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川老爷大量购粮的消息，在商户间四处传开，一时间整个冬天关川上下运送粮食的驼队三天一趟四天一回地都向关川烟斗坪涌来。马云骧把关川保安团的饷全用上也都支付不过来，一咬牙就从丁俊才跟前背利息借了一万大洋，又从定西南区区长马兰天老爷手里借来一万大洋全部用来购粮，马云骧这种疯狂购粮的举动，惹得庄老四言的闻先生、张占奎、乔三老爷、庄头杜华、村副杜逢春、谢文财弟兄、董邦彦等人瞠目结舌难以理解，都纷纷前来相劝。
“老爷！常言说：树大招风，粮多招匪！如此兴师动众，恐怕有所不妥！”
“钱挣多少是个够！？再饿的人两个馒头就把量挡了！”
“庄户人家没有奢望！只图个有吃有喝，一家人一庄人安安乐乐，没有兵荒马乱的过个平平淡淡的日子，嘈就知足了！何必把你劳得两鬓白发的做啥哩！”老爷也不解释只是点头称是，他们走后依然如故继续疯狂收粮。
然而关川每集的商户却是越聚越多，安顺聚和地下店都安排不过来，有些精明些的人家就开起了旅店，更有善于做买卖，卖吃喝的一些回回人从张家川、靖远等地闻风而来，在街上租了房摆起摊场卖起了吃喝。关川上下两旁山上的乡民也捎带着山货纷纷来逛集凑热闹，看着如此热闹繁荣的集市已经兴起，关川的人们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老爷的用意。
一天，老爷在集上和一位来关川收羊毛的商户，就随口闲唠了起来。
“喂！年轻人！羊毛收的顺当着吗？”
“回老爷的话！顺当！顺当得很！”一个衣着简朴，一脸忠耿的后生赶紧站起身回着话。
“哦！？喂我听你的口音像是秦安、伏羌一带人呢！？”
“呵呵！老爷的好眼力，我正是伏羌人，现在叫甘谷了。”
“哦！？甘谷现在可有回回？”
“没有！我们甘谷有一个口歌说：张爷龚爷王爷贯亲王，出了个赵云冠灭四川，最不行出了个陈辟辟，杀得回回一溜西！从同治以后甘谷就没有了回回人了！”
“哦！喂你是甘谷哪里人？”马云骧若有所悟地瞅了一眼商户，继续问着话。
“老爷！我是甘谷佛香庄人！叫张忠！”张忠说完，诧异地盯着老爷惊讶的神情。
佛香庄！这个地名竟一下唤起了马云骧内心深处的伤痛，那里曾经是写下《热什哈尔》的关里爷的故乡，也是他的故乡，也是父亲和自己的族人的逃亡之地，还是自己的长兄伤亡之地，最后就剩下了他母子二人经历了颠沛流离的磨难，想到这些，马云骧就伤痛不已。
“老爷！”张忠轻声唤着马云骧，才将正在愣神的马云骧唤醒过来。
“呵呵！我的老根子是佛香庄人！咱都是乡亲！你在关川有啥需要，尽管找我好了！”说完，马云骧微笑着走了。
“马老爷是回回？咋没戴回回人的白帽子？”回过神来的张忠惊奇地问着身边的其他商户。
“老爷是回回！平时老爷戴的是礼帽，只有到寺上去的时候才戴，你还不晓得！”另一个商户瞪着他，揶揄地望着张忠。
正月十五这天，关川又是逢集又是唱戏，晚上又是社火。这天早晨天一亮就有磨肩挑担的货郎客、抱鸡提蛋的乡客、前来跟集看戏的看客从四面八方熙熙攘攘朝熨斗坪涌来。老爷开得杂货铺站柜的柳如海、粮行站柜的董邦彦、油行站柜的纳尔利相互施了个眼色齐声吼道“逢集开市喽！”一声哗啦啦开了门面活页板就开了铺子。尕喜父子俩早早就占好了摊位，将各样皮货摆得整整齐齐，大师傅挑来两筐化心梨摊开毛毡朝上一坐就四个一堆地摆了起来。卖吃喝的小饭馆生火的浓烟摇曳着身子渐渐在天空散开，各地的小脚户们更是忙乎，一街两行支起了摊场，摆出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各样布匹，日用百货土洋俱全。马云骧邀请庄里的各位乡绅前来光顾。当他和众乡绅沿街走过时沿街两旁的商户站起身抱拳躬身向老爷们施着礼，各乡绅们也纷纷向老爷贺着喜，马云骧走到粮行前让董邦彦向各位禀报一下粮行的买卖情况。
“各位老爷！眼下嘈关川有麦一千二百石，糜谷一千五百石，豆子六百五十石，胡麻两百三十石！”董邦彦清了一下嗓子给众位报着账，众人听得直咋舌头。
“嗷哟哟！老天爷呀！有这些粮食再不怕跌年成咧！”刘老爷眯着小眼睛感叹起来。
“各位老爷！先生！嘈庄里庙上、社火用的香表、蜡烛都由老爷的杂货部担待着哩！其实本利相抵，等于嘈白用了！”柳如海报着杂货铺的事情，众人都赞许地点着头。
“有货百日兴！今日真是应了这句话！”闻先生也在感慨。
“老爷！下一步有啥打算？”庄头杜华问着老爷。
“翻过年后，喂咱们的粮市就开始边收边出！仓里要保持五百石麦、七百石糜谷、三百石豆子、一百石胡麻！喂我估计到二三月青黄不接的时候粮价会涨！到那个时候出手才是好时机，可惜咱底地太薄家穷惜不住宝！唉……！欠下人家的银子到了时辰了！到明年秋后咱必须打堡子，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太平了！”马云骧的一声哀叹将大家刚刚得到的兴致一下浇灭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一个商户呼天抢地地来到老爷门前哭着要见老爷，关川来的所有脚户、货郎也跟在后头，看老爷如何处置。这突如其来的事情一下把董邦彦、马耀祖、谢老三、柳如海、张占奎、庄头杜华都惊动了，见老爷在道堂礼拜还没有回来，张保长就叫纳尔利赶紧去叫，一边派人赶紧去叫管防务的余振邦。
“我……借下的钱哪！买来的花布还有花线、颜色都没有了，都叫关川的贼偷上走了啊！”卖布的商户是个条城客，坐在地上向大家哭诉着。
远处老爷和大师傅一起从烟瓶嘴走了过来，顺路就请了闻先生。一看情形，老爷沉着脸瞪了一眼董邦彦、马耀祖和刚刚赶到的余振邦，赶紧上前扶起商户。
“喂你有啥冤屈，只管给我说！”
于是商户就把货物丢失的情况诉说了一番，等商户说完，马云骧立即招呼大家都到家里就座，到了屋里，安排纳尔利和马耀祖赶紧给这些商户倒茶添水，然后才询问货物丢失的细节。
“这位兄弟！喂你昨晚住在哪里？”
“在坡底下的地下店住着！”商户抱着茶碗暖着手，回答着老爷的问话。
“喂！还有啥没有了？”老爷继续追问着。
“噢！还有一些个女人用的洋货！有洋镜、雪花膏，还有一些洋胰子（香皂）！”商户补充着。
“余振邦！喂你去看一下何肥子这一阵在做啥哩！”老爷问清楚后心里已经有了底。
不一会工夫，余振邦带着还没有睡醒的何肥子来到了老爷的屋里，他低着头不敢正眼看人，趔着身子两只眼睛忽左忽右地察看屋里的动静。
“何肥子！”老爷喝了一声，把何肥子吓得差点一跟头栽到地上。
“你昨晚夕在哪里睡觉？”老爷追问着何肥子。
“我，我哈……在……地下店的大窑里睡……睡着哩呗！”何肥子嗫嚅着答复着问话。
“喂说亲有个媒人，说事要有证人！谁是证人？”老爷继续追问着何肥子，何肥子竟一时回答不出，脸憋得通红。
“周……周有禄弟兄两个！”何肥子半天憋出了话。
“传周有禄！”老爷喊了话。
余振邦和柳如海赶紧跑出了门，屋里的气氛一下格外安静，这时候柳如海的儿子柳青脸上戴着高粱秆编的眼镜，手里拿着一个小圆镜，在院里照着日头逗着四十一、三牙和四十三，竟一下子照进了老爷的上房里，阳光一下刺到了老爷的脸上，老爷用手挡着脸回过头瞅了马耀祖一眼，马耀祖正要出门，那个商户一下就认出了柳青手里的镜子，一下子奔出房门从柳青手里夺过小圆镜翻来覆去地看着，就回到屋里双手将镜子递给老爷。
“请老爷做主！这个镜子正是我从兰州带来的洋货，咋在这个娃娃的手上？”商户斜着脸瞪着柳青，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愣在院里的柳青身上，柳青的脸刷一下白了。
“嗨！尕时候偷针，长大了偷瓜偷枣，这一下猴儿戴帽子学了个人见识，偷开商户的货了！”大师傅咬牙切齿地骂着柳青。
“你胡说！不是我偷的！是我从福娃手里夺来的！”柳青急得抹起了眼泪，把个高粱秆眼镜不小心扯断跌在了地上，惹得屋里的人嘿嘿地偷着乐了起来。
老爷正要追问福娃是谁家的孩子，余振邦和柳如海带着董清岳和周有禄弟兄进到院里，柳如海看见儿子抹着眼泪，抬眼一看大伙都瞅着柳青一言不发，再一细看老爷手里的圆镜，他的脸“噗通”一声变成了关公，哎呀！莫不是这个坏怂干的事情！柳如海的心里在乱打鼓，若不是老爷招手让他进屋，他尴尬得正手足无措地立在院里出进不得。
“董清岳、周有禄！喂你两个昨晚和谁一块睡的觉？”老爷和颜悦色地问着两人，何肥子斜着脸狠瞪着二人。
“昨晚夕，我们看完社火跳完火堆就回去睡了！”董清岳低着头细声细气地回答着，周有禄用胳膊捣着董清岳，被老爷看见了。
“周有禄！喂你昨晚上看见何肥子了没有？”老爷怒目而视，盯得周有禄脊背发麻打起了冷战。
“没……有！”周有禄惊恐地看着何肥子慢慢说出了话，何肥子咬着牙瞪了周有禄一眼就低下了头。
“喂！这个福娃是谁家的娃娃？”老爷问着众人。
“老爷！是，是我家老六的二后人！”庄头杜华早已将事情明了，只是羞得不敢说，今日他是躲不过了，只得回答着老爷的问话。
“哦！喂我晓得了！”老爷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闻先生，只见闻先生冷着脸。
“何肥子！喂你做的好事！”老爷一声怒喝。
“老爷！我，我……我招！”何肥子一下跪倒在地。
且说福娃妈原是庄头杜华的六弟杜鼎的女人，尚家坪尚有仁的妹子名叫尚秀英，因生得黑人称黑寡妇。民国十六年由于年馑大，弟兄六个就分了家，这尚秀英是个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主，嫌家产田亩分得不公，天天辱骂着男人，逼得男人找其他弟兄重新分家。这老六是个老实人，到几个哥跟前一说却招来一顿羞辱，回家的路上他思前想后没有办法回去给婆娘交差，与其两头受气不如一死了之，就跑到河湾的一棵歪脖子枣树上吊死了。
男人死后，这女人就与杜华弟兄五个成了仇人，这弟兄几个见死了兄弟又撇下了两个孩子也都能让则让能帮就帮，一年地里的收成都会给填补一些。谁知年馑过后，这女人渐渐就动了心思，就跑到小余寡妇跟前讨教了些哄男人的手段，就开始做起了暗门子的事情。俗话说，母狗不摇尾，公狗不上墙。这一来二去，就和这逃难来的何肥子就粘到了一起，成了关川不公开的秘密，杜华弟兄也是无可奈何能躲就躲权当没有听到，然而可笑的是唯独老爷和先生不知。
话说，十五这天，黑寡妇逛集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一个商户的小圆镜、雪花膏和洋胰子，更相中商户摊摊上的花布，又舍不得银钱，心里急得猴抓心似的，就动起了心思逼着何肥子晚上去偷。何肥子明明知道老爷在立集前发布的乡规民约，可是为了讨好相好，就乘着十五晚上人们都在看社火跳火堆的空挡，下手偷了商户包好的背包，一溜烟沿着背街小巷钻到了福娃家。一晚上两人热热活活缠缠绵绵折腾了一夜，到天快亮的时候，何肥子才悄悄溜回大窑里补着觉。天亮后，尚秀英赶紧起身拿着洋胰子洗了脸，对着镜子在黑脸上摸擦着雪花膏活像驴粪蛋上挂了霜。又翻出包里的花布兴奋地在身上比画着，小儿子福娃乘他娘不注意顺手摸了小圆镜就跑出了门，却被柳青夺了去，无意间戳破了玄机。
何肥子跪在地上，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当着众人的面诉说了一遍，女人犯奸、男人偷盗在关川历来是十分了得的丑事，何肥子的行为令老爷、先生等人异常动怒。老爷看了柳如海和马耀祖一眼，喝了一声：
“喂你两个干啥着哩？还不赶紧绑了！”老爷气得拍着桌子，二人架起何肥子就拖出门去。
“余振邦、武建立！你们二人速去福娃家，将贼赃追回！并把那贱妇一并拿来！”闻先生吩咐着二人，余振邦和武建立低着头就出了门。
“谁一个？”福娃妈正打扮停当，听到门响就问着话。
“我！”武建立捏鼻子压嗓子的变着声音。
“嘿嘿……嘿！没皮脸的，这么早就睡好了觉！”黑寡妇尚秀英以为是何肥子，说着话就开了大门。
“呀……呀！你两个大男人到我寡妇的屋里做啥？我，我没有偷！都是何肥子做下的事情！”黑寡妇惊恐地看着余振邦和武建立，竟一下供出了何肥子。
“哦！何肥子狗啃门槛唠！”
“哦！黑寡妇爬门扇唠！”
庄里的孩子们一路吆喝着，奔向戏台的场子，戏场里人山人海，比平时看戏的时候还要热闹。马耀祖和董邦彦牵着五花大绑的何肥子，奔到戏场按倒在地，将后手的绳索抽起，穿过戏台大门的门槛略一用力，就将何肥子形似狗爬地捆绑在门槛上；余振邦和武建立两个大汉架着瘦小的黑寡妇，早有好事者已抬来了不知谁家的门扇，二人三下五除二，就将黑寡妇绑成一个“大”字，爬在门扇上呻吟着。马老爷和闻先生端坐在台上，马老爷正要喝人行刑，不料却被闻先生制止了，马云骧不解地看着闻先生。
“老爷！关川历来还没有出现如此鸡鸣狗盗肮脏淫亵之事，何不乘此机会，让那余家家败奴欺主的伙计吴守田，来鞭打这两个货色！？”
“呵呵！喂先生这是打黑牛惊黄牛的路数！好！”马云骧看着闻先生一下乐了起来。
“哼！眼下关川所谓大户人家，却乱了纲常玷污庄风污秽不堪！我此次就要打周仓的尻子伤关公的脸面！传……吴守田！”听到闻先生横眉冷目地发了话，余振邦难堪地低下了头，张占奎、柳如海等人看到老爷点了头，迅速跑去传吴守田了。
且说吴守田自从女人芳兰死后，也就少了妨碍倒落得个心闲，天天和东家小余寡妇缠在一起，时间一长，这吴守田总觉得身后无人不是长久之计，便开始闹腾起来，折磨得余振家一天没走的路，余振家一气之下就跑回了余家阴凹。小余寡妇为了稳住吴守田，就端来了吸大烟的烟盘，伺候着让吴守田抽上了大烟，就说自己的大女儿桂香马上成人了，到时候就许给他。且说吴守田自吸上了大烟后，就天天沉迷在吸大烟中了，待他反应过来时，小余寡妇已经将大女儿桂香悄悄打发给了下川二寨子李家了。随后，小余寡妇又哄着吴守田说，等二女孩菊香成人就给他做女人，于是，自那以后吴守田就把菊香越发盯得紧了。后来，小余寡妇将自己的侄女县光光的女孩，给余振家娶了女人，明着在操办余振家的婚事上，浑水摸鱼将二女孩菊香悄悄给了汉岔柴家，随后又从西山八家岔招了一个刘姓的伙计，将三女子银香许给了这个伙计。为了安抚吴守田，小余寡妇就让县光光花了三个银元，从西山买来了一个又黑又壮又丑一脸麻子的大脚女子，安顿给了吴守田，吴守田气愤不过要打女人，未料反被女人扭翻在地，这一下就治了他打人的毛病。这个女人倒是给他生了一个又黑又丑的女孩之后，由于吴守田长期吸大烟伤了身，女人再也没有怀上，从此吴守田心理扭曲，就天天沉醉在大烟中，消磨着时光。
这天，吴守田正斜靠在余家的上房里和小余寡妇两个吸着大烟，听得外头门响，吴守田在炕上身子都没有动弹，只是厉声喝着余振家去看个究竟。余振家灰头土脸地正忙着给骡马填料，听到老吴的吼声吓得赶紧放下背篼就去开大门。
“老爷和先生！让我们来传吴守田！”柳如海粗声大嗓地站在余家的院里瞥了一眼不知所措的余振家就吼了起来。
柳如海的话音传到余家的上房，在吴守田和小余寡妇来说就好似一声炸雷，吴守田的脸刷一下就变了色，他一骨碌翻下炕不知所措地咬着地包天的黄牙，搔着头上稀疏的头发，瞅着还在愣神地小余寡妇，小余寡妇略微镇定了一下情绪，就努了一下嘴，吴守田便猥琐着身子来到了外院，低声下气地给几位赔着笑脸。“老……爷！和……和先生！叫我做啥？”吴守田涎着笑脸小心地问着柳如海。
“晓不得！去了就知道了！”柳如海头都没有回转身立刻就走。
“还不赶紧，你瞅我做啥哩？”张保长上下打量了一下吴守田也转身就走，把个吴守田晾在地上。
待吴守田提心吊胆胡乱上心地来到戏场，窃窃私语、戳戳点点的人们早已给他让开了一条道，看到五花大绑的何肥子和尚秀英，使本来就做贼心虚的吴守田三魂已经丢了两魂，他咬着地包天的牙耸着高高的颧骨，战战兢兢来到老爷和先生前的场子里。
“吴守田！”老爷的嗓门大，把个吴守田一声喝的跪在了地上。
“喂！我们关川的集市算是兴起来了！喂！立集的时候咱就立过规矩，所有商户的货物只要在关川我的眼皮能够扇到的地方出了麻达，咱就得给人家顶账赔钱！没有想到这十八年没有饿死的何肥子倒成了精，做下这么没有皮脸的事情！今日咱就依闻先生制定的规矩！男人犯事……”老爷的话还没有说下去，就被团丁接了话把。
“鞭打绳拴，狗啃门槛！”人们在场子里齐声吼着。
“女人犯奸……”
“爬门扇哟！”男人们兴奋地吼着。
“好！喂！赏何肥子二十鞭，尚秀英五鞭！问一下够不？”马老爷扬着声音看着余振邦。
“老爷！何肥子说了！还不够！”柳如海的儿子柳青兴冲冲地抢着话，被柳如海一把拉到了后头去了。
“吴守田执鞭行刑！余振邦报数！”闻先生威严地看着吴守田安排起来。
吴守田一听原来是叫他打皮鞭，顿时就忘却了刚才的尴尬，一下就似刚刚吸过大烟一般，顿时就来了精神，便立刻抹胳膊褊袖子地从张保长手里接过皮鞭，朝瓦盆里蘸了些水，照着何肥子抡圆胳膊“啪”就是一下，何肥子“哇”一声嘴一张，哆嗦着一口狠狠地啃咬在门槛上。
“一！”余振邦涨红着脸报着数。
离戏场不远处的一棵椿树下，小余寡妇冷着脸静静地看着戏场的动静，不料被闻先生远远瞧见，二人的目光相遇，小余寡妇并没有躲闪而是幽幽定定地剜了闻先生一眼愤然转身离去，闻先生眼神一晃黑着脸就转移了视线，看着忘乎所以的吴守田挥舞着皮鞭，抽打着何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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