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回望关川》第十三章立集•筑堡② || 作者 马绍埔 朗诵 宇过天晴
时值秋高气爽，颗粒归仓的农闲季节，正是立集兴市的好时候。马云骧和众乡绅相商，决定由余振邦带领团丁四处巡查，并对来往于关川上下的各路脚户、驮队、骆驼客，极力宣扬关川老爷要在关川立集兴市的声势，只要各路的商户来到关川经商，老爷不但保证各路商户的财产安全，而且还免费提供住宿。此消息被团丁们放出后，先是一些远路上的脚户、小贩们就来到熨斗坪的街上，开始兜售一些杂货物件。马云骧安排董邦彦专门接待商户，并安排到后街马耀祖看管的大场地客栈，宽敞的大门上，悬挂着一个黑漆木匾，上刻闻先生手书并起的名号“安顺聚客栈”五个苍劲有力的行书金字。且说这些脚户们进到店里放下货物，有些疑惑地和看客栈的马耀祖拉起了话匣子。“掌柜的！龙头老爷当真说了让我们白住？”一位年长些的脚户疑惑地问着马耀祖。“呵呵！那不是真的难道还有假？”马耀祖给脚户们一边倒着茶水，一边答话。“那我们的货在院里，放心吗？”另一个脚户担心着他的货。“哈哈！我们老爷说了，只要商户的货，西到白录、东到铁葫芦、南到石峡湾，北到塬边在这些地方如果被土匪抢了，被贼娃子偷了，都有我们老爷做主给你们找回来！”马耀祖坐在炕头手舞足蹈地解释着。“我们老爷说了！只要落实由他负责按价赔偿！”董邦彦正从门上进来，就接了话。“哎呀！要是这样，我们就不害怕了！你不知道，我们这些东跑西跑的货郎客就怕遇上土匪、大兵！再就是害怕进到黑店！那是那一年，哦！十六年在甘草店住了一个黑店，不要说货连命差些都撇了！”年长些的老脚户悲叹起来。“哼！我那是十六年到陇西街上，没小心把人家老爷的狗给捋了一棍，那些家丁把我的货抢了不说，还让我给人家的狗磕给了三个头！嗨！这年头人活得还不如个狗，从那以后我再没去过那个丧气的地方！”一个敦实的黑脸汉说着他的遭遇。“同样都是老爷！咋马老爷这么护扇我们这些做尕买卖的穷脚户！？”敦实的黑脸汉反问着自己，也在问着马耀祖和董邦彦。“哎！都是一个大年馑给闹害怕了，关川没有集市有钱买不上粮，几十口子人饿死了！老爷决心立集，就定下了这个规矩！还望大家多来关川也给其他的商户都说一下，来到关川就是客，我们一定会以诚相待！老爷还说，要是有愿意在关川安家的商户，老爷会给一些安家费，并免去半年的捐税！”董邦彦一边说话一边给脚户们看茶递烟。“哦呀！你们的老爷是真正做大买卖的人！人气就是财气！不出两年关川的集市就大了，我今日个就把话撇到这搭！”老脚户杠着脖子抖着稀疏的几根胡子激动了起来。“哈哈！我们老爷是回回！回回人做生意，讲的就是利人利己、和气生财，大河里有水小河才不干嘛！”董邦彦看着马耀祖说着回回人的生意经。“哦！那怪不得！我就想着哩！这个老爷立集的手法高着哩！一般人立集就是先请戏班子连唱三天大戏，到下一集再唱戏！把钱都撇给了戏班子了，集还没有立起来。原来是回回老爷立集兴市！回回人做生意那是没的说，马老爷这是放长线钓大鱼的手法！没有想到先钓了我们这些小鱼！哈哈……”老脚户的话惹得大伙哈哈大笑了起来。“是闻先生选的时日！二、五、八！到以后集大了再顺延成双集！三、六、九再带上！”“好！好！以后逢二、五、八我们都到！”老脚户颔首点头着。“唉！你老家伙怕是头一遭在外头睡上热炕还睡上瘾了！”斜靠在炕角的一位脚户粗声大嗓地开着老脚户的玩笑。“哈哈！哈……”屋内爽朗的笑声，竟惹的院里绑着的一只四眼黄狗吼了起来。中秋节过后没几天，柳如海进来禀报，说是巉口的丁俊才丁老爷带着几个随从前来拜见，马云骧一听是老朋友丁老爷，便赶紧迎出了大门。“喂！今日个刮的啥风？把你丁老爷刮来了！哈哈！咱两个是怕是大半年没见了！柳如海把丁老爷的马拉到后院好草好料喂上！”马云骧拉着丁老爷的手就往屋里让。“嘿嘿！东南风！你还晓不得！现在这风还刮得紧！”丁老爷话里带话地看着马云骧。待茶果上过，屋里只剩他们两人时，丁老爷起身将门掩上回过身，盯着马云骧压着嗓子说道：“老哥！大买卖来了！山不转水转，你我二人都能乘着这东风起来！”丁俊才得意地看着马云骧。“老爷！今年春首你我在城里开区长会，县长说眼下最紧要的事情就是‘剿匪’你可曾晓得？”“眼下，从我舅子哥（是城里商会会长）那里听说下边南方红毛反了！叫什么共产党！这些土匪都长着一身猪毛，红着眼睛见人吃人，见狗吃狗！男女不分，长幼无序！都一搭哩吃一搭哩睡，县长骂的啥话……哦……叫共产共妻！简直就没有了人伦纲常！眼下总统已派军镇压，我们这里也要联防！以备红毛西窜！”丁俊才边说边瞅着马云骧。“哎呀！喂这世道咋成了这样！叫人过不上一天安生的日子！喂啥时候才能有个太平天下！”马云骧哀叹了一声陷入了沉思。“哎！祸兮福所倚！这红毛一反，你我的好日子就来了！”丁俊才眨着他的小三角眼诡秘地微笑着。“喂这土匪就要来了，还有好日子？”马云骧翻着眼皮，开始思谋着在关川打堡子的事情。“哈哈！我的老哥呀！都说老回回精明，我看你这个老回回还差些火候！眼下要在各区组建保安团你我就是团长的身份了！一个团要五百人，先要打发一个人到城里习学操练一个月，再回来当教练！练好后由上边派发枪械子弹！到那个时候你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难道不算好日子？”丁俊才高兴地咧着嘴。“哦？喂这还差不多！有了枪就能好好地打那些土匪了！”马云骧感慨地点着头。“嘿嘿！还有更好的事情！一个团丁一个月还有五个银元的饷，五百人一个月就是两千五百个银元！你算一下一年是多少钱！？”丁俊才圆睁着双眼笑眯细息地瞅着马云骧。“哦？喂还有这样的好事？我手上满打满算还不到三百人，这还差二百到哪里去找？”“哈哈！老哥！我这不就是给你送人来了嘛！”丁俊才得意地抖了一下肩，用手抚着他的二毛分头。“哼！喂你的人恐怕都不够数，还跑到我这里充大尾巴狼来了！”马云骧嘲笑道。“嘿嘿！嘈两个加起来不就够了！”丁俊才掏出一支洋烟点了起来。“哦？喂才够一个团，而且这个团由谁经管？”马云骧呷了一口茶向后靠了一下身子望着丁俊才。“嘿嘿！两个团！而且是你一个团我一个团！”丁俊才笑得咳嗽了起来。“两个团！？喂你的意思是要吃空饷？这恐怕不合适吧！”马云骧一下明白了丁俊才的意图。“哼哼！不吃白不吃！上头给你我报的是八百人，他们吃三百还不叫我们吃二百？”丁俊才的话里透出其中的玄机。“喂！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要是土匪真的上来了咋弄？”马云骧开始担心着关川的安危。“嗨！把那几个瘦死的红毛到不了嘈这里就灭光了！还能轮到你我的团顶上去？”丁俊才瞪圆眼睛说着他的看法。“喂要是上头来查人数，可咋办？”马云骧探寻着丁俊才的办法。“这都串通好了！我娃他舅会透出话，查的人下来先到巉口，你就打发你的人到我那里充数；查的人到关川，我的人就下来给你顶账。这不是两全齐美的事情！”丁俊才悄声说着他的计划。“老哥！这个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的教练有人选吗？”丁俊才郑重其事地说道。“喂！吃罢饭后！你把我们的余振邦带上！”说罢，马云骧便出门打发柳如海去叫余振邦了。打发了丁老爷和余振邦一伙人，马云骧站在路口说不上是喜悦还是忧虑，喜的是兴建粮市有了资金后盾，忧的是恐怕红毛土匪来袭，庄里没有堡子难以保全乡民。回到家里他熬了一罐子酽酽的浓茶，闭门独坐，渐渐地他的嘴角荡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他兴建粮市和打堡子的计划已经成熟了。马云骧打发走了丁俊才，想到这关川的保长一职尚在空缺之中，选谁做关川的保长呢？就来到闻先生的药铺，他想征询一下闻先生的意见。“先生！依你来看，喂咱关川保长的人选谁比较合适呢！？”“嗯！老爷眼下荣升成为区长也有大半年了，眼下也确实该寻个保长的人选！”闻先生停下了手里加工药膏的活计，认真地思考了起来。“你看！喂谢老三咋样！？”马云骧看着闻先生就提出了人选。“呵呵！老爷我去试探一下！那要看谢大掌柜是否愿意！”马云骧的提议使得闻先生呵呵笑了起来。到了晚上，闻先生就把庄头杜华悄悄叫到了家里，细细地安顿叮咛了一番。杜华从闻家出来径直就进了谢家。“哟！今日刮的是啥风！？庄头老大哥来了！”谢文财冷眼抬着眼皮，望着杜华干笑了起来。“嘿嘿！大掌柜！我是受闻先生之托，来探望大掌柜的来了！”“对！闻先生的意思是……是！嘈关川的保长由谁担当比较合适，让我来问一下大掌柜的意见！”“哈哈！闻先生仁义！今日咋想起这关川还有一个大掌柜的！？”谢文财想起举荐老爷的事情，不由得嘲讽起了闻先生。“哼！你去告诉闻先生！我谢家宁为鸡头不做牛尾！让我谢家去给老回回拾鞋的事情，我谢文财不会做！再说，我家要在关川开一个杂货铺需要老三料理，眼下我也正忙着给娃娃们安排念书的事情！”谢文财自知失言，便忙着说了一大堆理由。杜华从谢家出来回到闻先生那里，就将谢文财的话带给了闻先生，闻先生听完之后竟哈哈大笑了起来。“看来谢文财还在记恨举荐老爷之事！哼！要不是马老爷嘈几庄的人能活到今日？关川能有今日之繁荣局面？平生只会量人短，何不回头把自量！也罢也罢！”“如此看来，嘈和十字两庄里是不能寻了，西山张占奎为人诚实可靠，况且老爷也喜欢，依闻某所见关川保长一职当属张占奎了！”“好！张占奎的人实在！就是他了！”杜华也频频点头肯定着。到了十月初八这天，关川的集市上来了两挂贩粮的驼队。董邦彦和谢老三等人不敢怠慢，连忙将骆驼客们让到了安顺聚客栈，好茶好喝地安顿好，就赶紧来向老爷禀报。此时马云骧正在麦场上和闻先生饶有兴趣地看着余振邦余教练在训练着关川的团丁，余振邦的嗓子都吼哑了，有些人连个队都排不整齐，气得余振邦见老爷和先生在场不好发作只是干瞪眼，惹得摆守业弟兄、柳青、海牙、麻麻子、苏世风、宗进宝、庄头杜华的几个侄儿、司公湾的白耀娃一帮毛头小子嗷嗷叫唤着瞎起哄，余振邦一下捉住摆守业训斥了起来。“哼！把你教下的那些把式，我们早学会了！你吼啥吼！”摆守业偷着看了一眼老爷和先生，像个斗鸡似的挖苦着余振邦，他身后的娃娃伙都跃跃欲试的看着余教练。“哎！？我看你还没有枪杆子高，偷瓜的本事都没有还话大得很！我听说你还是娃娃头！？”余振邦瞪着牛眼斥责着摆守业。“哈哈！喂余团长！你就让娃娃伙们给咱演一场！”马云骧喜欢孩子，他笑眯着眼吩咐道。摆守业像是得了圣旨，立刻挥着手吆喝着他的兵娃子，孩子们一个个迅速整齐地排成了直直的一行，随着摆守业的口令动作做得有模有样，惹得老爷、先生连声叫好。余振邦和他的兵一下都臊红了脸。原来孩子们白天看，晚上由摆守业带领练，早已经练习熟了，没有想到今天一亮相一下子赢了个满堂彩！“哈哈！喂这一帮碎仔人小鬼大着哩！嗯！摆守业以后就是咱的杨班长了！”马云骧的脸笑成了花，稀罕地看着摆成德的儿子，孩子们“嗷！杨班长！嗷！杨班长”地吼着，拉起摆守业奔向远处庆贺去了。只有闻先生看着孩子们远去的身影，在为孩子们惋惜着，孩子们正是学习的年龄了，可是关川还没有一所学堂，他想等家里的事情安排妥当，无论如何都要把学堂办起来，他正要和老爷商议此事，转身看到董邦彦和谢老三急急走来。“老爷！嘈集上来了两挂拉粮的骆驼客，已经安顿到马耀祖跟前咧！”董邦彦和谢老三走到老爷身边汇报着。“从下川里上来的！有麦、糜子、豆子、胡麻！”董邦彦说着粮食。“喂！再去打探一下！看他们出不出货，价码合适咱全收！有多少咱都收！”老爷安顿着两人。两人一听，相互吐了一下舌头，就赶紧往回跑。进到店里两人和马耀祖合计了一下，三人就和这支驼队的把头攀谈了起来。“掌柜的！还是出门人好！你把外头的世事都浪美了！”马耀祖和把头套着近乎。“哎！人家都说出门人好！出门人的寒苦谁知道！三九天我们就上路了，前面看是黄沙滩，后面看是鬼门关，出了玉门关，两眼儿泪不干！……二十一二上出了门，三十四十上回家转，小伙子变成了老汉！我们一年走西口闯口外，下四川奔云南！我们是哪里有买卖就往哪里跑呗！哎！说白了，我们是给骆驼当儿子着哩呗！”老把头操着一口灵州话唱起了骆驼调，惹得大伙一下笑了起来。“这一回呢？准备朝啊达（哪里）去呢？”马耀祖也学着灵州口音，问着老把头。“唉……！跑不成了啊！半道上听说下边地红毛反了！这一下就不敢下四川奔云南咧！”老把头长叹了一声，说着苦衷。“这么说看来老哥这一趟拉的粮是个顺手买卖！？”董邦彦有心无意地问这话。“呵呵呵！这位尕兄弟眼色不一般啊！我这一趟就是个顺手买卖，想跑到兰州看一下有啥拉的货没有！”老把头盯着董邦彦微笑着，说着他的打算。“那你这一趟拉的粮食是否出手？”谢老三正着身子问着把头。“哈哈！只要给钱哪有不出手的啊！”老把头摊着两只手一下笑了起来，山羊胡子都颤动了起来。“走！我们带你去见我们老爷！他和你一样都是回回！”谢老三站起身邀请着老把头。一个月后。老爷和先生正在讨论着在哪里盖学校的事情，董邦彦和摆成德走了进来。“老爷！嘈手上已经有一百石麦，一百五十石糜谷，五十石豆子，十石胡麻！集上又来了三挂骆驼都拉的是麦和豆子！你看嘈再收不收！？”董邦彦问着老爷。“喂这一点哪能成，还收！摆大哥你是看粮抹斗的行家，你给咱把好关！”马云骧安顿着摆成德。“老爷！再收恐怕……恐怕嘈的钱不够！还有粮食没地方装了！”董邦彦为难地看着老爷。“货照收！喂三天后给钱！你给拉粮的把话带到，只要他们有粮食都拉到关川来，我都要！赶紧让张保长、庄头和土工常老六领上人，把地下店以前我们养牛的窑往大往深里挖一下！能装个两千石粮就成！”马云骧掷地有声地吩咐着董邦彦和摆成德，看得闻先生有些闹不明白，皱着眉摇着头。董邦彦和摆成德走出门，董邦彦对老爷这种近乎疯狂的做法显然也闹不明白，他看着摆成德一眼，边走路边问着摆成德。“摆家爸！你看嘈老爷是不是让一个年馑饿怊了？只是往进收！这是啥买卖？”“有货百日兴！没有货咋做买卖！？”摆成德的脾气倔，说罢扭头就走。董邦彦若有所思地定在了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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