乞讨一番。她身背布袋,手提柳棍,像一个出战远征的女将,在一个日当正午的时刻人不知鬼不觉地踏上沿门乞讨的征途。

母亲离家出走三天了,父亲到处找,包括水窖、枯井……到处打听人,杳无音信,父亲真的六神无主,这无米之炊的家庭,没有了母亲像天塌了一样,一家人彻底挣扎在死亡线上。

母亲走村串户乞讨到第四天时,才是三碗麸皮的收获,按理说她走到梁峁交错沟壑纵横的深山老林的边远山区,这里的人应该有粮食,这里的庄户人家草垛很大,有狗咬声、鸡叫声,一片生机盎然。由于高强度的疲劳饥饿,母亲头晕恶心,天旋地转,好不容易挣扎到一户人家门口时,阴云密布多时的天空,“嚓”的一声炸雷,狂风暴雨骤起,席卷天地。母亲刚叫了一声门,门旁狗窝里“嗖”地蹿出一条没张声的大黄狗,把母亲的大腿小腿撕裂了好几道口子,血淋淋的,其中有几道口子将裤子的布条被锋利的狗牙齿钉到骨肉里去了,母亲托着血肉模糊的两腿挣扎在泥水里,随后昏过去了,不省人事。

当母亲苏醒过来时,她一眼认出这不正是王翠萍的爸爸吗,王翠萍的爸爸算个有良心的人,他不计较我把他的女儿打得鼻青脸肿,他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母亲的伤口,看了看母亲单薄的身体,他有点心酸,母亲出现了高烧昏迷,神志不清。王翠萍的爸爸束手无策,难以应对突如其来的灾祸,他赶紧用开水毛巾热敷降温,并且叫了大夫打止痛针药。第二天他看着母亲脱离生命危险,就给母亲装了五碗包谷面,送上一小袋子谷子。母亲无法行走,王翠苹的爸爸用一辆架子车把母亲送到了我家,并且告诉父亲说,母亲是被一条野狗咬的。亏他们能说出这样的人话,就凭这袋秕谷子取得了父亲大人的信任。

母亲高烧不退,重病缠身,赤脚医生给母亲打了“狂犬疫苗”,又打了止痛针药,开了几付中草药,父亲成天熬药还要上锅灶。母亲的伤口一直发炎,疼痛不止,父亲求医问药,决定还是用土办法处理狗咬的伤口,时间长了会化脓感染,不管怎么样要用力所能及的办法加强治疗是关键。

父亲给母亲开始治疗伤口,我端着半脸盆温开水,父亲用一疙瘩棉花蛋蛋蘸上温水在母亲的每道伤口上开始清洗软化污物,可恶的那条死狗把母亲的两腿几乎用钢牙铁齿扯撕得伤痕累累,惨不忍睹,父亲用温水擦洗一块清理一块,撕扯着串串链链的血痂、脓团、烂肉,其中两道伤口嵌进细肉里的裤子布料无法取出,父亲用口使劲地吸出,父亲满头大汗,双手颤抖,泪布眼眶。我把颤抖的一盆水从手中不慎滑落在炕上,还好才倒了一少半,盆子一滑水一倒,我忽然从麻木中惊醒。父亲瞳孔暴睁,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惨不忍睹的血痂、烂肉、脓团,使我浑身酥软,大汗淋漓。父亲如焚香祭拜佛祖神像,每一个动作,都揪扯着全家人的心,我看了一眼母亲,她的脸部平静如水,硬如铁板,任你摆布,由你作弄。母亲啊,我算把你服了。

所有伤口清理完毕之后,开始了第二道工序,父亲把找来的一斤干红辣椒用开水泡醒,然后展成一张张皮皮,把一粒粒辣椒籽籽取净,辣椒皮像烧得紫红紫红的烙铁,展展地贴在伤口上,烙得伤口滋滋发响,母亲又是一阵撕裂要命的疼,伤口上贴辣椒比撒盐的还要疼,母亲的脸色疼成铁青状,手抓炕皮,双目紧皱,泪如泉涌,只是没有哭出声来。这是一种纯痛,母亲眼前的一切渐渐显出了模糊的轮廓。父亲说,坚持住。以毒攻毒,这是民间传下来最好的土方子,为了止痛,父亲在伤口周围又用煤油涂抹了一圈,据说煤油是消毒止痛的。母亲以泪洗面,父亲泪花罩住了眼眶,我还有我哥哥都在哭,泣不成声,像吊丧一般,我还以为母亲是铁打铜铸的,事情并非是这样的。

几小时后,取掉了辣椒皮,母亲剧烈的疼痛止住了,母亲又能说话骂人了,她老人家真是条汉子,一家人又有了团聚后的氛围。母亲是家庭的主心骨,顶梁柱,离开母亲几天像几年一样长,没有了母亲的日子还真不是个滋味。

寒冷的十月天气到了,大地煞白,田野里空荡荡的,大地慢慢地覆盖上了一层冰霜,穷人的日子更是难熬,这里最充足的资源是黄土,总不能吃土为生吧,正如人们总结的:一年望着一年富,年年穿着没裆裤。

我和大人一样,渴望着幸福,渴望着有吃有穿,有烧有填,然而这鬼地方地大物薄,广种薄收,十年九旱,靠天吃饭,一年无雨草木不生,就连抗旱能力最强的老榆树也被活活地晒成烧火柴了。飞禽走兽难逃此劫,这年成什么都不值钱,但什么东西都没钱买,一斤包谷一角钱,一盒火柴贰分钱,一个工值价壹元伍角钱,你不穷得叮铛响才怪呢。穷困潦倒,民不聊生,救济粮越救越急,救济款越贴越穷,整天集体劳动大锅饭,出工不出活。有点头脑的人到市场上做点碎生意赚上几块钱叫“投机倒把”。可怜的母亲讨了五天饭,大会上批斗了五天五夜,几乎无法澄清自己的错误,还要挨批挨斗,简直比出国叛逃还严重,就这么死去活来整了足足半个月,大小领导还是不肯放过。一天在干活时,歇缓一半个小时,而母亲则罚站认罪,坦白从宽,认罪服法,母亲被狗咬的伤痛和各种各样的折磨加上生活上缺吃少穿,终日苦闷忧愁,满脸蜡黄,就像冷霜杀了的蔫草草。这个人来到世间,就这么难活吗?你想推日头下山瞎混吧,这瘦日子的确没法混,人虽活着像在等死一般,口粮的问题早晚不解决,人就一天无法生存,这也是铁一般的事实。

(待续)

注:本文曾刊载于2016年第4期《白银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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