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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东山顶上 || 作者 王晓凤


在那东山顶上

(父母亲传记)

作者  ‖  王晓凤



东山,是甘肃会宁县城的一座主山也是靠山,和它隔河相望的桃花山、西岩寺山把会宁县城包绕在中间,形成一块小川盆地,一条祖厉河由南向北穿城而过,在距离不到八十公里处流入黄河。历史上会宁因具有军事要冲之地而被历代王朝设郡立县;近代因中国工农红军一、二、四方面军三大主力于1936年到此会师而被载入中国革命的史册,列为红色革命根据地;改革开放以来又因教育成名而被誉为高考状元县,现如今会宁也同全国全省一样奋斗在全面脱贫奔小康的路上。

就是在会宁县城的这座东山之上,长眠着我的父亲和母亲,因此,会宁便成了我和弟弟(侄儿们)魂牵梦萦,割舍不断的地方。自从1981年母亲去世后,这四十年来,我不论身处何地,毎年清明节都要携弟弟(弟媳)、丈夫或儿女来到这东山顶上,为母亲(父亲)来祭扫上坟,从未间断过。


(一)

父母这辈子只生养了我和弟弟两人,而且年龄相差了整整十岁,论五六十年代的人家显得孤单了不少。我的祖籍本在静宁县界石铺镇水鱼村的小湾里,但我且出生在会宁县河畔镇上,那是因为父亲1949年学校毕业后,恰逢刚刚解放,静宁县也归当时的会宁专署管辖,父亲便被分配到会宁县财税局工作,在河畔财税所去当了所长,1953年父亲结婚后便把母亲接过去,也算成了城市户口,吃上了商品粮,1954年我出生后直至1961年底一直生活在会宁,我的童年比起一般农村的孩子要幸运了些。但1961年父亲为了响应国家的号召,把我和母亲送回了静宁老家,从此便注销了城市户口,我们娘俩又变成了农民。当时正是三年困难时期,赶上了农村吃集体食堂的大锅饭,我的少年时代便在这困苦的农村中度过。由于母亲1964年生了弟弟后,在月子里给生产队簸公粮,加上当时连续的阴雨天便得了风湿性疾病,一直病痛缠身,四处求医问药看病,家里时常丢下我和年幼的弟弟孤独生活,上学也得领上弟弟托付到学校处,便失去了其他孩子们的那种少年快乐。
 

我的母亲是1934年生人,娘家离我家有一梁之隔,由于父母亲去世得早,便主要依靠娘家哥哥们帮助照顾,因为我们家成分高,加上父亲工作离家远且交通不便,父亲一年只能到春节回来一次,在家也就待上十来天,那年代又是生产队靠挣工分分粮吃饭,家里叔叔嫌我们娘们是软食口拖累人家,早早另家分灶了,母亲又时常拖着一个病身子,日子过得十分艰辛难肠,可就是这样,母亲性情要强又不愿祈求活人,她还时常关照接济村邻右舍,把父亲给她留下看病生活的工资钱常借给那些求急的人,由于农村人穷还不上,大部分都再也没要回来。由于我们家山大沟深,吃水靠到沟底泉上去挑,这便是我小时候的常规任务了,天暖还好,一到冬天下雪路滑,可就难辛极了,日子就这样没个头的在过着。记得1965年母亲去定西看病好多天,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我又急又饿又孤单害怕,学校也不去上,就跑到大舅家去了,舅母给我洗头洗衣服时,从中发现了好多虱子,直到母亲回来才把我又领回家里,所以,那年月我最怕母亲出外办事看病,但这种情况在我家却经常发生,因此,我不论念书或外出回到家门口,最怕看到大门上又挂上锁子,这成了我一生心中的阴影。只要母亲在家我就捡起高兴,和同伴玩尽我们童年可玩的那些玩具游戏,爬树摘杏子比男孩子都强,什么正月里办社火唱戏一次不落。记得母亲自从生了弟弟以后,虽然时常有病,但她心情还是比较好,在农村得子较晚,并视为掌上明珠,我也就少了过去的那些出气挨打,娘们仨人相依为命,我也顺利读完了高中。

 
我1974年回到生产队成了正式社员,开始参加劳动挣工分了,什么修梯田,打溏坝的农活都干了,七五年有幸被派去村上小学当教师,干了一年多又被人掺掉了,没办法母亲只好求在会宁工作的父亲,1976年父亲就把我带到了会宁,在县地毯厂找了个合同工干,从此开始了我的另一种人生旅程,从一名地毯工到百货公司售货员,再到后来随丈夫转到信用社职工,又转换到农业银行员工,辗转会宁——白银——定西——兰州多地,直到退休安度晚年。从七六年离开母亲后,我又感受体会到离舍母亲的熬煎日子,七八年春节回家时,听母亲说弟弟发生了一次十分惊人的事情,那是生产队的架子车放在场边上,弟弟和几个小娃娃好奇,便拉着一辆去玩,结果庄子出口都是超向沟边的大坡(有40多度的坡度),小孩子无力撑住,被车子的惯性一直推到了沟旁悬崖边上,万幸的是没掉下去,旁边看到的人都说:“把人眼吓麻了,这是晓凤(指我)她妈的积修,命真大啊!不然这娃娃就完了”,母亲知道后心惊胆战,等到过年父亲回来时,我们娘俩就给父亲嚷嚷着不敢再蹲下去了,父亲也觉得把母子俩人撇下成大问题,就给组织上汇报同意,把母亲弟弟搬迁到会宁侯川公社他工作的地方,入了当地的农村户口,1979年正式平反落实政策,父亲便恢复了会宁县商业局长的职务,母亲弟弟也随之迁进了县城,恢复了市民户口,我当时由于年龄已超过十八岁而未被恢复城市户口,一家人两种户籍,当时对我打击也十分大,母亲为此也时常报怨父亲,直至离开人世也未如愿;我也因此事对父亲不能理解。但毕竟一家人总算团聚到一起了,日子一天天过得去。
 

1981年我结了婚有了儿子,母亲十分高兴,拖着病中的身子在月子里尽心照顾着我,可天不遂人愿,正在我坐月子二十几天时,母亲又犯病住进了医院,这一去再也没出来,我连看望一次都没来得及,便在孩子出生第二十九天(即1981年11月30日)上,母亲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我和弟弟变成了没娘的孩子。送葬那天我也无法到坟上去一回,母女就这样永远的诀别了。
 

由于事发突然,便决定把母亲安葬在会宁县城的那座东山顶上了,从此,这里便成了我这一生断不了的路途和念想。母亲她走的是那样的急怱,又是那样的不愿不舍,一家人团聚到一起刚三年多,儿子没成人,女儿还在月子里,外孙又那么小,丈夫还需照顾,她短促的一生(48岁)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啊!那段悲痛的日子我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我的确是稀里糊涂麻木了好久。想起母亲在最后生病时给我反复念叨,“如果我走了,你不论到那里要把武装(弟弟)带上,你有一口他就有一口,叫他活成人”,想起这些我不由得难受。如今弟弟也算活成了人,有了工作成了家,还有了儿子孙子,这算是对母亲的最大安慰了!
 

(二)

送别了母亲,我们姐弟便和父亲相依为命了,那时弟弟正在读高中,自从母亲去世后,他人一下子显得成熟了不少,当时我在地毯厂上织架工作量很大,父亲忙完单位的工作只要回到家就替我照看外孙,虽苦虽累爷儿们过得还好,由于地毯厂工作太忙,我无法按时给孩子喂奶,父亲的一位同事知道后,便把我要到他负责的门市部去当售货员,再后来丈夫又联系把我解决到了城关信用社上班。直到1985年,丈夫说他想到白银市去工作,因为那里城市人多,比较好解决我和孩子的居民户口,在会宁定西太难解决了,便来征求我和父亲的意见,那时一个农村人能有城市户口,那怕是在小县城,要比现在有北京、上海的户口还珍贵,更何况父亲一直为没有解决了我的户口而不安,父亲也很乐意叫他去,事情确定后,父亲便给我做工作,叫想办法把我一并调到白银去好有个照料,但我放心不下父亲弟弟没人做饭,一直拖着,当弟弟考上兰州电力学校后,父亲决定去上机关大灶,我才去了白银上班,从此,我们父女姐弟仨人又分离了。

  
回想母亲孤苦过的一生,又面对父亲分离的孤单,使人怎能不牵肠挂肚,在白银时,我不时抽空烤些大饼,分别捎给会宁的父亲和在兰州上学的弟弟。1990年元旦期间,弟弟在靖远电厂准备结婚了,这时,一来缺失母亲的操持,二来经济上紧张,我便和丈夫在白银买了些木材和布料,请人帮忙自己制作了当时的沙发、床、被褥铺盖和衣物等等用品,送给了弟弟,总算替已去世的娘亲和孤单的父亲为弟弟办完了婚礼,也算了却了我对母亲的心诺。随着父亲年岁增大且一个人难辛,我和弟弟也同意给父亲续上一人好让晚年有个照顾,就这样,父亲一直在会宁工作到1991年离休。由于当时县城条件差,父亲住的家属院避背又行路不便,烧煤拉水都很困难,1993年我和丈夫决定把父亲接到定西来住,相互方便照顾。他老人家才算过了十年的舒心日子。但2003年三月初二的中午,我突然接到父亲邻居家打来的电话,说父亲在门口被一个过路的三轮车闯倒,已送往医院,这突如其来的灾祸把我又一次打闷,我和丈夫连忙赶到医院,只见他老人家趟在急诊室的病床上睡着了,再也没有醒过来,给女儿连一句话也没留下就静静的走了,逝年73岁。从此,我和弟弟真成了没爹没娘的人了。
 

办妥父亲的丧事,我们姐弟好似孤儿一般,特别是毎到逢年过节,我们俩无处相聚,真是父母在家就在,父母去再无归处。此后便把公婆家当娘家去往来,年复一年,这便都成后话。现在我也儿女双全,孙子孙女活泼可爱,让人欣慰!
 

回想我的母亲,她大字也不识一个,一生过着一个农村妇女的生活,一世都伴随着家庭妇女的角色,默默无闻,多疾多病,过早的离开了这个世界,也没看到、享受到儿女的孝道和福分,让人遗憾!

回想我的父亲,他十八岁就参加了工作,但那些年代政策严,运动多,对党忠诚,对工作认真,无私奉献,很少顾家;他从六一年当会宁县商业局局长到1979年再次恢复局长至退休,前后18年时间,身边最值钱的一件私人物品就是一辆加重自行车,陪了他20多年,直到退休到家还在用。1968年春天,在母亲的催促下,大舅领我从静宁老家步行近百里路去会宁探望,到达会宁县城只住了一个晚上,和父亲一起只坐了两个小时,就怱怱离别,看到父亲那憔悴瘦弱的身体,在我13岁的心灵中,一路的辛苦,百味的心酸,千转的难忘。后来父亲被整得实在受不了,单位的好心人就把父亲偷偷送回了老家躲藏了一段时间,1973年又调到新分设的侯川公社任职,直到1979年完全平反落实了政策。这十年时间,父亲基本当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农民,和社员们吃住在一起,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穿秋鞋,扛铁锨,战天斗地在农村第一线。他最大的满足是打了多少口井、多少个坝;修了多少亩水平梯田和多少条农渠农路。改革开放后,我们老想不通他那时候为什么会那样呢?父亲却不以为然的说,这是你们年轻人的看法,我一辈子吃共产党的饭,就得听党的话,按党的要求去做事。后来他到商业局工作时,曾有一位和他在公社一起工作过的同志求办事,为表达谢意,此人拿了一盒饼干和一瓶很普通的白酒来,当人家离开时,父亲又发火又叫把东西带走,那人羞的撒腿就跑了,第二天父亲硬要我打听把东西送给那位同志去,我没办法,就托公司里熟悉那人的同事带去,再后来父亲又反复问我送去了没有,我向同事去落实,他取笑的说:送去了人家不要,叫我吃喝掉,你爸咋就那么固执而不通人情呢?全折合起来还不到十块钱的礼物算个啥呢!说的我都不好意思
 

唉,这大概就是我爸的为人和性格。后来在父亲去世后,前来参加葬礼的几位老同事,给我们叙说了父亲过去工作中的不少逐如此类的经历。”一位当初熟悉父亲的老领导说,“你爸为了解决你的户口问题,不是没去跑交,而是他感到申请的人太多,工作难度大,怕难为领导,几次走到县长和公安局长的门口时就又折回去了,他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去走歪门邪道。”噢,这就是我固执的父亲。联系这些,我想起1988年底,我和儿女三人的城市户口批下来时,告诉了父亲,他是那样的高兴愉悦。他的心中还是装着儿女的,只是没法表露而已,我们 ,还有什么可对他老人家不理解的呢!
 

2004年,在父亲去世一周年时,我们从定西把他的骨灰安葬在了会宁东山上母亲的身旁,从此,毎年清明时节,我们就能一起去看望他(她)们两位老人家了。会宁的东山,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杏花,有白的,有粉的,还有那新植的萃柏青松,满山遍野煞是好看。这里也曾有过父亲廿多年的耕植劳作,也有母亲驻足过目的记忆,让他(她)们二老静眠在这山巅之上松柏杏花之中!永远永远安祥!
 

写于 2020年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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